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縱驕狂 第96節
鄭得利怔住了,不解楚狂為何如此發問。他垂下頭,半晌后道:“當初只是覺得……好耍罷了?!背裾f:“只是為了好耍,便愿拋卻性命?” 鄭得利默然無言。他當初出蓬萊,不過是順著爹所言,只是欲解讀骨片上的記述而遠行。不知覺間,他已隨著方驚愚和楚狂歷過山高水險。他囁嚅道:“大抵、大抵還有旁的緣由……” “我問你?!背裢蝗徽?,“你愿為出關做出何事?”鄭得利不解其意。楚狂繼而道:“我一定要護送殿下出關,這是我的夙愿,是我余生唯一的執著。為此我可齏身粉骨,煙銷灰滅,可你呢?” 他似是看出了鄭得利的躑躅,道:“我也不是傻子,知曉這回去救殿下真是兇多吉少了。僅我們幾個要去對上谷璧衛、整個岱輿里的黔黎還有那逾萬人的鐵騎,想必是有去無回的,你若無殞身的打算,我獨個去便成?!编嵉美牬笱鄣溃骸澳阏娲蛩闳ニ退??”楚狂直視他兩眼,目光寧靜無波:“那你呢,你有這決心么?” 鄭得利垂首,沉言不語,眼神里透出掙扎。楚狂道:“我不強求你,待會我去往岱輿城關,你在到那處之前想通便成。去,咱們便一起走;不去,便同我分別,你去往員嶠,回瀛洲,在那里舒舒坦坦度日罷?!?/br> 鄭得利忽而抬頭,問:“若我當初未隨你們一齊逃出來,你們也會去救我么?” “想必殿下定是會去救的?!背裢蜻h方,目光有一瞬的迷惘,道,“而殿下不論去何處,我都會動身同他前往?!?/br> “那現下我更當去救他了。反正這一路走來,咱們已不知歷過要丟命的境況了,多這一次也無妨?!编嵉美洱X而笑。忽然間,骨片上的契文如一片陰霾掠過他心頭,但他很快擺擺頭,將愁緒甩開。 正于此時,遠方突而傳來蹄聲,打斷了他倆話頭。楚狂側耳一聽,眉頭一蹙,道:“走!是白環衛的追兵?!?/br> “你怎曉得的?來的指不定是谷璧衛的人呢?!编嵉美泽@。 楚狂并不多作解釋,跨上厚頸馬。在他的視界里,銀面人虛渺的影子向遠方指去,給他引路。他說:“是師父告訴我的?!?/br> 兩人急躍上馬,這時只聽身后遙遙傳來一聲清喝: “鄭得利,慢著!” 鄭得利扭頭望去,卻見大批人列趕來,繩繩不絕,一匹白馬當先,正是鞴鞍乘騎的白環衛。她白衣飛揚,飄然欲仙,喝道:“你要去何處?” “我去何處,已和大人無干了!” 白環衛薄唇緊抿,頭一回顯露出無措慌亂之態。她道:“胡扯,你是天書揭橥的命定之人。你的性命同仙山之明日有大大干系,怎會與我無干?” “大人,我左思右想,那骨片上的記述未必是真,甚么狗屁天命,指不定也不過是前人臆想。什么‘只我一人’可出城關?我會將其余人也齊齊整整帶出岱輿去?!?/br> “白環衛大人,咱們有緣再會!”鄭得利騎于馬上,意氣飛揚,展顏一笑,朝她一拱揖?!霸卺份浿?!” ———— 此時的岱輿城中,人頭攢動,喧聲鬧哄,如火星迸濺。 氓黎們心中搖兀不安,驚恐四散,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一個影子神鬼不覺地近了白帝之子的身,以劍刃破其胸膛。此時姬胖子大口吐血,叫道: “你……你!” 方驚愚面無表情,立在他身后,道:“殿下不必驚惶,這一劍并未刺中要害,殿下若及時施藥,想必還有力回天?!?/br> 他握住劍柄,緩緩旋動。一陣劇痛襲來,姬胖子呻吟。方驚愚道:“只是殿下若輕舉妄動,下官將劍輕輕一割,殺中殿下膻中xue便不好了?!?/br> 姬胖子顫抖:“你要、要作甚?” “我要你讓無關人等統統讓開!”方驚愚突而怒目圓瞪,厲喝道,將姬胖子攔在身前,將其當作一扇rou盾。他向侍衛們喝道,“還不快備駕,送咱們去門關處?再等下去,你們殿下便當流血至死了!” 原來他是要以姬胖子作人質,讓侍衛們護送自己出歸墟。侍衛們不敢不從,慌忙架起步輿,方驚愚道:“太慢了,備馬!你們真要眼睜睜望著你們殿下將血淌盡,變作人干么?再取些藤牌來!” 幾頭寬胸健蹄的戰馬被牽了來,景泰藍馬鞍,銀籠頭,飾以侈麗珠玉,看來是預備給姬胖子的坐駕。這時小九爪魚乘機鉆進刑臺上的鎖孔里,因祂黏糊糊一副污泥樣,身子可變得千姿百態,連鑰匙也變得來,不消一刻便將鐵籠打開。船丁們的拘縛被祂咬斷,重獲自由的義軍們自覺地執起藤牌,攔在方驚愚身后,以防冷箭。 “殿下,多謝您出手相援!”義軍們重見天日,歡欣之極,高聲叫道。方驚愚搖頭,“是我來晚了,白白斷送許多弟兄性命?!?/br> “殿下,別看自個被吃了多少卒子,要看手上而今還有什么棋子。咱們只要尚活著,便是殿下之助力!” 方驚愚聽他們這話,沉抑的心頭也寬慰幾分。他道:“那好,咱們慢著些往門關處撤。我帶你們去瞧瞧歸墟!” 正當此時,突有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自身畔傳來: “陛下欲去往歸墟,還是為時甚早了?!?/br> 突然間,方驚愚打了個激靈,渾身寒毛聳立,那聲音平白而起,四下里除卻六神無主的黎民外不見人影,然而那措辭卻是熟稔的。那聲音像一只大爪,陰沉沉地揪住他心頭,又笑道:“陛下竟認不出在下,真教在下傷悲?!?/br> 循聲望去,方驚愚瞠目結舌。一道黑血順著刺穿姬胖子的劍刃血槽爬動,后來似有了自己神識一般,聚作一團。姬胖子身子扭曲,皮膚下鼓起一個個水泡,仿佛是身子里流淌著沸水。 突然間,耳畔傳來裂帛似的一響,姬胖子的紫公服背部忽然綻裂,露出一張白花花似泛著豬油的脊背。而就在那脊背上,一套眼耳口鼻浮現,詭譎之至,卻能看出是谷璧衛的五官。 方驚愚的心漏跳了一下,似有一盆涼水澆來,令他瞬時自頂至踵冷徹心扉。谷璧衛服食“仙饌”甚多,顯已失了常人的形體,他會潛藏于岱輿中任何一人的身上,這座仙山處處皆是其血rou手足! 谷璧衛笑道:“陛下還是太過天真,欲繞過在下突破門關?這想工未免太美。只要在岱輿,您便翻不出在下的手掌心?!奔肿拥钠ou突而紛紛開裂,一股漆黑的黏漿洪流一般涌出,朝方驚愚撲來。 方驚愚手上不慎沾上數點漿液,當即破皮見rou。那似有侵蝕人骨rou的危害,且因有了傷處,先前被小椒壓鎮下去的谷璧衛的神識又占了上風。原來姬胖子也早變作了谷璧衛的傀儡,成了其容器。姬胖子口眼緊閉,皮囊瞬時干癟。 自那黑泥的浪潮中,一個俊美青年的軀體緩緩浮現,是好整以暇的谷璧衛,玉簪綠衣,身披雉毳,可現時誰都能看出他是非人之物。 “陛下請留步,在下還未盡地主之誼呢?!惫辱敌l囅然一笑,面若桃花。 忽然間,所有的黔黎都轉了臉色,目光發直,齊刷刷面向方驚愚!一剎之間,他們都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變成一片跳尸。侍衛們舉刀而刺,方驚愚拼力抵御,終在這狂潮前無可奈何。谷璧衛衣袂飛動,其下伸出數只漆黑觸角,深深扎進方驚愚皮rou——一切都仿佛在重演。 然而這時,谷璧衛卻兀然變色。在觸角刺進方驚愚身軀的一剎間,他感到一陣劇痛,似遭噬咬,抽出觸角一看,鮮血淋漓,卻非方驚愚之血,而是自己的血。僅一瞬的工夫,觸角便千瘡百孔。 “你做了何事?”谷璧衛心中慍怒,卻強裝溫和之態。 “也不是何事,不過是在大人查探我肌理時,教藏在我身中的‘雍和大仙’將大人飽餐一頓罷了?!狈襟@愚含笑道,他聽聞小椒在耳中歡欣地叫。原來小椒趁谷璧衛將觸角刺進方驚愚身中時,將那觸角咬了個遍,不僅乘機長了些氣力,還將自己神識通過觸角上的傷口鉆到谷璧衛身中。谷璧衛惱怒,身子搖晃,卻仍站得住腳,他對侍衛喝令道: “不必容情了,將此人圍起,就地剿殺!” 侍衛們重重圍攻,將方驚愚困在陣心。矛斧鉞槊,一件件招呼過去??v有救下的瀛洲船丁相助,方驚愚也只覺眾寡懸絕,無力支架。新的人浪涌過來,圍觀的百姓們如群峰奔湊,攔于他身前。他們也變成行尸走rou,為谷璧衛所cao控。這時方驚愚忽望見人群里有兩張熟識的臉。 那是“騾子”及其家母,臉色清白,口吐長舌,分明是兩具尸首,卻已拿起廚刀鐵鍤,向他捅來。方驚愚心頭猛然一抽,格擋已然不及,被刀刃在臂上劃出一個大口,血如泉涌。而正當此時,谷璧衛乘機伸出漆黑的觸角,一下鉆入其創傷中。 剎那間,那被小椒壓鎮下的炎毒再度熸炮而起,方驚愚汗如雨下,耳畔私語響如駱馬啴啴。攔路的人影仍然甚多,這時小椒自他耳中鉆出,放聲叫道: “停下!” 祂到底是雍和大仙,在祂真言之下,那曾服食“仙饌”的侍衛、黎民們動作顯然阻滯了一瞬。小椒又叫:“放下刀槍!”一時間,人叢里果真響起一片金鐵當啷聲,方驚愚乘隙突進。 然而小椒的真言效力并未持續太久,因谷璧衛再度把穩了舵,占了上風。但見他嘴唇翕動,口里吟哦,一陣極難忍受的震顫瞬時作用于方驚愚顱腦,黔黎們聽了,又意迷神惑,拾起兵戈,再度圍聚過來。但一霎的間隙已然足夠,方驚愚如脫弦之箭,一剎間閃身至谷璧衛身前。 然后他忽而收劍入鞘,兩手后探,手上創口火燒一般痛楚,但他不管不顧,猛然握上身后背負的刀柄。 一道吟嘯聲忽起,是抽刀的聲響。剎那間,狂風驟起,毗婆尸佛刀勢魄雄渾,如三江之水決堤潰洪,玉龍破海沖天。谷璧衛驚惶了一剎,方驚愚進逼一步,兩丸墨玉似的眸子里殺氣縱橫。 “陛、陛下……”谷璧衛呻吟道。 那確是一個極像白帝的身姿,冥冥漠漠里,他仿佛望見玉靶銀裝的天子,腳下踏著如霜白骨,身邊血雨橫天,正向自己蹶然而起。 二寸、一寸,毗婆尸佛刀鋒近了,即將撕裂谷璧衛的胸膛。方驚愚銀牙緊咬,他倒未想過自己能靠以姬胖子為人質輕而易舉地前往歸墟,更重要的目的是引出谷璧衛。玉雞衛他們尚且殺過,在此地殺谷璧衛并非全無可能。 然而就在刃鋒將觸及谷璧衛時,那俊美青年的身姿突而消散了,猶如污泥般四下潰散,再緩緩成形,由一變四。四個谷璧衛的身影朝方驚愚莞爾笑道:“陛下,在下也與往時不可同日而語了。早年是您絕出寡儔,可而今在下卻反勝您一籌?!?/br> 他口唇輕啟,與此同時,比先前更強烈的吟哦聲猶如烘爐,將他神智炙烤殆盡。方驚愚忽手腳發軟,跌落在地。低語聲響遏行云,那是一個斬釘截鐵的命令:“跪下!” 這是一個不容置喙的命令,方驚愚察覺左臂痛如火燒,谷璧衛的觸角曾刺入其中傷口中,而那下令之聲便來源于自己的左臂。若有高山崩摧,巨石滾落,壓覆他四體。他變作谷璧衛手里的牽線偶人,舉動皆隨其心意。 方驚愚磨牙鑿齒,握緊含光劍,狠狠刺穿自己手臂,耳畔的叫噪聲寧靜了一些。谷璧衛又冷喝道:“跪下!”周身的壓迫更重一層,方驚愚渾身發冷,如為霜風所裹。他的手臂此時已不為他所有,而成了谷璧衛的血rou。 這時所有行尸走rou一齊圍了過來,他們齊聲叫道:“跪下!”無數黑脧脧的眼睛望著他,像漫天星斗。前所未有的重壓傳來,仿佛血rou都要被碾作塵泥。方驚愚汗如雨下,叫道: “小椒!” 小椒藏在他耳中,張皇地道:“扎嘴葫蘆,我已拼盡全力了,還是壓不下炎毒?!狈襟@愚卻道:“替我止血!” 剎那間,含光劍劈出,他生生斬落了自己左臂。 鮮血奔涌,小椒尚不及驚呼,便見他跳踉上前,劍光如萬里清霜,長鯨噴雪,將谷璧衛的身形盡皆一分為二。 第116章 敵圍萬重 因失血過多,方驚愚劈出一劍后,眼前忽一昏黑,渾身乏力。無數黎氓向他涌來,伸出手爪欲扯裂他。然而其中卻伸出一雙手,狠狠揪住了他衣襟。 他被從人叢里拽扯而出,甩到了騩馬背上。許是因小椒神力的緣故,斷臂創口已不流血,但仍散發著劇痛。許多焦急的聲音在耳畔結集,有馬嘶聲、失去神智的黎民的尖嘯,小椒叫他:“扎嘴葫蘆!”那將他拖上馬背的人則叫道: “殿下!” 方驚愚艱難睜眼,發現來人果真是楚狂。他面色竟較上回見到的還要慘白,身子guntang,口里氣喘連連。楚狂一夾馬腹,一手牽韁,一手持承影劍拼殺,血花如杜鵑般在他們身畔綻放。這時先前方驚愚救出的瀛洲義軍們也終于殺開一條血路,緊隨身畔,叫道: “殿下!咱們誓死護送您出關!” 谷璧衛雖被斬裂身形,可在其cao控之下的仙山吏、民眾卻絲毫不減狂烈攻勢。一眾人護送他前行。岱輿仙山吏們挽弓而射,銅鐵箭鏃飛蝗一般奔來,面對重重敵圍,義軍們拼死相護,卻一個個倒下。方驚愚神志不清,卻隱約見此慘景,心中憭栗。他掙扎著叫道:“不、不要……救我?!?/br> 他胸臆中藏有萬語千言。他來到此地,本是為了救人,而今卻本末倒置,教眾人費心去救他。念及此事,他便悲痛難言。 鑿頭箭、鐵脊箭、飛鳧如雨而來;矛、镋、刀、戈爭先恐后。方驚愚一次又一次聽聞身軀撞地的鈍擊聲,他兩眼沉重,已然濕潤,卻仍掙扎道:“別……救我。我是來……救你們的……卻反倒害你們……喪命!” 有瀛洲義軍吼道:“我等赤膽忠心,報國奉公!咱們這條性命,本就是為報殿下而存,何足為惜?” 方驚愚張口結舌,目泛白星。藤牌被扎透了,一人便用身軀作他rou盾,身攢萬箭而死;一人為護住他頭臉,腦殼被連枷打開了花,紅白漿水濺了他一身;一人被長槍貫穿,卻仍拖著槍柄護送了他一里路方才闔目長逝。這時他方知出仙山的路途都是以血rou鋪就的。他太過稚嫩,尚抱樸拙之幻想,欲全須全尾地到達歸墟。 當楚狂別過頭來時,見他神色空洞,禁不住吃了一驚,問:“怎么了,殿下?” 方驚愚道,目光麻木:“我犯了大過……我知此行是送死,但我沒想連累旁人……” 他本欲由自己出面,以姬胖子作挾,打通去歸墟的路,順帶逼出谷璧衛,與其同歸于盡。楚狂武藝較他高強,看事又比他周全。鄭得利見多識廣,且似有白環衛回護,他們都比自己更適合做出關的那位命定之人。他想,自己是個累贅,幼時害兄長喪命,出蓬萊時勞瑯玕衛及其部屬拼力,于瀛洲、員嶠時,楚狂幾度臨危,便是為了救他性命。他有何顏面踏著別人的白骨出關?又有何顏面做受人景仰的“白帝之子”! 楚狂咬牙,別過頭去,道:“這些話往后再說!” 此時街巷阡陌之中,無數青衿白衣的黔首涌來,目光黑黯,口里吟吟有詞,皆一副谷璧衛的模樣,向方驚愚獰笑:“陛下,請留步?!?/br> 一位瀛洲船丁驚恐地叫道:“方、方才殿下分明將那黑泥樣的玩意兒斬了,他怎還有生機!” “谷璧衛早已非人,刀劍不能斷其性命?!背窈鹊?,“退往員嶠,之后再作打算!” 正當此時,一陣動地聲如滾滾驚雷而來。那是大片戴面簾、當胸甲的盜驪,長嘯震天,上騎氈盔鱗甲的鐵騎,手執馬槊,如一條銀灰色的洪流。瀛洲義軍們驚喝道:“是岱輿鐵騎!” 侍從加上發狂的百姓,已是極難應付,偏偏此時又加上了如銅墻鐵壁一般的岱輿鐵騎。一時間,黃塵大逴,霜矛雪甲接天連地,戰鼓震撼山河。方驚愚緊緊攥住斷掉的左臂,眼前天旋地轉。 騩馬急奔向前,錯戟交鎩,每一位鐵騎都受谷璧衛所控,一舉一動皆如仙山衛一般,運斤成風。他們迂回包抄,如天墜電逝,轉瞬間又斬落幾位瀛洲義軍。 “拼死護住殿下!”余下的兵丁們喊道。 楚狂策馬向前,鉆進前街后巷。此處鐵騎難以施展,他回身急撥弓弦,每一箭都恰中板甲后鐵騎雙目。騎兵們慘嚎著倒下,卻又很快被“仙饌”催動著站起。此時街旁棚屋的麻頭紙窗紛紛破裂,從其中伸出千萬只手爪,抓向方驚愚。他們如墜泥沼,寸步難行。 模糊的視界中,方驚愚望見眾人奮力搏殺的身影,巷中血流漂杵,半空骨rou橫飛,慘凄之極。他終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于谷璧衛而言,三仙山便似其軀體,其間一舉一動皆可入他耳目。而今其末梢處則傳來了淅索之聲,是受他cao控下的鐵騎的回報。 “報——谷璧衛大人,咱們跟丟了!” 雖隔百里,那聲音也能傳遞進谷璧衛心中。此時他秀眉緊蹙,以意傳聲:“怎地回事,他們有入地鉆縫的本事么?” “他們未至出岱輿的門關,是在招搖巷旁失了行跡?!焙鋈婚g,鐵騎的聲音高昂,“大人,斥候又報,堂庭路邊見到有一相似之人的蹤跡,那人皂衣箬笠,未裹披風!” 谷璧衛道?!皩㈤T關把好。那人可有隨扈,可有帶刀劍?” “有,他帶的劍有釋龍紋,應是含光劍,姓楚的小子跟著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