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安縣衙內,正在進行本次縣試最后的閱卷工作。 縣試的主考官長安縣令李榮斌,是隆安二十一年的進士,雖只中了二榜且排名不顯,但是才學卻是絕對不低的,擔任這縣試的主考官,也是他親自出的考題。 到如今,縣試已經考到最后兩場,閱卷難度已經逐漸降低。按照慣例,縣試是過了一場,才能考下一場,因此最后留下來的大多的佳卷。 當然了,因為縣試是科舉考試的第一步,學子們尚未經歷大考小考,大多都比較稚嫩??脊賯兊穆氊煴闶菑闹刑暨x出好苗子,送去府城參加院試。 通過了院試,便有了秀才的功名。 教化學風是一縣的大事,更是縣令一職考評的重要依據。若是在任上出了個舉人乃至進士,那可是了不得的政績。 往近了說影響三年任期的考評,事關升遷。往遠了說,若是舉薦的考生中將來科舉有成或是官運亨通,也有一些“房師”的情誼,或有大用處。 因此縣令們往往對縣試抱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 李縣令自然也是如此。 他需要在這數上千考卷,數百位學子中選出一百學子去參加院試,還要點出一位頭名——又稱縣案首。 只是這件事,卻叫他犯了難。 縣試是不需要糊名的,學子的姓名來歷都能在卷子上直接看到,閱卷氛圍其實并沒有那么嚴肅。 “縣尊大人,這林秋笙與鄭文清,您究竟屬意誰為案首?”說話的人是副學官劉基,謝教諭是正學官,但因為謝柏崢參加了這一場的縣試故而不參與評卷,由劉基擔任副主考。 “本縣,甚是為難啊?!崩羁h令長出一口氣。 “縣尊大人引用了陛下幼年時的一首詩,雖說陛下文采斐然、英明神武,可這首詩到底鮮有人讀過,其中‘黃花’這一寓意更不似平常所以為的昨日黃花,而是開懷時興味之作,能理解出這一層的便只有這二位學子?!?/br> “林秋笙是布政使司副使林大人的嫡孫,家學淵源,早已視縣案首為囊中之物。那鄭文清不過是縣中商戶的庶子,難不成還敢對縣尊大人不恭敬么?” “你說得容易?!崩羁h令吹胡子瞪眼:“鄭文清少年天才,如今才十四歲便有這樣的文采,將來何愁中不了進士?” “可那林秋笙如今已年過三十,光縣試便考了多回,他的文章如何你心里沒數嗎?油膩膩的,使人不忍卒讀,他為何不明年再來考?” “因為王大人剛好今年升遷?!?/br> “這話用你提醒?”李縣令氣道:“怎么偏就他二人知道這首詩,早知道便不出這一題了!” “……” 話都讓你說了唄。 職責所在,劉基也只好繼續勸:“神童才子固然可貴,但是大人為了讓他做實學問,壓一壓鄭文清的名次,又何嘗不是一片慈愛之心呢?” “哈哈哈?!?/br> 李縣令總算喜笑顏開,拍著劉基的肩膀說:“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br> 劉基勉強一笑,擦了擦虛汗??h尊大人其實就在等他這句話吧? 賺這點錢可真難啊。 無論如何,也總算成埃落定,縣案首便花落林秋笙。 名次既定,接下來便是預備發案、張榜,不提。 · 另一邊,謝家。 謝老夫人請來的江湖郎中坐下來替謝柏崢號脈。郎中緊閉雙目,腦袋晃了三圈:“小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br> 謝柏崢神色微動,這江湖郎中莫非是真有點本事。 這念頭一閃而過,只見郎中從藥箱里掏出兩顆鵪鶉蛋大小的藥丸,對謝老夫人說:“祖傳秘方,吃上三粒,保管藥到病除,百病全消?!?/br> “老夫人,您是付銀子,還是銀票?” “……” 謝老夫人一肚子關切的話,要問郎中的話都沒來得及問出來,只悶悶地說出三個字:“付銀子?!?/br> 霍靖川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得彎了腰——當然只有謝柏崢能聽見,他默默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回頭阻止謝老夫人被騙錢。 他道:“不必了,祖母。我已有用慣的藥,若藥性有沖突反倒不好。不如請郎中看了藥渣,重新擬個方子?” 郎中見這書生不好糊弄,摸了一把胡子,頗為遺憾地說:“也好?!?/br> “那邊請祖母帶郎中去庖廚看一看藥渣?!敝x柏崢道:“孫兒病倒在床,有勞祖母了?!?/br> 謝老夫人暈乎乎地就被勸走了。 她帶郎中出了房門還問:“我孫兒真不是回光返照?” 江湖郎中:“?!?/br> 他怎么知道,他只是一個單純的賣保健品的騙子。 霍靖川見人走遠,促狹道:“你不讓那江湖騙子直接看方子,而是看藥方,是篤定他寫不出藥方?” 謝柏崢欲言又止。 他只是不知道藥方在哪里,誰懂啊,現在他已經見了原主的兩位長輩,但是他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他找誰說理去??! 謝柏崢待人走遠了,起身來到書桌前好一頓翻找。原主家中想來并不富裕,四書五經都是手抄的,還有數本《文集》,基本沒有課外書。 書柜中又翻出了幾本游記,除此以外便是身無長物了。 再往里翻,找到了幾封信件。 出于對于私拆他人信件的敬畏,謝柏崢猶豫了。他過不了自己心里這一關,誰愿意被別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