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接母親出院，會驚動他。

    而且母親才適應了南郊的環境，適應了新的醫療團隊，再折騰，反而排斥，刺激發病。

    留在周家的地盤上，是最好的。

    除了周京臣，周夫人更忌憚老夫人，不想捅這個婁子，打算要她一句承諾。

    她主動走的，不是周夫人逼走的。

    “禧兒，阿姨求你了?！敝芊蛉俗プ∷?，聲淚俱下，“京臣是李氏家族的繼承人，我唯一的兒子，他沒資格任性的——”

    程禧呆滯了好半晌，抹掉眼淚，“我走?！?/br>
    ......

    她前腳離開祠堂，周家的保鏢后腳進門。

    “禧兒小姐答應了？”

    “答應了?！敝芊蛉说靡?，“我養大她的，我了解。她重情義，單純心善，我一哭，一求，她沒轍?！?/br>
    “不枉費您假哭演戲了?！北ｇS笑。

    “京臣的脾氣，我沒把握?！敝芊蛉诵Σ怀?，多多少少是恐懼的。

    他發現禧兒消失了，大概率是一場天崩地裂的大風波。

    可長痛不如不痛。

    男人嘛，象征性痛苦一下，買醉、聽歌、飆車，“偽癡情”三件套。

    這世道，情種滅絕了。

    何況京臣是事業型的，不至于為區區一個女人，一蹶不振。

    “我剛到這邊，他警惕，先按兵不動?！敝芊蛉嗣畋ｇS，“三天后，安排合適的時間，你盯著禧兒上飛機?！?/br>
    “那您呢？”

    周夫人終于有笑容了，“我在老太太面前繼續演戲??！京臣識破沒關系，只要我死咬不認，老太太講道理，講證據，怪不到我頭上?！?/br>
    “禧兒小姐在外省的住宅...”

    “不是什么大豪宅，一套公寓，禧兒攢錢自己買的?！敝芊蛉瞬渴鸬脽o懈可擊，“關鍵在于禧兒守口如瓶，我相信她會的?！?/br>
    ......

    程禧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迷迷糊糊睡著了。

    導致醒得晚了。

    她飛快洗漱，跑去戲園子。

    園子位于游廊的盡頭，涂了朱漆的廣亮大門在金燦燦的陽光下敞開，撲面而來的歷史厚重感。

    傭人在前方帶路，引著她入園。

    第一排是獨排獨座，老夫人在正中央，巨大的梨木貴妃椅，白發盤起，戴了碧玉發釵，精神矍鑠，威風赫赫。

    程禧挨著周京臣在第二排。

    “睡懶覺?！彼槐菊?，“仗著姑婆喜歡你，明目張膽遲到?！?/br>
    她眼珠滴溜轉，“你幫我解釋了嗎？”

    “解釋了?！敝芫┏继拱子值?，“你經常犯懶，不做功課，不做家務...”

    “你故意毀我?！背天麗懒?，撕扯他衣袖。

    戲臺上一男一女，唱著《天仙配》，覆蓋了底下的笑鬧。

    “算了?！彼龁蕷?，自顧自小聲安慰，“姑婆喜不喜歡我，無所謂了?！?/br>
    周京臣沒聽清，俯下身，湊近，“無所謂什么？”

    程禧抬眸，視線中，是他清雋英朗的面孔。

    八年了。

    她見證了這副面孔，由意氣風發到成熟深刻。

    見證了他的笑，他的嚴肅，他的鋒利與平靜。

    程禧鼻子不禁一酸，攥緊拳，收斂了悲傷，“姑婆明事理，知道我不懶?！?/br>
    戲腔嘹亮，周京臣耳朵嗡嗡的，忽略了她嗓音隱隱的哽咽。

    “周京臣?！?/br>
    他望向她。

    程禧從果盤內挑揀出最大最紅的櫻桃，遞給他。

    “今天這么乖？”周京臣佯裝憤怒，“在周家天天氣我，在李家竟然賣乖了?！?/br>
    她看著櫻桃，也看著他，不太認真的模樣，“我以后不氣你了?！?/br>
    周京臣張開嘴，含住櫻桃。

    “酸嗎？”

    他鎮定自若，細細嚼，“甜的?！庇盅a充，“很甜?！?/br>
    程禧不信，舔手指，沒滋味。

    她嘗了一顆，汁水爆開，那酸爽...直擊天靈蓋，她吐出，五官扭曲，“姑婆，哥哥欺負我！”

    周京臣也酸得蹙眉，喝水漱口，“你先坑我的?！?/br>
    第206章 會忘記她

    老夫人望著戲臺子，“再有五個月，京哥兒三十歲了，還欺負女人呢?！?/br>
    “打是疼罵是愛，京哥兒逗她?！眰蛉藥颓?，“胡同里的子弟小姐們，京哥兒欺負誰了？”

    “聽清了嗎?！敝芫┏己诵?，瞥她，“對你特殊?！?/br>
    程禧反手一蹭。

    櫻桃的汁水在他脖頸暈開一抹胭脂色。

    唇紅齒白，像唱戲的玉面小生。

    她推搡周京臣，嘴上叫姑婆，“哥哥從小看戲，也會哼幾句，他告訴我，要登臺唱戲哄姑婆開心?！?/br>
    老夫人歲數大，愛湊熱鬧，“那京哥兒唱哪出??？”

    “唱《西廂記》！”傭人高興附和，“您70歲大壽，京哥兒扮演過張生，您沒印象了？”

    姑婆今年83，13年前...周京臣16歲。

    意氣風發少年郎。

    程禧剝著橙子，雙眼冒光，“托姑婆的福，我也看哥哥扮戲裝了?！?/br>
    “姑婆，我唱不了，禧兒的嗓子好?！敝芫┏济銥槠潆y，“我和禧兒給您演一出，她唱，我比劃?！?/br>
    臺上的《天仙配》撤了場，響起纏綿悱惻的《西廂記》，程禧穿了粉袍子，周京臣換了藍袍子，戴了一頂發冠，折扇遮面。

    老夫人指著周京臣，和傭人說，“多俊俏，遺傳了他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