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何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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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神情。 灰太狼默默地看著少年的這一系列動作,最終卻也只能輕嘆口氣,抓起餐具,勉強開始吃。不知為何,今天的吃食里有點奇怪的味道,但灰太狼本來不佳的心情也讓他對這點味道的問題沒有過于在意,只是繼續食不知味著。 許久的寂靜,直到灰太狼終究再也忍受不了這等沉默,他才開口,柔和地道:“你……你還記得嗎?那次,在那片林中空地,你帶著烹飪課的作業來找我,想要讓我也嘗嘗你的成果……還記得嗎?” 沉默,少年仍是把頭深埋在他自己的臂彎里。 “你當時特別興奮——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為什么,直到第二天才間接地知道原來是晚上要和美羊羊一起看流星雨,記得嗎?”提到美羊羊的名字時,喜羊羊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微抖了抖,但灰太狼沒能注意到,“我當時只以為你是因為烹飪課以及和我分享你做的飯菜才那么高興的,所以我也不好拒絕。實話說,你做的飯菜不能算多么好吃的,但我也沒想那么多??吹侥汩_心,看到你愿意與我一起分享,我就也特別高興。所以那些食物,吃起來便如山珍海味一般美味……”灰太狼臉上掛起了一彎笑意,只是不知那是懷舊的笑,還是苦澀的笑,還是其他什么類型的笑容,“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少年仍沒有答話。 “你還記得那方林中空地的樣子嗎?四周的林蔭,芳草、鮮花,還有那座天然噴泉和它折射出的一道道彩虹,美輪美奐。哦對,還有我們傳遞信號的煙花,也是特別特別漂亮。我有時候……” “別提這些事了?!鄙倌昝腿淮驍嗔怂?,而聲音則不住地顫抖著。 灰太狼停住了。他只是輕嘆一口氣,之后便死死地抿起了唇。半晌,突然起身,走到少年身邊坐下:“我知道你都還記得……”看少年仍舊深深地低著頭,終究說了下去,“從你我分開到現在,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不愿意告訴我嗎?” 過去了半晌,少年才突然抬起了頭,看向灰太狼,但只不過一瞬便又把頭埋回了臂彎??芍贿@一瞬,灰太狼便看到了少年臉上的神情??酀?、帶著滿滿不舍的水光瀲滟的雙眸、以及隨之壓下并取代那份不舍的冷酷的空洞,正和昨夜夢中所見到的少年臉上的神色一模一樣,完完全全一模一樣。一時心中情感翻涌,反而不知該說些什么。少年也一言不發,于是整個牢房只得再度沉入死寂。 不過這次的寂靜也沒能維持多久,灰太狼突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想要起身卻隨即跌倒在地。勉強倚靠在墻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啊,疼,疼……” 少年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除卻全身劇烈的顫抖以外。 灰太狼在劇痛中轉過頭來,看向無動于衷的少年,難以置信的神情頓時浮上面龐:“是……是毒……你在飯里……下了……下了毒……” 少年仍舊沒有說話,全身的顫抖卻明顯更加劇烈了。 在劇痛和一聲聲越來越凄厲的痛苦慘叫之中,灰太狼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全身也越來越感覺無力。逐漸地,已經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只余下無邊無垠的暗霧和難以忍受的疼痛。萬箭穿心的疼,仿佛要把他撕碎的疼。但現在,卻連疼痛都漸漸感覺不到了,逐漸、逐漸,滑入無邊無際的無知覺的黑暗…… 聽著身旁人尖銳慘叫聲的喜羊羊只覺得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拿一把刻刀,于他的心上,一劃一劃、一道一道,尖銳地刻著繁復的圖案一般,無法形容的痛楚。余光掃過,灰色的他臉色愈漸蒼白。不必說,他現在真的希望自己是正在**的他,而不是坐在旁邊,親手造就了這無法忍受的痛苦卻還不得不無動于衷的自己。 一聲尖銳的慘叫,又一聲,又一聲。 慘叫聲卻漸漸弱了下去——灰色的他已經沒有氣力再對所經受的痛苦做出任何回應了。伴隨著的,則是他的臉色也更加蒼白了。事實上,少年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毫無血色起來,但他卻也同時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鮮紅的唇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令人恐懼——直到他終于把下唇咬破,鮮血順著慘白的下顎滑下去,滴在純白的羊毛上。他大口喘著粗氣,而粗重的喘氣聲當下也愈來愈急促,愈來愈急促…… “??!——”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再也忍不住的少年像是裝了個彈簧一般猛地跳起來,單膝跪在地上,扶起已經癱軟在地的灰太狼。 “快,這是解藥。把它吃了,快,快呀!”少年帶著哭腔喊出的這句話是灰太狼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的聲音,而少年淚水橫流的蒼白臉龐則對應地是灰太狼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后的畫面。 伴隨著沉重的“當”的一聲,牢門在喜羊羊的身后關上了。走出來的少年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了汗珠,雙眸則被淚水沖刷得晶亮,臉上,淚痕猶在。他已然像是剛跑完馬拉松一般,渾身全無氣力,每走一步便得粗重地喘幾口氣。 看到少年走出來,守護者揮手關掉了眼前的影像,轉過身來,面向少年,表情嚴肅。喜羊羊輕輕地開口:“我……” “不必說了,”卻被守護者瞬時打斷。守護者的語調并不像上次那樣,或者說少年所預期的那樣,充滿冷酷和嘲諷,反倒是有幾分無奈和嘆息,“先回大殿吧。待會,等你緩一緩,我們再談?!?/br> 語罷,轉身離去。沒有選擇的少年則低著頭,默然地在后面跟了上去。 傍晚,全然寂靜的大殿。 “你又失敗了?!笔刈o者用略帶一點無奈的語氣道出的話語最終打破了沉默。 喜羊羊低著頭,沒有說話。眼中溢出的淚水砸在磚石制的地面上,響起清脆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守護者無奈地搖搖頭,站起身來:“行了行了,你會再有幾次機會的。只不過,這機會不是我給你的,是命運。所以我也說不好你到底還有具體多長時間、多少次機會。你要知道,命運,不會永遠地等著你?!?/br> “還有機會?為什么?”淡藍色少年仰起頭,既渾濁,又清澈,既暗淡,又明亮的眼眸注視著守護者的一身紅袍。 “什么為什么?你不想再多要幾次機會?”雖然從內容上怎么說都該是個在驚訝中問出的疑問句,但守護者的語氣卻是滿滿的戲謔。 喜羊羊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注視著王座邊的人。 守護者終是嘆了口氣:“就算是我同情你吧。但我再強調一次,最終的裁決權掌握在命運手中,我也不知道你要是再失敗下去古堡的自動機制會不會做些什么?!眮砘仵饬藥撞?,突然微微一笑,“給你看樣東西?!?/br> 半空之中,突然浮現出一幅影像。一黑灰一淡藍兩個身影出現在其中。沿著崖邊的狹長棧道,黑灰扶著淡藍,緩緩地走著。半晌,一塊巨石自遠方突然出現,向兩人沖來。他們的反應慢了半步,倉促地躲開時那抹淡藍失足墜向深淵,卻在最后關頭被那抹黑灰拽住。只見他猛地發力,把那抹淡藍拽了上來,同時向后一退,把他接到了自己懷里。 “還記得嗎?”守護者偏頭看向不遠處緊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少年。 畫面一轉,變成了一座石屋的樣子。一根毒箭向黑灰和淡藍射去,瞬時,黑灰把淡藍撲倒在地,救了他一命。之后便見那抹淡藍躲在了角落里,身體緊緊地貼在墻上,而黑灰則在箭雨之中靈活地閃轉騰挪??呻S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黑灰的體力漸漸不支,一根箭便擦著他的肩頭而過,濺出點點殷紅。那抹淡藍見狀,急急地沖上去,卻沒有看到一根正朝他那里飛去的毒箭。眼見那支箭離淡藍不過一臂之遙,那抹黑灰在最后關頭把他推了開來,而自己則用軀體擋下了這支箭…… 少年仍未有反應,但眼框中已出現了點點閃亮。 畫面再一轉,于一道巖壁腳下,黑灰靠在其上,一動不動,那抹淡藍則在旁邊護著他。另一邊,則是一抹深紅,手一揮,巖壁便在轟然巨響后壓著齒輪“咯吱咯吱”轉動聲的鼓點向兩側退去。其后的空間,盡頭處赫然可見一方圓臺。那抹淡藍站起了身,向圓臺走去,四下箭矢飛舞。他躲開了飛梭,卻一腳踩中了一根鐵刺,可他并沒有停下,反而更加決絕地向前走去,直到一根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仍未倒下。第二根箭、第三根箭、第四根箭……淡藍漸漸染為了血紅。他最終來到了圓臺旁,劃開了自己右腕的動脈,頓時一道鮮紅噴涌而出,與之同時的,則是已完全變為深紅色的這抹淡藍倒在地上,勉強抓住了圓臺封印解開后幻化出的白花。之后,他手里死死攥著那朵也被染成了血紅的花,一點一點向回爬去。又一根箭從他心口刺過,但他仍堅持回到了那抹黑灰還有旁邊那抹深紅旁…… 淡藍色少年的全身已不住地抖動起來,默然望著他的守護者則無聲地嘆了口氣。 畫面又一轉,一座寬闊的大廳。淡藍和黑灰走進來后,兩側的大門霎時間毫無預兆地鎖閉了。他們背靠背站在一起,互相靠自己的體溫慰藉著彼此,卻突然看到熊熊烈火猛地燃起,赤紅的光芒帶著無限的絕望而來。再后,便見一座祭壇在大廳中央升起,那即是血火祭壇了。黑灰和淡藍隨即開始了爭吵,最終結束于黑灰和淡藍擁在一起,而淡藍卻借此機會自黑灰腰間不著痕跡地取到了匕首,劃在了黑灰的左腿上,讓他跪倒在地,自己則沖上了祭壇,再度劃開了右腕。隨即,在火光中更顯赤紅的血便開始成串地流下…… “夠了?!鄙倌甑穆曇綦y以想象地無比低沉,或許只有這樣啞著嗓子,壓低聲音,才能蓋住聲線中本應顯而易見的顫抖,“你給我看這些,是要做什么?” 守護者嘴角又彎了一彎,聲音中的情感復雜而又奇異:“就算是提醒你一下過去的這些往事吧?!?/br> “我現在寧愿這些往事都徹底不存在?!庇跋褚讶幌?,少年也似乎緩過來了些許,聲音平靜了許多,“若是它們不存在,那我也不會失敗這兩次了?!?/br> “它們要是不存在,那你現在需要做以滿足命運的要求的事情就會和現在這件大不相同了?!笔刈o者聳聳肩,“實話說,血火祭壇那里,我本來啟動它的目的是準備讓你們兩人都葬身于此的,誰知你竟能想出來用他的匕首劃傷他的腿這種辦法?”他又長嘆一口氣,“若是你們真的死在了那片火海之中,或許那比現在的情形還要好些?!?/br> 喜羊羊則默然地搖搖頭:“我倒是真希望自己在那個時候便已經死掉了??墒?,當時那里還有他呢。我不會坐視他……”卻在這里突然打住,沒有再說下去。 “怎么?”守護者輕聲問。 少年突然自嘲地一笑,又像撥浪鼓般更費力地搖了幾下頭:“我都已經失敗兩次了。兩次,沒能為了救他而下定狠心。你說得對,這就是自私。既如此,我還有什么資格說不會坐視他受到傷害呢?” 守護者的表情霎時變得異常嚴肅,直到再一次嘆氣把這肅穆的氣息隨氣流吐了出去為止。他擺擺手,頭低了低:“算了算了,你說的或許也對,這可能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你早點回你房間里休息吧,說起來,你昨晚就沒睡好吧?” “你怎么知道……?”少年一愣。 “你昨天深夜醉醺醺地回來的樣子我可還記得?!笔刈o者揮了揮手,“好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你必須接著嘗試去下定這個決心。不然,我想,你自己也明白后果?!鞭D身,卷起長袍,便飄然離去了。只余下喜羊羊一人,靜靜地低下了頭,看不見希望,只余下絕望。 又是正午。 推開牢房厚重的鐵門,喜羊羊雙目無神地走了進來,手中,仍端著食物。再一次,食物被放在了灰太狼眼前的簡陋石桌上,再一次,少年選了一個盡可能遠的角落坐了下來。 灰太狼死死咬著下唇,沒有說話,也沒有要開始吃的意思。 一派死寂。 少年沒有開口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心里此時亂作一團。若不是他像前兩次一樣低頭藏匿神情,便會不難看出他眸中的復雜交織至于把這汪本為清潭的雙瞳攪為渾濁的情感。不得不在腦海中不停地回放守護者用諷刺的語調說出那段“我一點都不關心這是不是人之常情,雖然來講,要我說,這不過就是說明你還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比較特殊的自私罷了。但我不關心,我關心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你想要救他們,那你就必須做到罷了”的場景,不得不不停地斥責著自己這“特殊的自私”,才終于把混沌的感情理清,把一切善良、一切友好、一切真誠甚至于一切友誼、一切美好、一切幸福都拋在了腦后。眸中翻涌的水光也才勉強結上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寒冰,硬生生把瀲滟化為了酷霜。淡藍色少年終究抬起頭,把在這深處情感的紛繁努力中耗盡了氣力從而變得毫無血色的面龐和被那霜冰覆蓋從而再也不能通至心底的雙眸部分地展露在灰色的他發出幽幽翠綠色光芒的眼瞳前,抑制住了顫抖的聲音吐出了一句已盡量做到毫無感情的話:“身體好些了?要是好了,就趕緊吃飯,吃完你就走吧?!?/br> 灰太狼眼瞳里露出的感情也一瞬時豐富了起來——或者說,亂了起來。他把食物推到一邊,同時把唇,抿得更死了。始終有些擔憂自己控制不好感情的喜羊羊沒有敢把目光那么直直地對上灰太狼的眼睛,但此時也是把這異常的情態看得一清二楚:灰太狼的眼眸中,不是以往兩次的困惑、苦澀、嘆息、無奈、懷舊、或關心,而是某種無法理解的東西,似乎像是質問,似乎像是譏諷,但也似乎有幾分溫和??偠灾?,充斥著繁復的矛盾。他的語氣,也似乎帶有同樣的矛盾:“飯就不必吃了,我現在就走?!?/br> 這一句話讓本準備好一大批冷言冷語的淡藍色少年一驚,頭又不受控制地抬高了半分,自己沒有察覺,然而對面的灰太狼看得一清二楚:那對眸子中的寒冰,其下覆蓋著的潭水霎時激烈地沖撞著,卷涌著,翻起漩渦和巨浪,把表面那些勉強結成的堅冰或擊得粉碎,或卷得四處飄蕩,反射的光芒也隨之變得雜亂無章。這一句話,無法再明顯地,打亂了少年的計劃,把他的心防也毀壞至無以復加的地步。想發出點什么聲音,卻顫抖和沙啞到完全無法被人辨識,只像是無意義的低吼,于是不得不再花上半晌整理情緒,同時也才終究找到了適當的語句以為回應,輕聲道:“那很好,走吧?!?/br> 灰太狼一笑——奇特的笑,無法解讀的笑。然而他眸中卻是全無笑意,可也不是冷酷,而仍是那無法理解的質問與溫和的夾雜——但多了點什么,或許是由決絕掩飾的心疼,又或許是由關懷掩飾的冰寒。而下一瞬,他便是已然起身。牢門則也在同一刻“咔噠”打開,守護者正立在門外,掛著一抹笑,卻是滿臉嘲諷的神色,注視著正緩步但堅定地走出的灰太狼。對于灰太狼而言,這神色、這笑意,都太熟悉了——正是之前的那個夢中所見到的守護者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的神情,那讓他如墜入深淵而經受嚴寒般的神情,也是那讓他恐懼以至于極點的神情。于是他不可避免地、仿若受了重擊般地渾身劇烈地一顫,腳步也頓住了。 無力地坐在地上的喜羊羊看著這一幕,眸中的光芒竟也隨之又一顫。若說原先雙瞳里的寒冰仍有幾些碎裂零散的殘余,如今它們也都在這一輪驚濤駭浪之中被卷入了情感的汪洋大海的底處深淵。無意識地,少年便全身發力,要一躍而起。守護者卻不早不晚地把頭轉向了他,嘲諷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嚴肅,五官皆霎時緊繃,完全地緊繃,就像被壓到極限的彈簧一般,而眼眸則像是無光的黑夜,既是吞噬一切的無底洞,卻也同時散發出可怖的幽暗氣息。于是在這威嚴而壓抑的目光中,少年要起身沖過去拉住灰太狼的沖動便被硬生生地壓抑了下去,只能默然地看著灰太狼自那一頓中回過神來,再次一步一步地向遠方走去,向離開自己的方向走去,卻也是向著生和希望的方向,走去。 半晌,無人說話。喜羊羊仍默然地坐在牢房的一角,頭再度埋進了臂彎里。守護者則倚在門框上,原本的嚴肅神色已經不復,現下的神色自然了許多,卻也不是完全自然的表情,而更像是在無聲地嘆息。 于是這本來無聲的嘆息終是轉化為了聲音。一股氣流自肺中而出,成了“唉”的一聲。少年也終究在這死寂被打破的時刻抬起了頭,輕聲道:“你昨天中午到現在這段時間里,做了些什么?” “嗯?”守護者一臉困惑的神情。 “別裝了,”喜羊羊的聲音全無抑揚頓挫,“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能告訴我嗎?” 守護者仍舊維持了那茫然的表情半晌,見少年仍冷靜地注視著他,才終究眸中顯出些敬佩的情緒,抿嘴一笑,開口道:“不愧是乾羊羊的后代,智羊羊的兒子,果然聰慧過人。你是怎么想到的?” “談不上什么聰慧?!毕惭蜓蝻@出一副苦笑的神色,眼神中則全是自嘲,“不過是對自己有個清醒的認識罷了。我很清楚我上兩次試圖趕走灰太狼時失敗得有多徹底,也就因此很清楚,如果你什么都沒做的話,今天絕不會我才說第一句話他就決定走了。事實上,如果你什么都沒做,今天這次我都不會成功?!?/br> “不錯嘛,這個時候都能保持如此冷靜和理智的思維?!笔刈o者臉上的笑意愈漸濃了,“但這正是我所以說你聰慧的地方:你對自己能有清醒的認識,而,這世上,是沒有多少人做得到這一點的?!?/br> “是嗎?”喜羊羊強打起精神,勉強顯出一副半開玩笑的神色,“你始終待在這古堡里,見過多少這世間的生靈?” 守護者一下子“呵呵”笑出了聲:“是是是……確實,這話其實是我,”頓了一頓,“我父母講給我的。至于你問的事情,是我昨晚來到這里,在他還沒睡下的時候,于此處牢門外放了一段你和我密謀的錄音?!?/br> “密謀?”少年這次是實實在在地愣住了,臉上和眼眸中的困惑神色也不是強打起來而是確確實實的了,“我們有密謀過?” “沒有?!笔刈o者聳聳肩,“但你還記不記得我昨晚給你放的那些影像?你這幾次在古堡的這些時間,其實古堡的自動機制都在不斷地錄像。我是從許多段錄像中,尋找了半天合適的材料,剪輯出來所謂的密謀錄音的。為了盡力逼真,我還把聲音壓低了不少,顯得更像是密謀。為這工作,我昨天可是忙了整整一個下午?!?/br> 少年神情一時間變得有些復雜,似是想抬起嘴角彎出一抹笑,卻只能得以讓面龐抽搐了幾下。不過最終,少年的唇中還是沖出了一聲詭異的笑聲,在這本就幽暗的牢房中,更是顯得額外的令人驚悚。而這一聲笑,也順便把少年雙瞳中的混亂沖走了,取而代之的終于是了平靜,一汪無波的清潭,如極品的水晶般清澈透亮,均勻地反射著四周那不多的光芒。他帶著些無奈地搖搖頭,終又輕笑一聲,開口只道:“謝謝?!?/br> 守護者也是輕笑一聲:“我也是清楚地意識到了你自己這么下去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這也是我被迫無奈呀……”偏頭想了想,“別管這些了。如今傷灰太狼的心讓他離開之事已經結束了,我待會便會放了你的父母。接下來,你必須……”卻沒有再說下去。 “我明白?!鄙倌甑穆曇粢讶煌晖耆仄届o了。在大風大浪之后,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平靜了。 “可以等到明天,甚至后天。你可以打理點事情,留幾封信給你的朋友們之類的?!笔刈o者的語氣中,帶上了一點不易覺察的關心。 淡藍色少年卻只是搖了搖頭,隨后站起了身——也讓他胸前的鈴鐺,奏響起了清脆的樂聲。低下頭去,看了看胸前那閃著金光的鈴鐺,承載了許許多多往事的鈴鐺,他又笑了,那么美好地又笑了,笑容淡然,而美麗。手輕撫上去,摩挲了片刻,又抬起頭來。雙眸里,也又有了那份水光瀲滟。 “不必了,我今天赴死便是?!?/br> 古堡大殿,已近深夜。 守護者緩緩地踱步到正靠在一個石臺上的喜羊羊身旁,想要說些什么目光卻被石臺上的那盆康乃馨所吸引,不禁輕笑一聲:“你是怎么發現的?” “這個石臺?”少年也抿起一抹笑來,“實話實說,如果你是不想要被人發現的話,那你這么特殊地只留一個空蕩蕩的石臺絕對是個錯誤。這盆花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守護者只是搖搖頭:“也沒什么……算是對我父母的一個念想吧。我已經放走你的父母了,啟動生命祭壇的準備工作也都做完了……” “生命祭壇?”少年打斷了他的話。 “你待會需要通過這個生命祭壇來……赴死?!笔刈o者的言語突然更加柔和了,“你真的不需要打理些事情嗎?比如說,你父母應該還沒走遠,還在古堡附近,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和他們見最后一面?!?/br> “不必了?!鄙倌耆允菭N爛的笑靨,瞳子里卻滿是苦澀,“如果只是我見到他們而他們看不到我,那和照片也沒什么區別;如果讓他們看到我……”頓了頓,“我實在不想讓他們傷心了?!?/br> 守護者抿了抿唇,擠出一抹笑來,拍了拍已經站起來的少年的肩,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看向少年深藍色的眼眸,如今又是清澈而直達心底的眼眸,其中的不甘,其中的不舍,其中的痛苦,其中的悲傷,皆是一清二楚。他是多么地希望自己不必取他的性命,不必傷害這樣的一個本應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可是他無能為力。命運如是,人何勝天?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少年終是又笑了笑,也把自己的手,扶在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守護者的手上:“你這里還有酒嗎?” “你知道有。前天晚上你喝的酒不就是從我這里偷偷拿的嗎?” “是啊……”喜羊羊笑著應道。 …… “極目楚天空,云雨無蹤,漫留遺恨鎖眉峰?!鄙倌暌痪湟活D,近乎于惡狠狠地念出了這句詞,而后就狂笑不止起來。同時便是一仰頭,又一杯清酒便自喉中滑下,眼瞳已在醉意中布滿血絲。守護者輕輕拽住少年的右臂,柔聲道:“你已經醉成這樣了,別再喝了……” 少年卻毫不猶豫地掙開了守護者,仍舊伸出手去,拿起酒壺,便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但在濃重的醉意里,酌了一杯,同時卻也撒了半杯??缮倌旰敛辉谝?,直把酒杯送至唇邊,一飲而盡。眼眸中的醉意愈漸深了,口中的話語也有些不清不楚了—— “自,自……自是,哈哈哈……自是荷花開較……較,較晚,孤負……孤負……負東風!哈哈哈……” 「和前天晚上一樣啊……」守護者無聲地嘆口氣,無力地靠回石椅冰冷的椅背上,只得搖搖頭。目光投向古堡外,仍是柔和但無星辰的夜晚,月光也仍在淡淡地灑下。但卻好像突然瞥到一個人影,再轉眼一看,卻又不見了,使勁揉了揉眼睛,還是一派平靜。 “客館,哈,客館……嘆……嘆飄蓬,哈哈哈……聚,聚散……匆匆,哈哈……揚鞭,那,那忍……哈哈哈哈……驟花驄,哈哈哈……”又是少年已然瘋狂的聲音。守護者猛地把頭轉了回來,便只見少年眼中那感情的狂風巨浪再度浮現,這次更是摻雜著血色的醉意。反射出的水光如利劍般雜亂無章地四散而出,讓守護者一下子感到……不知如何形容,只能描述道守護者那雙瞳中霎時布滿了恐懼和震驚,卻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驚濤駭浪了。急忙起身,死死拽住了又在把下一杯酒向嘴角送的少年的手,是那么的冰冷。 “醒醒,冷靜點!” 而少年只是不斷地試圖掙開,使的力氣愈發地大,守護者也不得不隨之加大力道。來回反復爭搶之下,那杯清酒便已撒掉過半。 “望斷……哈哈哈……望斷斜陽……人不見,不見,哈哈哈哈哈……滿袖,滿袖……滿袖啼紅!哈哈哈……滿袖啼紅!” “咔嚓”一聲,在兩人皆使出大力之下,酒杯竟是被生生捏碎了!雪白的碎瓷片狠狠地扎進少年的手心,鮮紅的血順腕而下,如朵朵紅蓮般綻開。在深可達骨的刺痛之中,少年終于似是清醒了過來,于是便是一聲**,而后便哭喊道:“啊……頭,頭好疼……” 守護者用力地搖了搖頭,眼神里皆是心疼與不忍:“你呀……跟你說別再喝了你還喝……醉成這樣,不頭疼才怪。趕緊去你房間里包扎一下吧,之后洗洗臉,清醒清醒……” 待少年復又回到大殿里時,守護者已經把地上的碎瓷片清走了,酒席也已撤下,手中,捧一杯茶:“喝點茶吧,解解酒,能讓你舒服點?!?/br> “不用了?!鄙倌臧粗~頭,聲音有如**,“你現在就啟動那個什么‘生命祭壇’吧,我也省得浪費你那一杯茶了?!?/br> 守護者于是把茶杯放到一旁,轉而問道:“你真的不用再打理……”卻是還沒問完,便被少年緩緩的搖頭動作和臉上浮現出的一抹微笑制止住了話頭。于是他也只好掛上一抹苦笑,轉身,默念了些什么之后,便一揮手—— 轟隆巨響和齒輪轉動的聲音鱗次櫛比地響起,大殿中本不多但總體清幽的光芒漸漸變了色彩,橙黃色、紅粉色、赤紅色,最后只余下一片猩紅。烈火自各處也漸漸燃了起來,煙塵充斥在大殿里,讓火焰的血色光芒更加猙獰。一座五層的祭壇則自遠處而起,踩著背景中驟然響起的肅穆哀樂的節奏,一級一級,顯露于少年眼前。 隨著“咔噠”一聲,祭壇已然聳立起來,各層東南西北四向便依次有機械啟動的聲音,面目可怖的上古神獸塑像緊隨聲音之后升起。每尊塑像都有四五米高,正是最使人壓抑的高度,面孔也都是不能再令人恐懼的樣式。而又接著“哧”的一聲,每尊塑像腳下便同時各燃起一團火焰。熱浪扭曲著其四周的空氣,讓那些塑像都如同活過來一般了。 再下一刻,祭壇中心的正上方,自不可見的遠方,一道冰藍色光芒便緩緩降下——那是正在燃燒的烈酒。熾熱的烈焰觸及凍寒的石制祭壇的那一瞬,烈火就只余下道道青煙,以及自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四個方向逐級流下的清甜的甘液。 生命祭壇已成。 若是灰太狼在此處,他定會覺得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夢中的場景,正和當下這生命祭壇的樣子別無二致—— ——而少年此時眼眸中的水光瀲滟,帶著滿滿不舍的水光瀲滟,以及少年面龐上所掛著的那抹微笑,那抹帶著無盡苦澀的微笑,也正和他夢中一模一樣。但這次,少年眼中的水光卻沒有被他自己急急壓下去。 沒有必要了。 守護者轉身面向他,神情甚是嚴肅。默然審視半晌,才從懷里取出一把匕首——無一點花紋,實屬樸素。少年卻認得它—— “這是我的那把……匕首?”一時眼眸中所顯情感更甚了。 “是?!笔刈o者輕輕地點點頭,“正是你最早來古堡時所帶的那把匕首,你用以劃在灰太狼手心救他的那把匕首。你墜崖之后這把匕首就在我手里,現在,還給你。讓它,再發揮一次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目的吧?!甭曇?,有些顫抖了。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鄙倌觌p手接過,便吟出一句詩來。同時轉身,問守護者道,“這一切結束以后,你又要去哪里呢?” “我?”守護者一愣,轉而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說不定會留在這里,畢竟這里也是我居住了幾十年的家啊……” 聞言,喜羊羊只是抿著唇,沒有答話,于是又轉回身,邁步向祭壇走去。堅定、有節奏地邁步向祭壇走去。 “我現在真希望你沒有選擇犧牲自己!”少年已在祭壇腳下時,守護者一下子喊了出來,眼眶里,溢滿了淚,“但實在對不起!一切都是命運,我實在,無能為力??!” 少年步伐頓了頓,但不過一秒便復又踏步向前,只留一聲苦笑。 終于立在了祭壇頂端,生死輪回之巔。在此位置,便可以俯瞰四方各上古神獸——能登臨此位者,已付出了情感上的無上代價,如今,便也要來獻祭自己的生命了——而這一切犧牲,最終只是奉獻給命運罷了??v使俯瞰一切人、神、魔,也總是只能被命運踩于足底的。 少年最后一次轉回了頭,把目光投向古堡之外,月色清幽的山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有機會見到這平靜祥和的景色了。最后彎起一抹笑,還是那至為復雜而又至為單純的笑——與三個月前一樣,也與灰太狼的夢中場景一樣。而同樣與灰太狼夢中場景一樣地,少年輕聲念出了“灰太狼大叔”五個字,便又轉回身去,眼眸中映出那包裹著烈酒的明亮藍焰。 匕首,比在了右腕上。 貼近了。 近了…… 卻突然聞聽一連串急匆匆的腳步聲,接著便是類似飛矢破空的“嗖嗖”聲。在匕首刃口已然壓在手腕上的那一瞬,少年眼前猛地一黑,身形向旁一側栽在地上,便失去了意識,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他的背后,則赫然插著,一枚毒梭。 十多分鐘前,古堡大門之外。 一道人影迅速掠過。 正在大殿之中,坐在瘋狂地喝著酒的喜羊羊身邊的守護者,瞥到了這道人影,但是下一秒它便倏然不見了。少年已然瘋狂的聲音迅速地把守護者的注意力又拽了回去,讓他沒能注意到,那道人影已鉆進古堡門外不遠處一叢低矮的灌木之中,屏起了氣息。 此人灰黑的毛發在斑雜的月光里時隱時現,而他的臉,則隱沒于黑暗之中,但雙眸卻發出幽綠的光芒—— 不錯,此人,正是灰太狼。 在緊張地向古堡里探看半天確認守護者沒有注意到他以后,灰太狼臉上現出一抹笑來——頗有些輕蔑的笑。 「這個守護者,實力也很有限嘛?!沟鲇诒kU起見,灰太狼還是又往灌木叢深處退了幾步,躲在了守護者無從看到的地方——不過也自然有相應的弊端:他也無從看到古堡里的情形了。 在他之前離開古堡的過程中,其實他順手拿走了不少可以用作武器的物什——如今他把它們都逐個擺在了地上,仔仔細細地開始審視起來:一把長劍——很鋒利,可是自己的劍術實在欠佳;一把匕首——如果能到對方的很近處,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武器,但稍遠一點便沒有什么用了;一張弓和幾支毒箭——毒箭或許殺傷力很大,可自己的射箭技術……誠然,不太精通;一枚毒梭,嗯,毒梭…… 「自己的投擲技術還是不錯的,這個倒可以很有用?!够姨屈c了點頭,把除卻毒梭之外的器件都收回了自己身上,而后掂起毒梭,站起身,卻在同一刻聽到古堡方向傳來**和哭喊的聲音。他全身驚得一顫,但在開始的幾秒里都沒能反應過來這是喜羊羊的聲音——待他終究回過神來,瞳孔便驟地一縮,不管不顧地把眼前的灌木枝葉推開,向前急行數步——但此時在古堡中,少年已然退回到自己房間包扎和洗臉去了,灰太狼于是便什么也沒能看到,只得見靠在石椅上目光渙散的守護者。趁他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灰太狼又急急地退回了灌木叢深處。 接下來的數分鐘于灰太狼而言甚是煎熬。深深的焦急寫在他的臉上,涂在他的眸中,更是體現在他的行動上——盡管明知自己動作愈多,被守護者發現的概率愈高,但灰太狼還是按耐不住,不停地推開枝條向古堡里望去,可看到的還不過只是時而靠在椅背上,時而起身來回默然踱步的守護者。終于,過去了至多不過七八分鐘,于灰太狼而言卻像是整整一生一般——少年再度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灰太狼長松了一口氣。 可是再下一刻,齒輪轉動的“咯吱”聲便從古堡方向傳來。而同時,古堡中散出的光線自清幽漸變為了猩紅。肅穆的哀樂聲也從古堡里傳出。但最為使灰太狼陷入不安的——或許“不安”是一個極為不足的描繪,“恐懼”大抵更合適些——是大殿中漸漸燃起的烈火和抬升的五層祭壇。雖然自遠方看不真切,但灰太狼清楚地感知到,這就是他夢中的那座祭壇的樣子,一模一樣。 果然,祭壇各層四面的上古神獸塑像也聳立了起來,而其中間也隨后亮起了冰藍色的火光。一切都太熟悉了,太和夢中的那一幕幕相匹配了。接著又回想到自己離開古堡牢房時守護者臉上那讓他深感冰寒的嘲諷神色——也是和夢中一樣的嘲諷神色,灰太狼剛松的那口氣瞬時又提了回來。于是他焦急地向前邁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其實他已站到了古堡門前不過幾步遠的位置,而若不是即時地反應過來躲入了一棵大樹月光中的陰影里,他斷然是會被守護者和喜羊羊看到的。 而在這個位置,他看著喜羊羊自守護者手中接過了樣什么東西:看不真切,但他相當正確地猜到了——依據他夢中的情節——那是那把曾救了自己的匕首。之后,便目睹喜羊羊一步一步,向祭壇頂端走去。 近了,更近了,更近了?;姨撬浪赖匚罩种械亩舅?,壓得生疼,但他全沒有注意——所有的精神都已是集中在了視線遠處那抹淡藍身上,那抹正一步一步走向這令人畏懼的祭壇頂端的淡藍身上。 少年已立在祭壇之巔。 如他夢中那般,少年轉回身,露出了那熟悉而令自己全身一顫的至為復雜而又至為單純的笑容,并輕聲念出了“灰太狼大叔”這個名字——事實上,他是看不清少年臉上的神情,更聽不到少年唇中飄出的聲音的——這不過是他的想象,或者說對夢中情形的重演,罷了。但這已足夠驅使他忘卻一切其他,猛地沖出樹蔭,疾奔闖入古堡大殿敞開的大門內。此時此刻,已來不及沖到少年身旁拽住他了,唯一可資利用的,便是手中僅有的那枚毒梭了。好在他之前便已認出這枚毒梭,雖然它上面確實淬了毒,可這毒是種很弱的毒,能使人短時間內便昏迷過去,卻不會造成多少長期的傷害——于是他咬咬牙,發揮出或許是他最高的投擲水平。毒梭隨之伴著“嗖嗖”的破空聲,穿過他和淡藍色少年之間的數十米距離,正正地擊中了少年的后背。 少年向一旁一側,栽倒在地。 灰太狼半跪在祭壇頂端,懷中是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喜羊羊。毒梭已被他取了下來,少年身上的傷口則被他快速而又同時細膩地用自己的狼毛包扎好了。守護者則只是默然地看著這個過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命運??!人,不可能勝天的??!」 似乎只是為了打破沉默,守護者終于輕聲開口,用有些奇怪的語氣問道:“這毒梭,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其實這個問題全無意義,灰太狼都能識出這飛梭上的毒的種類,守護者當然更是知曉這毒梭自古堡何處取得。 灰太狼倒也真沒有回答,反而用冰冷而帶著些被壓抑的怒火的語氣說了些完全無關的話:“你的挑撥離間的水平實在是夠糟的。昨晚在我門外,是你在放錄音,對吧?姑且不說你這剪輯錄音的水平——最后我聽到的錄音各種語氣不對,還有時候一句話出來好幾個語調——就論一件事,你們要真是在密謀,這古堡大殿就是最合適的地點,專門跑到我牢房門口是做什么?于是我才將計就計,裝作了離開古堡的樣子?!苯又活D,“你果然是要害他?!?/br> 對于灰太狼的前面各句,守護者縱使有些驚詫與無奈的情緒,也是完全未嘗表示出來,而對于最后一句—— 「害他?」守護者一下子表情繁復起來,有些莫名的惱火,有些莫名的自憐,也有些莫名的無奈,但是更深處,卻仿佛是同意了灰太狼這句話,于是顯出些完全不知名的似是愧疚的情緒:“害他?唉……或許吧,或許吧……”身子便沉到旁邊一把石椅上,卻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似的,猛地跳將起來,急急喊道,“快走!” “快走……?走?”無論如何沒料到守護者會說這么一句的灰太狼完全愣住了,困惑地晃晃頭,“什么意思?” “叫你們快走,離開古堡,快??!”守護者一下子是真急了,聲音高了許多,雙臂也不住地揮舞,而后又重復了一遍,“快??!” 灰太狼看到這幅情景,一股莫名的恐懼竟油然而生,于是把懷中少年護得更緊了,聲線里也帶上了急促和慌張:“你……你要我們走?你,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我不會聽你的!” 這可真是火上澆油,守護者一下子急得直跺腳,全身上下,眼眸、表情、雙臂、軀干、雙腿、雙腳,無一不顯出著急的:“我沒打什么主意!你們快走!快?。?!” 但灰太狼仍無動作,只是眼睛死死地盯著守護者。而守護者剛想再喊一遍的時候,便聽到古堡中無比普遍的齒輪“咯吱咯吱”的轉動聲——雖說這本是常聽到的聲響,但這一次,卻讓守護者一下子身體一僵,想喊出的話咽回了嘴里,同時一下子坐回石椅上,仿佛完全失去了希望一般被剝奪了所有的氣力?;姨潜皇刈o者這奇異的舉動嚇了一跳,剛想說些什么便聽“轟”的一聲,古堡大門突然自己動了起來,下一秒,便死死閉緊了。 “你這是做什么?!”灰太狼在極度的驚愕中喊出來。 守護者卻只是把頭低下去,同時搖著頭,臉上是一副將死之人的平靜神色,某種意義下或許是回答灰太狼的問題但更大程度上只是在自言自語:“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什么?!”灰太狼顯然是聽不清離他仍有很遠距離的守護者的低聲自言自語的。 守護者又抬起頭來,看向灰太狼的方向。這時灰太狼才看見,守護者眼眶里,竟有淚水在打轉,而其后的眼眸里,則完全顯出來一個情感的激烈漩渦,不禁愣住了。但守護者卻只是又仿若機械般地重復著之前的話:“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次灰太狼終究聽出來了“都完了”這三個音,全身只覺一股寒流襲過,急忙問道:“什么都完了?” 但一聲“轟隆”巨響卻早于守護者的回答先傳到了灰太狼的兩耳中。 古堡最底層,喜羊羊墜崖之后,灰太狼前來尋找少年之時最終找到淡藍色少年的那處石屋里,天花板開始崩塌,一塊一塊沉重的碎石砸在地面上,砸在喜羊羊曾靜靜躺于其上的那方冰冷的石臺上。逐漸地,一點一點地,那方石臺便被砸成了一堆碎石。又過半晌,控制另一端石門的機關終究崩潰,石門轟然落下,狠狠地砸在其下的地面上,把地面砸出一個深坑,也把自己摔得粉碎…… 向上一點點,喜灰二人曾步行于其上的崖邊棧道。棧道下方支撐的木棒在不知名的作用力推動下一根一根被頂出來,推到深淵之下。隨之,棧道本身也一級一級地潰塌著。與之相伴毀滅的,還有附近的各組機關,在一聲聲爆炸里,化為了青煙…… 再向上,上有向遠處不斷延伸的鐵棒的懸崖。那一根根鐵棒首先被類似的作用力推出,墜下無限深的斷崖。接著,整個懸崖便開始垮塌。數噸重的山石在巨響后便沿峭壁滾下,撞擊著下方的道路,把后者連帶著一并摧毀…… 之后,灰太狼曾在其內中了毒箭的石屋。天花板率先潰塌,接著,似是撐不住多出來的這些碎石的重力一般,地板也在轟然巨響中整個坍塌下去,只余下四面墻壁,兀自懸在空中,顯得無比詭異。同時,曾隱在四面墻壁之后藏有毒箭的箭匣突然燃燒起來,猛烈的火焰之中,一切都成了煙塵…… 向上,繞著數組齒輪和蒸汽通道的螺旋棧道。自下而上,所有的齒輪一個接一個地被爆炸摧毀,而被沖擊波推出飛濺的碎石則把四周的木制棧道徹底砸爛。再接下來,則是通道底端,蒸汽的來源——地層中的一處熔巖室,在擾動中把巖漿噴將出來,溢過原本應阻住巖漿的機關架構,直接沖了上來,毀掉了通道里還剩余的一切…… 又向上,喜羊羊曾于此墜崖的那處斷崖。它本是山體延伸出的一處巖舌,此時,爆破聲在巖舌根部開始鱗次櫛比地響起。于是,最終,整個巖舌轟然斷裂,百余噸重的這方巨巖便直直地向下墜去…… 再之后,有箭矢獸的那方巖壁。巖壁本身首先開始潰塌,而后,在巖壁遠端,仍關有數只箭矢獸的地方,空中突然毒箭飛舞。一個接一個地,在“啊……啊……”的痛苦叫聲后,箭矢獸們便都倒在地上,不動了。接下來,儲毒箭的箭匣和其中余下的箭便也在沖天火光中付之一炬了…… 再向上,喜羊羊第一次見到守護者的那處空間。平整的地面首先垮塌,露出其下的種種機關——鐵刺、箭匣,當然還有必不可缺的巨型齒輪。自蒸汽通道里涌上來的巖漿沿著一條專門設計的管道來到此地,于是無論鐵刺、箭匣、齒輪,還有最遠處的那圓臺,皆沒于了熾熱的熔巖之中,再不可尋倪其蹤影…… 而后,那方上有點點火光看起來像極了流星雨的巖壁?;鸸馐紫撒畷r間熄滅了,速度之快,仿佛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接著巖壁本身也開始潰塌…… 再后,這次喜灰二人抵達古堡那日灰太狼所落入的那方機關陣。它的四周,一瞬間猛然燃起烈火——沒錯,正是四周的箭匣。于是其中成百上千的箭矢,皆化為虛無…… 又后,灰太狼這幾日所待的那座牢房。牢門首先倏然倒地,接著,在大地猛烈的震顫中,那方簡陋的石桌化作了一堆碎石,石床也緊隨其后。接下來,天花板便開始垮塌…… 接下來是有血火祭壇的、就在古堡入口大殿旁的那座大廳。地板率先垮塌,露出了其下的血火祭壇那組機關。說來有些諷刺,那本是以烈火為名的機關,如今是真的沐浴在了烈火之中——而且飛速地被火焰所吞噬了…… 在古堡以外,遙遠的地方,那座古老的客棧,還有——當然——其中那座仍放著“休養光球”的閣樓,此時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在漫天火光中,這座千年的古老建筑,付之一炬。與之命運相同的,還有分別放置那三件信物的迷宮、箭矢獸斷崖、以及上有鐵棒的懸崖和其盡頭處的祭壇樣式的石臺…… 震動此時已經傳到了古堡入口大殿。但隨著震動越來越劇烈,守護者反而越來越平靜,眸中的情感漩渦已然不見了,余下的,都是淡然,是風平浪靜的一汪清潭。他一揮手,王座便又在大殿中出現。不顧灰太狼詫異的目光,他徑直走回了王座旁,坐了下去。 在命運的不可違抗的最后審判面前,已經沒有理由不平靜面對了。 沒有完全理解發生了什么,但顯然已經明了古堡馬上要毀了的灰太狼卻不可能如此平靜,近乎于咆哮道:“你這是干什么?!你瘋了嗎?關上大門,之后毀掉這里,你這是要和我們同歸于盡嗎?!” 守護者冷靜地看向臉已經急紅了的灰太狼,只是淡淡地道:“當然不是要和你們同歸于盡。正如你所說,除非我瘋了,否則絕不會這么做。而我自信我現在神志清醒?,F下這情況,不過是古堡的自動機制罷了?!?/br> “自動機制?!”灰太狼的語調竟是又高了個八度,“你是當我傻嗎?!你是這個古堡的守護者……” “……而不是管理者?!笔刈o者帶著淺淺的微笑接上了這句話,“不過我也沒指望你會相信我說的話。到底發生了什么,如果還有機會的話——雖然現在來看大抵是不會有了——你可以問問你懷里的那個孩子?!闭f罷,便閉上了雙眼,卻是已做好了迎接死神降臨的準備了。 灰太狼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守護者的這句話,卻也沒有回應的必要了。伴著恐怖的巨響,大殿的天花板猛然垮塌。在失去意識前,灰太狼聽到的最后的聲音來自守護者: “命運,誰都不會放過,誰也,都不能敵過??!” ------------------------------------------------------------ 第五章更完了,來向大家說明一下新的文的寫作進度。 第十章《童年憶事》的前三部分如今都已經寫完了。如之前所說,《童年憶事》分成六個部分: 1.?灰太狼來到青青草原之前的故事,主要是喜兒和美、懶、沸的首次相見以及其他一些小時候的故事; 2.?灰太狼來到青青草原到古古怪界大作戰之前的故事,包括灰太狼的到來,暖羊羊的到來,“草原三劍客”的成立和其他一些故事; 3.?古古怪界大作戰到羊運會的故事,除了古古怪界大作戰和羊運會之外,還有一些喜羊羊和美羊羊之間的故事; 4.?小灰灰相關的故事,包括小灰灰的出生,和小羊們成為朋友等; 5.?喜灰電影版里的故事,按照《夕夜夢歸》的世界設定,只有虎年、兔年、龍年三年的電影完全包括在《夕夜夢歸》體系的世界觀里(牛年、蛇年、馬年完全不包括,羊年的主故事不包括,但是喜懶勇士獎牌的事件以及古羊族古狼族的設定包括在世界設定里),這三年的電影以及相關的故事都會出現在這第五部分里; 6.?喜灰新版的故事,其中新版是指《開心方程式》及之后,新版喜灰包括在《夕夜夢歸》設定里的只有《嘻哈闖世界》和《羊羊小偵探》,這兩部作品里的某些故事會出現在這第六部分里。 第四部分和第六部分相對較短,第五部分的故事樓主是最熟悉的,所以這三部分寫起來相對會快一些。目前的規劃是七月底之前全部寫完——當然,考慮到之前樓主規劃的一個月寫完《童年憶事》就沒能實現,這次的規劃樓主也不敢做絕對的保證……盡力而為吧。 按照目前的規劃,更文的進度和寫文的進度將保持統一。如今第五章更完就對應著《童年憶事》第三部分寫完;接下來,第六章更完會對應第四部分寫完;第七章更完會對應第五部分寫完;第八、九章更完會對應整個《童年憶事》寫完。之后便會直接開始更《童年憶事》,同時樓主會開始寫第十一章,《往事依依》。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