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信徒 第10節
現在拍攝已經到了后期,預算告盡,租借的鏡頭和場地每天都是流水的資金,黎硯知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怎么好好睡覺了,她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面上的倦容顯得她整個人輕飄飄的,她穿梭在拍攝現場,像一陣匆忙的微風。 看出演員的力不從心來,黎硯知的聲音從片場各處的對講機里漫出,“全組休 整半小時?!?/br> 片場掀起一陣小范圍的響動,這個小型劇組一眼能望得到頭,幾乎是一瞬間幾個人都順勢坐在地上,顯然已經累到極點。 路原扛著黎硯知的折疊椅,飛速得朝黎硯知的方向移動。 黎硯知托著手持鏡頭,由著他將她按到椅子上。她的精力極佳,像是不會累一樣,還在翻看著手頭的素材。 路原的手輕輕拂在她的肩頭上,很有分寸地給她按摩著,“硯知,你也歇一會吧?!?/br> 他往前伸頭看了一眼黎硯知翹皮的嘴唇,眼疾手快地擰開一瓶水,他重新蹲回地上,用黎硯知最喜歡的柔弱姿態給她遞水。 他的手是冷白的顏色,指甲修剪得很規整,看起來賞心悅目。 黎硯知終于注意到他,她的視線從他的手移到他的雙頰,幾乎瞬間,她的眉毛揚了揚,“你最近吃胖了?” 路原心猛得抽搐,“沒有,硯知,”他急得去蹭黎硯知的膝蓋,黎硯知喜好輕減的身材,為了投其所好他每天將體重控制當成頭等大事,超過60大卡的東西幾乎是碰都不敢碰。 他的語氣驟然變得更弱,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天那個,臉還沒消腫,所以看著顯胖?!?/br> 下一秒他又偷瞄了一眼她的臉色,“不過我每天都有冰敷,很快就會好的!” 黎硯知的視線在他的左頰停頓了片刻,那種明察秋毫的氣度讓路原心里又泛起慌張。但還好,只是片刻,她又將視線收回。 她的手機放在手邊的折疊桌上,嗡嗡鳴叫著,屏幕飛快地亮起一瞬。 路原還沒來得及退避的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上面,是連續的四條轉賬通知,他迅速把頭低下,為這不小心的窺探感到惶恐。 黎硯知倒沒關心他心里的這點波動,她往后倚坐著,手機還在繼續震動,木質的桌板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擴音器,震得空氣都發顫。 黎硯知像是終于不厭其煩拿起手機。 劃開屏幕,手機自動跳轉到最后一個消息頁面,是一個沒有備注的聊天框,她最近換了新手機,并沒有之前的消息記錄,顯得此刻對面的熱絡有些怪異。 【硯知,我在京市已經安頓下來了?!?/br> 【我答應了新余的簽約,以后你畢了業拍電影有的是花錢的地方,我想了想還是娛樂圈來錢快?!?/br> 【雖然是練習生,不過公司的條款還算友好,我可以偷偷接點拍攝,每月的錢還是不會縮水的?!?/br> 黎硯知的視線落在屏幕上,她的手指默默移到短信圖標,是四條轉賬信息。 【夏侯眠于2023年11月12號4點23分向您尾號9976的銀行卡轉入131421.00元】 一模一樣的四條短信,同樣的金額,他轉了四次。 “硯知,”路原小心翼翼地聲音重新籠絡回她被分散的注意力,她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目光落在路原乖巧可人的臉上。 “上次,錚哥應該沒發現吧?!彼沃X袋有些得意,“我捂得很嚴實的?!?/br> 黎硯知知道他說得哪一次,她倚著靠背,難得的流出幾分俏皮,“他知道我的癖好,”她的語氣頓了頓,頗有些折磨人,眉眼生動得有些陌生。 “而且,他還挺有經驗的,你有不懂的可以請教他?!?/br> 路原眼神有些發愣,顯得他臉上的雀斑更加笨拙,“硯知,你和李錚還交流這個嗎?” 是不是有點太超過了。 黎硯知的語氣理所當然得過分,“當然了,之前沒和你玩的時候,都是哥哥陪我玩的?!?/br> 第13章 修羅 路原有些遲鈍地消化著黎硯知話里的信息量,黎硯知半倚回去繼續看手里的素材,看不出一點玩笑神色。 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與回饋。 他的小腿又開始不受控制的發顫,那種類似于緊張一樣的粘稠感受瞬間將他覆蓋,謎底揭開,他再次被黎硯知賞賜了全知視角。 他的眼睛緩慢地開合著,上個月李錚在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里都是戴著口罩和他們見面的,連上臺演出也是定制了金屬面罩,全隊都配合他走了未來戰士風格,那幾場演出的造型還小小出圈了一波。 原來是這樣嗎? 大概是沖擊過于強烈,他第一次脫離了臣服黎硯知的慣性作用,淡色的睫毛像是卡頓的蝴蝶殘翼。 終于他囁嚅著開口,“硯知,你和李錚不能這樣的,不能…” 黎硯知側過臉來看他,瑩亮的眼珠像一塊剔透的黑色寶石,沒有一點雜質。 她的視線是坦然的,一切在她那里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路原看著她的眼睛,竟什么也說不出來。 黎硯知眉尾愉悅地一揚,她放下手里的東西,向前微微俯身,看起來很有耐心。 “不能怎么樣,路原?” “不能和李錚做這種事情嗎?!彼难劬λ亮恋?,像一顆懵懂的露珠,“可是他從來不拒絕?!?/br> “都是玩,玩誰不是一樣呢?!?/br> 黎硯知總是這樣,任何奇怪的話從她嘴里過一遍,就變得讓人信服,她的眼里總是鏡湖一般,多么激蕩的石子兒投入其中,也只能留下轉瞬即逝的痕跡。 路原抬眼看著黎硯知素凈的臉,那些倫理綱常忽然卡在胸口處,不上不下,讓他平白生出幾分對于自己這俗氣想法的唾棄來。 手桌板上的手機再次發出鳴叫,半個小時的休整時間結束,黎硯知斂著眉關掉鬧鐘,“最后一條,拍完就結束,大家再堅持一下?!?/br> 劇組里其他人聽了這話,咬咬牙拍著褲腿站起來,大家的體力都已經瀕臨結界,可卻沒有一個人有怨言。 她們幾個大一學生,沒怎么有資源,本來就為作業急得焦頭爛額,而身處導演系和攝影系,首先還要先過了那道透明的檻。 象牙塔一般的校園,可男人多起來,也不是那么美妙。形形色色的歧視早已經裝扮完備,與時俱進起來,不再那么尖銳,甚至偽裝出幾分溫和意味。 那道門檻也變得逐漸透明起來。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走過那里的時候依舊需要抬腳。 黎硯知的劇組招募的時候,她們也只是象征性地投了簡歷,期待一次次落空的感覺并不好受,索性便不再期待。 開學近半年,黎硯知的名聲逐漸壯大,從藝術生里驚天的642分逐漸進化成橫掃短片獎的怪物新人。 黎硯知是最好的選擇,而黎硯知也恰好選擇了她們。 劇組在一陣并不聒噪的窸窣過后,每個人又回歸職責原位。黎硯知脫掉身上的薄絨外套,扛上手持鏡頭繼續拍攝沒拍完的懟臉鏡頭。 路原搖了搖腦袋,拎著黎硯知的折疊椅跟著她跑著,他害怕誤入拍攝導致廢片,沿著邊轉了一圈之后,隨處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他難以言喻此刻的心情,對黎硯知長達多年的跪舔式崇拜讓他對黎硯知的各種想法有著良好的接受度,他有些無意識地摸了摸有些微腫的左頰,心里竟恍然流出幾分比較。 硯知,你打李錚的時候,也是這個力度嗎? 他竟開始嫉妒李錚,竟然有人從出生的那一刻,便獲得了親近黎硯知的無上殊榮。 就在路原出神的時刻,余光里忽然落進一個忙碌的身影,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一下按住黎硯知的折疊椅,隨后,他將椅子隨著他自己的方向撤了撤。 路原幾乎瞬間拽住了下面的金屬座腿,他的語氣帶著他一貫的好脾氣,“老師,這個是黎硯知的椅子,不是場務道具?!?/br> 劇組里不知道喊什么就叫老師,這是黎硯知告訴他的。 他說著隨著話轉頭,然后直直對上李錚那雙微揚的鳳眼?!袄?..”他的眼睛眨了眨,“錚哥?” 也許是剛才心里那抹沒來由的嫉妒讓他心虛,他抓住椅子腿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椅子瞬間很輕松地落入李錚手中。 李錚并沒發現他的端倪,又或者李錚的心思本來也不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點頭,然后從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一個很有分量的腰枕。 那腰枕的大小正好,在椅子上卡的嚴絲合縫的,像是專屬配套。 李錚又斂著眉調整了一下腰枕的傾斜角度,隨后才將折疊椅規整地放回原地。做完了這些,他才順著黎硯知站立的方向,朝路原看過來。 看著路原這副沒眼力見模樣,他開口就是教育口吻,“硯知久坐久站都會腰疼,下次記得給她準備腰枕?!?/br> 路原被李錚剛才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震住,察覺到自己的錯漏,他忙不迭地點著頭,緊張得鼻子冒汗。李錚也沒再挑剔他,轉而也找了個角落坐下。 路原微微側頭,李錚背來的大包放在黎硯知的折疊椅一旁,包口敞著,里面用有些硬質的尼龍隔板劃分出清晰的分區,保溫杯,毛毯,充電寶,暖貼和膏藥一應俱全,像是個移動的補給站。 路原霎時有些羞愧難當。 這次拍攝進行的很順利,演員大概是已經進入狀態,這次的表演情緒表達得相當精準,黎硯知抓住時機,拍了條一氣呵成的長鏡頭。 效果出乎是出乎她意料的好,她的唇角蕩出一個輕松的笑意,有些寬慰地撫了撫演員鐘飛云的肩頭,鐘飛云并不是表演系的學生,她并不知道黎硯知為何為選擇讓她做短片的主角,但壓力確是實實在在的。 看出黎硯知的滿意來,她終于有機會將這疑問問出口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黎硯知將關注從鏡頭上抽離出來,她微微側臉,放松下來的面部肌rou讓她呈現出符合她年齡的少年氣?!澳闶窍雴?,我為什么選擇你嗎?” 鐘飛云緩緩點頭。黎硯知的視線像一團清早的霧,攏住鐘飛云的臉,“你的身上有一種被你隱瞞掉的無情氣質,我很喜歡?!?/br> 鐘飛云心下一動,可黎硯知再沒多說,她回過頭去,像是看到了熟人,朝著場務那邊招了招手,匆匆趕了過去。 “哥,你怎么來了?!崩璩幹男那楹芎?,她習以為常地接過李錚遞過來的保溫杯,水溫正好,她仰頭喝了一大口。 李錚不緊不慢地又給她倒了一杯,兩人在人前心照不宣地演著親密的兄妹。 “家里想你了,讓我接你回去一趟?!彼@話說得極順口,有鼻子有眼的,聽著就唬人。劇組里有些人注意到了李錚,校園論壇上兩個人的關系早就傳得沸騰,現下更是做實了這關系。 不過大家拍了一天都累得緊,也只是關注了一瞬,又匆匆開始收拾東西,結伴回學校。 黎硯知確實很久沒有回家了,黎秀每天都很忙,之前有空的時候她會把車停在學校門口,把她叫車里見見面,最近這一兩個月更是忙得魂不見影,再沒有這樣好情致專門跑來她學??此?。 見黎硯知點頭,李錚自覺地開始給她收拾東西。這一別大概就是好幾天,路原有些可憐地扯了扯黎硯知的衣角,他蹲在地上是十足的仰視意味。 黎硯知當著李錚的面依舊玩心四起,她最喜歡路原這副逆來順受的姿態,登時便有些頑劣地將手指插進他嘴里,捏住他的舌頭,看他淚眼朦朧的模樣,快意地咯咯直笑。 李錚眼疾手快地站到兩人面前擋了擋,見沒有人注意,這才眼疾手快的將黎硯知的手扯了出來。 路原抹了抹嘴,立馬從口袋里抽出張濕巾,卻被李錚搶先,他向下矮了矮身子,仔細地拎著黎硯知的手指擦拭起來。 黎硯知倒是對誰伺候她沒什么要求,她往前走著,李錚拉著她的手亦步亦趨地跟著。 半晌李錚才回過頭來不滿地瞧了路原一臉,路原的眼角還殘留著一些生理性的淚水,此刻臉正紅著,一邊跟著她們一邊悄悄整理著儀容儀表。 他收拾起來慢吞吞的,帶著股造作的顯擺,也不怕被人發現,到時候那可是真夠給黎硯知丟人的。 拍攝地位于一個老式的居民樓,李錚的車停在隔著一個街道的馬路上,他去開車的時候,路原總算是感覺自己重新有了用處,外面的風很大,帶起地上松散的土粒,他從包里拿出黎硯知的毛巾,姿態輕柔,一副低眉順目模樣。 隨即他又搓了搓手,將黎硯知的手包進掌心,給她暖著。 其實他從前都是把黎硯知的手放到他懷里暖,但黎硯知嫌他大庭廣眾之下衣衫不整,覺得這樣有損市容,給他好好教訓了一頓。 路原抿了抿唇,硯知每次都想得那么周到,他要向硯知學習,也要做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 正這樣想著,他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余光里黎硯知的眉頭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