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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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拓跋珠非要嫁謝鈺的事兒鬧的沸沸揚揚,長公主頭一個不待見這般興風作浪的異族妖姬,也因此看沈椿順眼了不少。 在去往白馬寺的路上,她和沈椿共乘一車,難免叮囑:“你嫁進來也有小半年了,等會去白馬寺,記得求一求子嗣?!?/br> 沈椿想到前些日子想要孩子被謝鈺拒絕的事兒,表情微微尷尬,還是低頭應了, 長公主見她柔順,不禁露出幾分滿意之色,又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謝家縱然不是皇家,也不是什么妖姬禍水都能進來的,你只管做好你分內的事兒便是了?!?/br> 長公主性子素來剛硬,脾氣也不好,卻能在這時候說出這樣寬心的話來。 沈椿又想到了謝鈺,睫毛動了下:“母親,我知道了?!?/br> 前幾天長安又下了場雪,道路濕滑難行,路上也格外顛簸,沒到半路,長公主便吐了好幾回,等馬車走到白馬寺,她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靠在軟枕上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沈椿一臉擔憂:“母親,您還能去祈福嗎?” 她要是沒記錯,整個祈福的流程又瑣碎又繁冗,長公主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下來。 她想了想道:“母親,要不然我替你去吧?” 長公主自然不愿,強撐著想要起身,沒兩下又倒了回去,她只得無奈道:“罷了,只能你去了?!?/br> 她把流程和沈椿細說了一遍,又道:“白馬寺是國寺,一向是極靈驗的,待你進去之后,不可四處亂看,不能大聲喧嘩,知道了嗎?” 沈椿點頭應了,長公主又指了身邊女官跟著她提點:“好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的驛舍等你?!?/br> 白馬寺外,方丈和幾個高僧早已等候在外,他瞧見來的是沈椿,不由愣了下,然后笑著道:“往年都是長公主親自來的,今日怎么換了夫人?” 沈椿隨意解釋:“母親身子不適,所以今天便由我代她前來祈福?!?/br> 方丈便不再多問,笑著引沈椿和仆從入內。 佛寺正殿不許手持兵刃者進入,謝家護衛就在殿外候著,沈椿帶著仆從入內,燒完香之后,她正閉目搖著簽筒,一個婢女驚叫了聲:“匕首,是刺客,刺客!快進來保護夫人!” 幾個僧人立馬目露兇光,就聽‘砰——’地一聲,大殿正門直接地被關閉了。 沈椿正要起身,就見幾個灰袍僧人拔出利刃殺害了殿內伺候的婢女,又把利刃架在她脖子上,語調陰森森地道:“不想死就別動?!?/br> 這變故在頃刻之間發生,她尚未反應,忽然后頸一痛,整個人便失去意識了。 一片昏沉中,她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扛著快步急行,然后被重重扔到一處磚地上,她后背不知道磕到哪里,痛得呻吟了聲,慢慢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個昏暗的房間,幾個身著僧衣,卸下易容的突厥人嘰嘰咕咕說話:“怎么抓來的是謝鈺的老婆,不是他老娘?” “罷了,老婆就老婆吧,總得試試看?!?/br> “都住嘴,她醒了!” 幾雙眼睛齊刷刷看了過來。 要是擱在以前,沈椿碰見這樣的場面,估計嚇也得嚇暈過去,但她如今很是經了一些事,雖然腿腳有些發軟,但還是強撐著開口:“你們,你們想要做什么?” 為首的那個突厥人居然沖她笑了下:“謝夫人,別緊張?!?/br> 他在突厥應該是身居高位,氣度比另外幾個多了幾分從容。 他仿佛閑話一般得跟沈椿道:“回鶻人背信棄義,背著我們和你們結盟,害的我們突厥大敗,將士死傷無數,就連我的父親和親弟弟都死在河道東的那場戰役里,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和回鶻聯姻?!?/br> 沈椿作為漢人,打小沒少聽說突厥燒殺搶掠,jian □□子的惡事,對突厥亦是深惡痛絕。 她極想反駁回去,又硬是按捺住了,小心套他的話:“這,這跟我又沒有關系,你們抓我來做什么?” 他哈哈一笑:“那個回鶻公主,和你們謝鈺不是熟絡得很?回鶻使團自來到長安,各項事宜都是由謝鈺負責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拿你來交換那位回鶻公主!” 他根本沒打算留沈椿活口,所以也不忌諱和她說出全盤計劃。 如果回鶻公主死在晉朝,又是謝鈺這個晉朝重臣親手把人交出來的,回鶻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兩邊不開戰都算是好的了,如何還能再聯盟? 這法子厲害得不像是以武力著稱的突厥人想出來的,他們原本想綁架的人是長公主,但誰讓沈椿倒霉,正巧撞上了。 他慢悠悠地試探:“謝夫人,謝鈺平日待你如何???” 方才在殿上,他們本來還未決定要不要對謝夫人動手,沒想到那婢女受驚之后忽的出聲,他們只能貿然出手擒了這位謝夫人。 他們已經命人給謝鈺傳了話,如果這位謝夫人還有些用,他們倒是暫時可以留她一條命,如果沒用,他們就得殺了她跑路,日后再徐徐圖之。 聽他說出這幾句,沈椿整個人如墜冰窖。 但她還不敢表露出來,萬一讓這幾個人察覺到她沒有利用價值,她一定會沒命的! 她咬了咬舌尖,明明心里已經盤算著死期了,面上還得做出一副被人愛重底氣十足的模樣。 她昂首道:“夫君平素待我極好,我勸你們最好現在放人,我還能看在這里是佛寺的份兒上饒你們一命,不然等我夫君來了,一定會把你們砍成七八塊!” 那首領又笑了笑,慢慢擦拭手里的佩刀:“真的么?我前兩天打聽過,謝鈺已經好幾天沒回家里了,外面還風傳那回鶻公主想和他聯姻,這又是怎么回事兒?” 沈椿心尖兒一抖,立即道:“自然不會,都是外面亂傳的?!?/br> 首領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神色閃爍片刻,忽的提起刀,一步一步向著沈椿靠近。 刀光映在她臉上,激起一片毛骨悚然戰栗,仿佛刀刃已經加身,沈椿身子都快涼了,又聽見有人用突厥語叫了他一聲。 首領一頓,轉身出了屋子,就聽手下人壓低聲音道:“謝鈺來了?!?/br> ...... 按照首領的要求,謝鈺孤身一人入了白馬寺,這寺里寺外都埋伏了突厥人,首領也不怕謝鈺跑了。 他哈哈笑道:“謝鈺啊謝鈺,沒想到你竟是個癡情種?!彼鉂u厲:“拓跋公主呢?帶來了嗎?!” 謝鈺站在臺階之下,和他遙遙相望,不答反問:“你應當知道,你們突厥的王子正在長安為質,你這般行事,就不怕晉朝遷怒于哥舒蒼嗎?” 首領眼底掠過一絲霾色,仍是道:“我不過是從戰場上僥幸活下的逃兵,一路隱姓埋名到了長安,一心為父親兄長報仇,什么王子皇孫,與我何干?!” 謝鈺神色淡淡:“哦?這么說來,此事了結之后,我要殺了哥舒蒼泄憤,你應當也不會在意的了?” 首領臉色微變,又意識到自己被謝鈺牽著鼻子走了,他往地上啐了聲,惡狠狠地道:“少廢話,再啰嗦我就剁下謝夫人的一根手指送你,拓跋公主呢?” 謝鈺眼底終于泄出一絲戾氣,罕見的沉默了下,才道:“回鶻晉朝聯姻事關國事, 我無權把拓跋珠帶來交給你?!彼従彽溃骸盎佞X使團由禮部接待,他們的人我也不能隨意插手?!?/br> 第二句說明,他的確想過把拓跋珠帶來此處。 首領表情猙獰,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謝鈺道:“但你們可以換個人質?!?/br> 他向上跨了三級臺階,面不改色:“放了她,我來做你們的人質?!?/br> 首領一頓,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愿意換她?!” 若論價值,謝鈺的可比他老婆要高多了,若是能綁了他,就等于手上握了張王牌,哪怕無法利用,只是殺了他,也足夠重創晉朝得了!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他就不信謝鈺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有多重。 謝鈺神色淡淡:“我既然說得出,自然做得到?!?/br> 首領仍是不信:“你除了身上兵刃,把衣裳鞋襪脫了再過來?!?/br> 謝鈺低垂下眼,拔出腰間軟劍扔到一旁,他就勢解開革帶,只留一件中衣。 臨近年關,長安天氣寒冷,地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霜雪。 在冰天雪地中,他神色不改,赤足一節一節踩上了臺階,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中衣,被寒風吹的翩然作響,在風雪中如同一只振翅的白鶴。 確認謝鈺身上沒藏任何兵刃,首領還是放心不下,又扔了一把匕首到他面前,冷笑道:“只要你肯挑斷右手筋脈,我立刻放人!” 謝鈺能拉開百石強弓,也能寫下絕妙文章,靠得全是這只右手,右手的重要性不亞于他這條命。 謝鈺只是稍頓了下,便折腰撿起匕首。 就在此時,國寺后面的一處禪房,忽然燒起了滾滾濃煙! ...... 沈椿并不覺得,謝鈺會拿拓跋珠來換自己,她也不想讓這些蹂躪百姓的異族得逞! 等那個首領走了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環顧了一圈,這里應該是白馬寺里的一處禪房,因為光線昏暗,所以大白天也燒著燈。 幾個突厥人大概是沒把她一個小丫頭放在眼里,只是捆了她的手腕便罷,門口有兩個突厥人守著,沈椿不著痕跡地靠近燭臺,忍著手腕被灼燒的劇痛,終于燒開了捆著她手腕的麻繩。 雙手一得自由,她速度極快地把蠟燭扔向了易燃的床幔,轉眼屋里便燒了起來。 趁著屋里大亂的功夫,她撞開后窗便逃了出去。 第041章 佛寺后面剛剛起火, 謝鈺眼尾一掃,便收到匿在暗處的暗衛給自己的信號,他手持利刃,反手一撩, 就割斷了那首領的咽喉, 鮮血頓時噴灑了一地。 佛寺外早已經藏匿好的弓弩手此時也萬箭齊發, 瞬息之間便結果了這些突厥人。 長樂見謝鈺身上僅著一件中衣, 慌忙取來大氅給他裹上:“小公爺, 您可別凍壞了??!” 謝鈺臉上萬年不化的寒霜終于有了碎裂的跡象,眉眼間結著一股化不開的戾氣,沉聲道:“別管我, 盡快找到夫人!” 他肺腑如灼,也不顧自己還光著一雙腳, 大步流星地要去后面尋人。 恰在此時,部曲報道:“小公爺,找到夫人了,夫人藏身在后院的水槽里!” 謝鈺立刻轉過頭,就見部曲身后還跟著一道嬌小人影, 她臉上蹭的全是黑灰,身上卻濕淋淋的,一副狼狽不堪的可憐樣兒。 他當即解開身上的大氅向她走去。 部曲邊走邊跟謝鈺回報:“夫人當真機智, 被幾個突厥人看押的時候打翻了燭臺,燒光了屋子, 趁著那幾個匪徒自救的時候,她趁亂藏到了馬廄的水槽里, 后院起那般大的火也沒燒著她!” 謝鈺微怔了下。 在他心里,妻子單純膽小, 需要人照料,并不是那種可以挑大梁的性子,他沒有想過,她居然從幾個惡匪手底下順利逃脫。 得知她被突厥人捉走,他仿佛迎面被人重捶了下,幾乎方寸大亂,哪怕到此時,眼見她平安歸來,這種焦慮依然不能平復。 他皺了皺眉:“即便如此,放火此舉也太過冒險了?!彼胂氡阈闹泻笈?,眉眼微沉:“后院現在已經燒干凈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后院沒有那個水槽,你這會兒已經葬身火海了?!?/br> 他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剛才在后院的時候,沈椿差一點就被燒死了。 沈椿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迅速道歉:“...對不起...我下回不會了?!?/br> 謝鈺又是一頓。 他那句話完全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擔心她不計后果地弄傷自己,約莫是焦心之下,口氣有些沖。 他難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竭力放緩了聲音,向她伸出手:“走吧,先回去再說?!?/br> 沈椿居然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