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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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方才在人前, 不能給謝無忌添麻煩,沈椿得極力繃著臉,忍得指尖都顫抖了。 這會兒她終于克制不住,眼神怨憤地盯著她。 她鼻尖發酸, 又不想在謝鈺面前掉眼淚, 別過頭用力擦了擦眼角。 最開始她還只是悶不吭聲地掉眼淚, 到最后越哭越大聲, 臉埋入雙手, 悶悶的嗚咽聲傳了出來。 瞧她如此,謝鈺肺腑如同墜了鉛塊,沉甸甸墜得他生疼。 他不知該心疼她落淚, 還是該因她這眼淚為謝無忌而流而感到憤怒。 兩個念頭在他心里左右拉扯,撕裂了半晌, 到底還是憐惜占了上風,他從下人手里接過銅盆,又親手撈出帕子替她擦拭臉上淚痕。 沈椿卻毫不領情,一把揮開他的手,銅盆被打翻, 潑灑了他一身。 她愣了下,小小地打了個哭嗝,有些不安地攪著手指。 謝鈺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袍袖濕噠噠地往下滴著水,他少見如此狼狽。 兩人一個不安, 一個冷淡,互視了半晌, 謝鈺才泠然開口,語氣五分惱怒五分困惑:“你就如此喜愛謝無忌?” 兩人七年未見, 一個是庶出長兄,一個是親弟之妻,但凡兩人的關系傳出半點,沈椿絕對會受萬人唾罵,而謝無忌連記不記得她都不一定,明明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明明冒天下之大不韙,她卻對他念念不忘至此。 她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是他,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為情亂智,有悖理法的事兒。 沈椿聽到‘謝無忌’的名字,心頭揪得痛了下,別過臉:“我說了你也不相信,你這輩子都不會懂得什么是喜愛的。 謝鈺淡色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想反駁,最終只是道:“這種令人理智全無的情愛,不懂也罷了?!?/br> 沈椿哽咽道:“既然這樣,你又不喜愛我,何必在意我喜愛誰?” 謝鈺直言道:“為了你和他的名聲,為了謝家的千年聲譽,我不得不快刀斬亂麻?!?/br>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一氣呵成,好像在心里反復詢問過自己千百遍,又回答了千百遍。 沈椿毫不意外他的答案,她仿佛被他的大道理困死了一般,反駁不能,掙扎不能,只能怨憤地看著他。 謝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動作溫柔,說出的話卻出奇冰冷:“昭昭,你不要怨恨我?!?/br> “自兄長弱冠以來,父母和我為他相看的閨秀加起來也有二三十人,他早晚是要娶妻生子的?!?/br> 不破不立,謝鈺條理清晰到近乎無情:“我只是從中牽了個線,若他對崔家娘子無意,大可以直接拒絕,但人是長兄親自相看的,金釵也是他親手插到她鬢間的,你又何必來怨我?” “崔娘子父兄得力,她本人亦是有名的端莊閨秀,你若真的喜歡長兄,難道不該為他感到歡喜嗎?” “長兄若是心里還有你,他又如何會將金釵另贈他人?” 字字如刀,句句如劍。 沈椿終于撐不住嚎啕大哭,眼淚很快打濕了裙擺。 謝鈺忍住了伸手想要擁抱她的沖動,雙手搭在膝頭,淡淡道:“昭昭,從今往后,你有我便夠了?!?/br> “他能為你做的,我也可以,他做不到的,我一樣會為你做到,選我不好嗎?” ...... 相看完之后,謝無忌沒急著回去,反而是先去見了哥舒蒼。 哥舒蒼一見到他便笑了笑:“聽說謝三郎為你和崔娘子做了媒,可有此事?” 他慢悠悠地道:“崔娘子出身清河崔氏,其父即將上任中樞,三個兄長也在各地為官,聽說她本人也是蕙質蘭心,端莊秀麗,我在這兒先恭喜你了?!?/br> 謝無忌可不吃陰陽怪氣這套,他解下佩刀扔到一邊兒,嘲諷笑笑:“是挺好的,所以我把金釵送她了?!?/br> 果然,哥舒蒼變了臉色,定定瞧了他半晌,才道:“你真要娶崔氏女?” 不得不說,謝鈺這手玩的實在漂亮,謝無忌之所以會親近突厥,一是那一半兒突厥血脈作祟,二是他在晉朝始終被皇帝當成一把趁手的工具,處處受人排擠打壓,多年郁郁不得志,所以哥舒蒼才能勸的動他。 但他一旦娶了崔家女兒,前程在望,他還會愿意為突厥辦事?日后還會隨他回突厥嗎? 謝無忌戲謔地打量著他的神色,看樂子看了半晌,這才慢悠悠地道:“當然不會?!?/br> 他聳了聳肩:“等拿到了神機□□,我就得動身趕往突厥,別說是區區世家女,就算是公主,我娶來又有什么用?!?/br> 哥舒蒼不免松了口氣,疑惑道:“那你還贈人家金釵?” 謝無忌皺了下眉:“這次拒了,還有下一個,先穩住謝家,我才好放開手腳做事?!?/br> 哥舒蒼神色徹底和緩下來,甚至有心情打趣:“姻緣不順也別灰心,祖父必不會委屈了你,到時候突厥的公主和貴族女子隨便你挑,突厥貴族均都瞳深膚白,明艷大方,性子也是火辣嬌俏,且都精通音律騎射,必不會比那崔娘子差?!?/br> 他神色曖昧:“且突厥規矩與晉朝人不同,只要你有能耐,想娶幾個妻子都是可以的?!?/br> “得了吧,”謝無忌翻著白眼冷笑了聲:“當我沒去過突厥呢,那些女孩胳膊上的毛比我都長,有的大腿比我腰還粗,數量多頂什么用?!?/br> 哥舒蒼語塞,仍是笑道:“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喜歡什么樣兒的?” 若是能讓謝無忌在突厥娶妻生子,才是徹底將他留在了突厥。 謝無忌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荷包,隨口敷衍:“我沒想過這些?!?/br> 等打發走了哥舒蒼,謝無忌才得空琢磨起一個人——今天的相親宴上,沈椿表現得很奇怪。 她今天看他的眼神明顯和往日不同,他甚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兩人已經認識很久似的,反倒是她看向謝鈺的眼神稱得上回避疏離,舉止頗為僵硬。 還有他為崔娘子插釵的時候,其實他也留意到了沈椿的神色,真真是被剜去心肝一般。 他沒記錯的話,兩人甚至稱不上熟悉,她為何會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難不成是他上回救她一次,讓她感動到不能自持,心生愛慕? 謝無忌捏了捏眉心,眼底漸漸生了幾分疑惑。 他神色一動,取出心口的陳舊荷包,在掌心輕輕捏了捏。 ...... 咸陽的案子還沒有辦完,相親宴結束之后,謝鈺便帶著沈椿返回了咸陽。 只是她情緒低迷,剛回來便病倒了,謝鈺特地推了雜七雜八的公務,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七八日,沈椿這才慢慢養回了精神。 她這幾日都休息不好,便請大夫開了安神的藥方,她又嫌吃藥太苦,就讓大夫把安神藥搓成一粒一粒的小丸子。 她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容易驟驚,謝鈺便摟著她入睡,一手還輕拍著 哄她,就如同哄孩子一般。 他還冷不丁地問了句:“在你少時,他也會這么哄你入睡嗎?” 沈椿風寒初愈,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聞言含糊地道:“我小時候睡的可香了,用不著別人哄?!?/br> 謝鈺摸了摸她的臉:“在你不開心的時候,他會如何哄你高興?” 沈椿一點也不想跟他聊她和謝無忌的過往,很是敷衍地道:“有一回我種的菜地被人糟蹋了,他抓了幾只麻雀逗我?!?/br> 謝鈺淡淡道:“原來如此?!?/br> 第二天一早,沈椿是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 她有些迷離地睜開眼,就見屋里掛著七八個鳥籠。 她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用力揉了揉眼,就見每個鳥籠里都裝著不同品種的鳥兒,但無一不是品相上佳,毛羽斑斕,叫聲婉轉清脆。 沈椿吃驚地張了張嘴。 只要豢養寵物,就必須得面臨掉毛拉尿食物殘渣這些問題,謝鈺潔癖嚴重人盡皆知,之前沈椿還撿過一只受傷的小貓兒,就因為謝鈺喜潔的毛病,她忍痛把貓兒送給昭華養了。 ——所以屋里的這些鳥兒是哪來的? 她撐著身子正要起身,就見謝鈺走進來,問她:“還喜歡嗎?” 沈椿愣了下:“給我的?給我送鳥做什么?” “我說過,長兄能為你做到的,我也能?!敝x鈺很是坦然地道。 他想了想,又不經意地補一句:“這些是我翻遍相關書籍特意為你挑選的名品,飼養的條件我都已經查閱好了,你還喜歡嗎?” 他說完有些懊惱,他素來自矜,這話說的倒似刻意炫耀的暴發之徒一般。 他很快分析出原因——他在和謝無忌送的那幾只麻雀比較。 謝鈺不覺抿了抿唇。 但沈椿顯然對這種學人精行為很不感冒,她甚至背過身,硬邦邦地道:“我不喜歡?!?/br> 謝無忌抓麻雀送她,是因為他那時候喜歡她,想要逗她高興,謝鈺這又算什么呢?! 謝鈺一頓:“那我重挑幾只...” “算了,留下吧,”沈椿忍不住道:“別折騰鳥了?!?/br> 謝鈺停了停,又嗯了聲:“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崔家已經派人來商議婚期了,再過十日便是吉日,謝家會使人去崔府納彩訂婚?!?/br> 沈椿攥緊了被角。 他輕輕道:“為防止紕漏,從今日起到他們二人成婚,我會多派些人手,隨身照料你?!?/br> 沈椿猛地抬起眼。 他憑什么派人看著她?! 謝鈺似乎瞧出她心中所想,語氣平緩地解釋:“放心,我不是要軟禁你,只是擔心你心緒不寧之下,有什么過激舉止?!?/br> 他頓了頓,又道:“畢竟你也不是第一回 逃跑了?!?/br> 第062章 接下來的幾天, 謝鈺倒真跟轉了性似的,送了她許多在外面萬金難求衣裳首飾。 這倒也還罷了,他往日都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回家一趟, 最近不管多忙, 每天晚上必定是要回來陪著她的。 往日兩人雖然做盡了夫妻之事, 但對彼此卻稱不上十分了解, 就譬如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 偏好什么顏色的衣裳釵環,喜歡什么花兒,喜歡吃甜的還是咸的, 這些謝鈺都一無所知,他也沒有那些細碎功夫去了解。 但這些日子, 他明顯耐心許多,時常摟著她坐在廊下,和她悠然閑談,得閑了還會指點她學習琴棋書畫,驚喜地發現她在畫畫上似乎頗有天賦, 他便極有耐心地指點她如何落筆如何調色。 他對她多好啊,如果不是他加派人手把她看管起來,沈椿差點就要感動了。 她最近哪怕出恭都有人跟著, 若無謝鈺特許,她輕易不能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