無恥信徒 第11節
他順著黎硯知的視線看過去,面前是個熟悉的面孔,但又有些陌生,那張臉原先囂張撥扈的風格做派現下被收斂進皮rou里。 身上穿了件洗的松垮的藍色制服,看起來像是不用花錢的員工服,有些消瘦的肩頭上背著一個劣質的帆布書包,邊緣處已經有些脫線。 那人并沒有看他,而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黎硯知,似乎是身上跑出了汗,他站在樓梯下緩了緩,才慢慢向前。 走到一半他放下身后的書包拉開,和這書包粗糙的外表不同,里面是包裹得嚴實又精致的牛皮紙袋。 “硯知,我從家鄉給你帶了些你從前愛吃的?!?/br> 他拿出一包有些躊躇地朝黎硯知遞過來,黎硯知面上沒有表情,只是靜靜的看他,并沒有伸手去接,人來人往之下她只是有些殘忍地將他晾在那里。 劇組的人大多結伴,互相等著,走得并不算快,此刻她們路過著,有些好奇地投來目光。 那人似乎是騰出空來,視線一移看到了黎硯知身旁站著的路原,他雙臂有些遲鈍地收了回去,視線在兩個人面前回轉,“你們,在一起了?” 瞧著這人的這副苦情姿態,路原終于從嗓子眼里發出聲音來,他抬手打掉了那人手上的油紙包裹,“夏侯眠,你還敢來!” 李錚開車的技術已經很嫻熟,但這老居民樓的車道被各種雜物沾滿,開過來也著實費了些時間。他一路小心開著。 拍攝地的外面就是一條半寬的柏油路,能直接停在外面,他打著轉向燈正準備轉彎,卻看見前面被人里外包裹了起來。 有些吵鬧的聲響隨便隔著玻璃也顯得很有聲量。 他的視線越過人群,看到了站在中心的黎硯知,李錚心里瞬間涌現不好的預感,他飛速按開安全帶,從車上跳了下去。 一下車爭吵打架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路原的唱功在這時竟發揮了大作用,他咬字清晰,氣沉丹田,幾乎是余音繞梁。 “要不是因為你,硯知怎么會休學!你居然還敢來害硯知!我今天就要打死你!” “我打死你!” 樓梯上,越來越多的人跑去看熱鬧,劇組里的人被兩個人掄起的拳頭弄得近不了身,只能幫著維持一下秩序,鐘飛云在輿情上敏感度極高,她幾乎是立即便讓人擋住了人群,防止他們拍視頻流傳出去。 李錚撥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群終于擠進中心。 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黎硯知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李錚瞬間察覺到她的不快來,他抬手鉗住了和路原打架的那個陌生男人的胳膊,將兩人拉開。 路原已經打紅了眼,見夏侯眠被李錚控制住,嗷一聲又要沖上前去。 黎硯知三下兩下走到路原面前,這時圍觀的人群已經全被劇組的人隔開,她們站在臺階最上面,將看熱鬧的各種視野堵了個干凈。 “硯知,”路原一下清醒過來,沒等他話說完,一個帶著勁風的巴掌不由分說地落在路原的右臉上。 掌法凌厲,透露出干脆的訓誡意味。 路原的右臉立刻腫脹起來,一張原本左側微腫的臉,現下總算對稱起來。 第14章 沁園 事情最后是被李錚給解決的。 黎硯知在混亂中不知去向,當時她扇完就跑,像一條靈活的水蛇一下扎進人群,她的穿著總是低調,黑白灰的穿搭混進深秋的人群里,像滴水氤入湖泊。 夏侯眠趁著李錚去追黎硯知的空隙,終于脫身,他脖子上的那條皮質choker勒出幾條顯眼的紅痕,下面圍觀的群眾里有人開了閃光燈,他像是此刻終于意識到自己練習生的敏感身份,沖上去一把將那人的手機摔碎在地。 手機的主人叫嚷著要報警,那孫子見情勢不對,直接撒丫子溜了。李錚賠了錢又喊來了街道辦事處,最后才終于把這事情了解。 李錚坐在臺階上,人群已經被疏散。路原抱著右臉蹲在一邊,有些出神地望著下面的街道。 “你沒事吧?!崩铄P那頭藍發最近重新又補了色,天色已經見暗,湛藍色的發梢之下,他的眼睛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這話里有些真心,他還真是挺想知道路原現在到底有事沒事。 他側過臉去,仔細端詳著路原的每一個表情。這次和之前不一樣,以前黎硯知私下和路原這樣小打小鬧的,誰也管不著。但像今天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打人,性質就變了。 剛才在場的幾個全是a大的,這件事傳揚出去可太容易了。 如果路原這時候但凡生出點和黎硯知分手的念頭,那大家一定會把原因歸結到這件事情上?!拔艺f句公道話,你今天實在是太沖動了?!?/br> 他開口就說了句不怎么公道的話。 “我,我知道錯了,”路原說話帶著鼻音,能聽出強行憋住的哭腔,“我不應該,不應該當眾讓硯知下不來臺?!?/br> 見路原已然想通,他繼續鞏固著,“你也別傷心了,硯知她心里還是更看重你的?!?/br> “不然怎么就只打你,不打他?!?/br> 李錚說完這話自己心倒是漏了半拍,他原本還以為自己需要組織一下語言,畢竟他少爺日子過慣了,還真沒怎么替人找補過。 只是沒想到話到嘴邊,講出來竟這么自然容易。 就好像,這種想法一直藏在他心里,只是沒有機會說出來而已。他身上臉上早就消下去的傷再次隱隱復蘇起來。 路原聽見這話,倒是長久地沉默了,他的腦袋執著地看著黎硯知離開時的方向,像一個固執留守著的流浪犬。 太陽完全落下的時候,黎硯知揣著兜走回來了。 她一聲不吭地走到路原面前。路原對她的所有鞋子都相當熟悉,幾乎是瞬間,原本還垂著腦袋的路原,一下便抱著她的雙腿跪了下來,他此刻已經顧不得李錚還在場,也顧不上樓梯下面便是時常有人路過的街道。 他只是順從本能的跪下來,對著黎硯知搖尾乞憐,只怕再晚一點,黎硯知便會果斷地拋棄他。 黎硯知低頭看著他,那雙總是泛著無情的眼睛被眼角的那顆小痣襯出了微末的溫和。 李錚自覺地順著臺階離開,他將自己的那輛g63緩緩開到樓梯下面,擋住了這塊缺口,把兩人從街道上遮了個嚴實,像是一道結界。 窗戶緊密的閉合著,李錚并不想承認,他有點不想得知兩個人談話的內容。 黎硯知的身形在泛著煙粉的晚霞下像一柄精巧的名家利刃,半晌,她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白色的藥膏扔在地上,路原忙不迭地撿起來,如獲珍寶。 李錚把視線收回來,打開了車載電臺,將聲音開到最大。 不知道是不是聽電臺聽得入迷,李錚竟然一度恍惚,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黎硯知已經拉開車門坐到了車上,路原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上來,車里陷入讓人舒適的安靜。 他抬眼看著后視鏡,黎硯知大概是真的累了,自從上了車就一直在閉目養神。 他心里泛起被信任的莊重情緒,抬手默默關掉了導航語音,泛著冷酷色調的g63疾馳駛上高架橋,他有些嚴謹地把著方向盤,將車朝著沁園的方向開。 他現在急切地想回那里去問一個問題。 一個曾經很重要,現在已經被他補上了虧空的問題。 * 黎秀最近忙得幾乎腳不沾地,她幾乎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合作商見面,有時候還需要會見一下股東。她原本在經商上便有鉆營,樂一的盤子足夠大,她膽大手穩,幾次投資都給樂一賺了可觀的利潤,能力在最短時間內水漲船高。 早在前幾個月她就成功擠進了樂一的核心管理層。 接到李澤西的消息轟炸的時候,她正在處理樂一和林氏的合作,似乎是看她總是不理,李澤西直接占用公線將電話打到了她的辦公室。 徐特助進來送電話的時候,黎秀抬了抬頭,不動聲色地將桌子上的資料收攏起來。 “黎秀,李錚和硯知都回來了,是時候和她們說說咱倆的事情了?!?/br> 黎秀沒有說話,她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李澤西繼續開口,話語里帶了些許安慰,“別緊張,反正證總是要領的,不外乎就是通知她們一聲?!?/br> “知道了,我會回去的?!崩栊愕穆曇袈牪怀霾?,語調向下落著,甚至讓人聽出幾分森然。 李澤西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心里總算塵埃落定下來。 放下手機,他有些狐疑地往樓梯上邁了幾步,二樓走廊的光線很亮,落在米色的地毯上又變得柔和。他夠頭看了看,李錚從進了家門就沒閑下來過,在這二樓抱著東西來來回回好幾趟。 他那被燈光描繪的影子在走廊上反復,像是抽不完的磁帶。 “你怎么跑二樓來了?”李澤西終于沒忍住問出口。 李錚那忙碌的身形停都沒停,說起話來倒不留情面,“關你屁事?!?/br> 李澤西對于李錚的冷眼早就習以為常,“你最近說話真挺低俗?!彼吧晕⒏藥撞?,李錚走路總是三步并一步,似乎是有急事,并不理他。 看起來是洗衣房的方向。 可是,李澤西的眉毛深刻地皺下去。 他明明看見,李錚抱著的那團衣物里,有一件甚是打眼的女士內衣。 第15章 他meimei 拍攝已經接近尾聲,除了還有幾個空鏡要補,基本上所有素材都已經拍完。短片的剪輯一直都是她自己一手cao辦的,再加上她一進入工作狀態就是玩了命的認真,索性這幾天就一直住在沁園,等著初版剪好再回學校。 電腦上的畫面一幀一幀的帶著潮濕的氣息,她抿著唇,大刀闊斧地將冗余的情節刪去。 她不在的這些時日,房間的格局重新翻了翻,看得出來給她添置了不少奢靡物件,她平時用來工作的書桌被移到的窗戶邊,安裝了光感調節,即便晌午刺眼的陽光路過,也會被包裝出暖洋洋的溫和。 原先的步入式衣柜也被各大品牌的秋冬新款塞滿,這一看就是黎秀的手筆。 黎硯知放下床頭的杯子,單手抱著電腦從床上爬起來,李錚穿著件單薄的白t,腳上的襪子看得出來是特意換的嶄新的,此刻他正拖著洗地機清洗著地毯。 黎硯知路過他隨意瞥了他一眼,“你來我房間沒有人看見吧?” “我從里邊的樓梯下來的,不會有人看見的?!崩铄P低著頭,說著話也沒停下手里的活。其實家里每天都有阿姨清理打掃,但李錚總擔心她們不了解黎硯知的習慣,每次回來都會重新打掃一遍。 “嗯?!崩璩幹D了轉椅子,轉過頭去,她其實并沒強迫李錚為她洗衣做飯擦地清理的,姥姥走了后她便一直自己生活,這些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她又端詳了一眼李錚那副cao勞模樣,眉角揚了揚,繼續低下頭去剪片子。 他應該就是個天生的奴才命,就愛伺候人的,反正她橫豎不吃虧,就由著他去唄。 不過,黎硯知透亮的眼珠再次定格在李錚寬闊的肩背上,“我媽今天要回來,不許你對她冷言冷語的?!彼氖謾C上還停留著和黎秀的聊天界面,黎秀給她發了幾張照片,問她喜歡哪一個,她回家的時候給她帶回來。 李錚站在她對面,白t松散地滾落在他瘦削的背上,流淌出他林立鮮明的骨骼紋路。 他頓了頓,很微妙地沉默著。 見他并沒有正面回答,黎硯知的瞳孔收斂住亮色,她的語氣與平時沒什么不同,像是談論日常的天氣,“李錚,你沒有忤逆我的資格,知道嗎?” “像這樣對我的要求沉默不語,也是在犯錯?!?/br> 她平淡地羅列著李錚的罪證,姿態公正,是最嚴明的審判官。 李錚頭向下垂了垂,毯面上有一塊墨水污漬,無論用哪個模式清潔都去不掉,顯眼又頑固。他的聲音是清清淡淡的,“我知道了?!?/br> 黎硯知依然不能放過他,她繼續追問,“知道什么了,說出來,李錚?!?/br> 和李錚從前設想的并不一樣,黎硯知在私底下永遠這樣叫他全名,這場假扮戲碼里,黎硯知總是比他更加清醒。 “我會像對待長輩一樣,對待黎秀?!?/br> 見李錚松口,她滿意地收回目光,她從不在意李錚在心里如何想她,如何看待黎秀,那是李錚自己的事情。就算李錚心里恨毒了她們又怎樣? 她從一開始的目的便不是讓李錚拿出真心來接納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