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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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已經正式來到了,春夜卻沒有任何溫暖,反而漂浮著飽蘸風雪的寒氣,傷口被凍得隱隱作痛。 王宅內照亮夜路的明燈,在夜霧的彌漫下宛若黯淡搖曳的火苗,搖搖欲墜,充滿了無力感,讓人半醉半醒地游蕩其間。 王姮姬走后很久很久,郎靈寂依舊在原地呆著,他今日這么一身純黑的素服,仿佛在為自己的命運披麻戴孝。 他想到了前世的事。 前世,她也是這么倔強。 不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得自己選婿,而且相信一見鐘情。 新婚時候,他們相敬如賓,是貴族圈里的模范夫妻。只不過后來他們因為某事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爭吵,離心離德。 她慪氣了半年,過世了。 他按禮節按部就班地料理了她的后事,墳頭草青青,也沒想到她那么脆弱,因為這點小事就過世。 人死不能復生。 他遣人在她墳前種了兩棵紅梅,每年隆冬都開花結果,在地底下百無聊賴之余,可以欣賞欣賞。 他確實不愛她,卻承諾過守護她。 意外讓她英年早逝,是他的錯。 重來一世,她記恨上了。 對于這種隨心所欲的高門貴女,郎靈寂沒什么辦法。對于同樣過河拆橋的瑯琊王氏,也沒什么辦法。 …… 清晨晶瑩剔透的露珠掛在鉤子般的枝葉末端,要墜不墜,氤氳著潮氣。 這等季節天色最是要命,寒氣侵入骨髓,黏糊糊,陰云壓抑地籠在低空之上,混混沌沌,萬物都進入一種低靡的氛圍中。 郎靈寂在家主王章的院落門前,在黑夜中佇立了一夜,冷霧吸入肺腑深處,玄黑的衣襟被清晨的露水打濕。 起早灑掃的丫鬟們見了幾分唏噓,帝師哪曾有過此刻這般狼狽。 發生了那樣的事,誰也受不了。 帝師哪哪都好,為王氏做事良多,卻說拋棄就被拋棄了。 丫鬟們回稟道:“瑯琊王殿下,家主近來疾病纏身,不見任何人?!?/br> 郎靈寂垂眼道:“多謝?!?/br> 卻不走。 他情緒上一如既往的平,眸中寒色浮浮,比天邊的北極星的還冷。 看來是不見太尉不罷休。 良久,門終于拗不過打開了。 王章頭上系著抹額,病體纏身,昨夜飲酒引發了病根,休息得并不好。見了郎靈寂,請他坐下,沏了壺龍井暖暖身子。 “雪堂身上還有傷,這么早便在外面,仔細著了風寒?!?/br> 郎靈寂木然坐著,未曾飲茶,開門見山道:“伯父該當知道我為何而來?!?/br> 兩人很早以前就在一塊互扶互助了,可以算是忘年交。多年的交情,同仇敵愾,彼此都曉得對方的心思。 瑯琊王氏,門高非偶,毀婚棄約。 王章抿抿唇,緩慢喝了口茶,意味悠長地說:“雪堂,這事怪我沒提前知會你,姮姮和你不合適,若是硬湊了這樁婚事,才是毀了你們二人的一輩子?!?/br> 郎靈寂猶如死水,“所以呢?” 王章道:“她自小就是脾氣執拗的,看中了誰便更改不了,同樣,看不中誰也是永遠看不中的,你應該也明白?!?/br> “既然你們雙方都不心悅彼此,莫如及時止損,各自婚配,我王氏女兒那么多,殿下可隨意另挑選一位,權當補償?!?/br> 郎靈寂神色不動如山,反問道:“太尉當在下是什么,配種的豬狗么?隨意更改新娘人選。白紙黑字的契約寫得明明白白,太尉卻縱女悍然毀婚?!?/br> 王章亦微微板起臉,“王氏當年之所以與殿下訂立那道契約,全建立在小女一心傾 慕您的情況下。如今小女既執意更改,契約便不存在了。殿下若實在氣不過,就此斷了與我王氏的聯絡也罷。難道自視江州一役有功,便想威脅我瑯琊王氏嗎?” 郎靈寂這次連冷笑都欠奉,他被王氏當牛做馬使喚了半輩子,背棄皇室,將朝臣得罪個精光,手里沾滿了血腥。 如今王氏一句“斷了聯絡也罷”,一腳將他踢開,從前他做出的種種努力,殫精竭慮的心血,王氏可也會如數奉還嗎? 他稍內斂了情緒,沉沉吸氣道:“伯父,雪堂已無路可退,請您慎重考慮?!?/br> 右手纏著繃帶,飲不了茶盞。 覆水難收,換不了站隊。 人入絕路,無可回頭。 “即便在下與姮姮不合適,她與那位文公子也是不合適的?!?/br> “那一位可是帝黨?!?/br> 王章難以理解他的執著,郎靈寂以往總表現得沖淡澹然,很少堅決爭過什么,就連給他一個帝師的地位而沒讓他任尚書監,他都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如今,死死咬著姮姮的婚事。 當初是姮姮主動追慕郎靈寂的,郎靈寂是被動者,兩人私下里也是姮姮主動的時候居多,郎靈寂比較冷漠。 此刻是怎么?反過來了? 事情當真有些詭異,可越詭異越不合常理,證明王家之前忽略的細節越多,姮姮做的預知夢越有可能是真的。 為了保護女兒,為了不讓噩夢成真,王章寧可錯殺一百不肯放過一個,若真冤枉了郎靈寂只能冤枉了。 王章道:“雖然文硯之是寒門,但姮姮喜歡。老夫亦與他約法三章,保姮姮此生幸福,就不用瑯琊王殿下多擔心了?!?/br> 話已至此再無轉圜的余地,王章咳嗽連連,還要回榻上去養病。 送客。 郎靈寂默然,不聲不響一句,“這么多年,在下可有對不起王氏過?” 王章腳步一滯,漠然回答,“殿下,過度執著只會害人害己?!?/br> 留郎靈寂獨自一人在桌邊,茶水冒出輕淡如霧的煙。 鼎盛的瑯琊王氏,溺愛女兒的父親,圣旨賜婚,這是一個死局,天衣無縫固若金湯的必勝之局。 不知她和文硯之暗中謀劃了多久。 如今生米煮成熟飯,即便是他也破不了。 他被前世業障的鎖鏈連著,如在夢中而實墮入彀中,一夢黃粱。 明明晴天白日,卻讓人處處黑暗在蠕動,遮擋視線,望不見前路。 郎靈寂太陽xue很疼,有種渾渾噩噩的感覺,失去了一貫冷靜清醒的頭腦。 王姮姬和王章父女倆就像搖籃中的幼稚嬰兒,態度固執,拒絕協商,也根本聽不懂話,任憑怎樣輕聲細語吟唱謠言曲,都不能阻止嬰兒的哭鬧。 所以呢,就這樣了。 …… 郎靈寂在王宅那片種滿芭蕉的八角亭邊,約到了王氏小一輩中最有話語權、最有希望未來當家主的王戢。 天涼如水,芭蕉肥大的葉片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亭子周圍顯得古樸靜謐,時而一二鳥雀的啁啾聲,找不見鳥雀的影子,階上爬著墨綠色零零星星的青苔。 王戢這段時日避著他,郎靈寂曉得,可他必須找上門。 面對昔日同袍,郎靈寂請求王戢勸說父親和九妹,挽回這一段婚事。哪里做錯了,他可以改正。 王戢聞此深深地被刺痛了。 何嘗不知王氏對不起瑯琊王,何嘗不知爹爹和九妹的翻臉無情……可王戢在這個家只是小輩,根本插手不了。 九妹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她外表雖柔弱,內心清骨錚錚,大有主意。 “雪堂,”王戢歉然嘆息,滿臉灰敗之色,“抱歉,我亦無能為力?!?/br> “九妹只是個小姑娘,愛玩愛鬧,芳心有變是常有的事。她是我們全家的掌上明珠,她不喜歡的婚事,我們絕不會逼她的……即便是你也不行?!?/br> 人心rou長,哪有均齊。 王戢咽下滿腔血腥氣,一狠心將腰間匕首拿出來,遞到郎靈寂手上,道:“你在皇宮和江州兩次救過我性命,我背信棄義,辜負于你,你便將我這條性命拿走吧?!?/br> 這段時間一直深居簡出,處處躲避,王戢無顏再面對友人。 郎靈寂指骨微屈撫過匕首,有種時過境遷的靜寂,“我要仲衍你的性命作甚呢,十條性命又能換回什么?!?/br> 王戢越發難受,青筋暴起著緊抿著唇角,將跌落在地上的匕首撿起。 “九妹與你的婚事不成了,但王氏仍與你風雨同舟,相互合作共就大業?!?/br> 郎靈寂擺擺手,瑯琊王與瑯琊王氏風雨同舟的時代已然過去,今后怕是只剩分道揚鑣。最高興的,大抵是他們的陛下吧。蘭因絮果,王郎兩家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這樣……多么無趣的落幕啊。 可惜了前幾日他為瑯琊王氏設計的一番藍圖。 可惜了從前他焚膏繼晷投入的那些心血。 “不必了?!?/br> 建康城雖富貴,他怕也不能繼續待下去,及早收拾了包袱回瑯琊郡去。 “雪堂……” 王戢內心滋味難熬,剛與父親發生了一場爭執,被批評哥哥不向著meimei。 本朝以孝治天下,爹爹的決定在王氏沒有任何一個兒子能違背。 如今爹爹瘋魔了,寵愛九妹無邊無際,誰對九妹好誰就能當家主,連姮姮要寒門入贅也滿口答應。 他嘔心瀝血cao練武藝多年,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當上家主,光宗耀祖,絕不能在這節骨眼兒上功虧一簣。 即便是他,也不能忤逆九妹的意思。 “雪堂,真的抱歉?!?/br> 說罷,王戢再不愿在此尷尬氛圍中多逗留,撿起了匕首匆匆離去。 郎靈寂站在太陽底下很冷很冷,一片孤簌,西風颯颯吹得長袍帶獵獵。 求告無門的滋味,今日是見識了。 他凝了會兒,又喟然笑了。事情真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了嗎,明明才一夜,幾個時辰的時間,就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他井然有序的人生,忽然被攪合得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