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葉采苓道:“如此,便是好生休養為宜?!?/br> 席畢,葉采苓沉穩地斂起衣角,只向外行。 婢女靜霜已經立在馬車前,很有眼色地給她遞上大氅。甘州的確地處邊境,若是還在京中,這個時節的雪落在地上尚會融化。 而眼前地面上已經凍上了不化的冰。 她攏攏大氅上的軟絨,與駕車的伍師傅道:“走罷?!?/br> 車夫并不多言,一揚馬鞭,車輪便轆轆地離開了。 她心道這甘州果然是塊鐵板,席間那些作陪的主簿文書之類的,看似熱情,實則并未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且最關鍵的,負責物資登記領用的主簿并沒有出現。 手指上已經傳來些涼意,但被大氅包覆的身軀卻并沒有感受到塞上的寒風,依舊是籠著恰如其分的暖。就像那個人一樣,只要他想,行事就能讓人如沐春風。 她逐漸感到心靜了下來,只仔細考量此時的境遇。 若是謝泓在,他會如何做。 這世上是否真的有三緘其口的人?還是說,她尚未選得合適的法子。 主簿他們在席間并沒有直說,言語間卻無不透露著粉飾太平的意思。 反復只強調“此處無事”,這樣的話語本身就是心虛的體現。 此時已經打草驚蛇,卻不妨讓事情的發展更有趣一些。她越看這些小吏的表現,便越知道此處定有問題。 她忽地揚起聲音問車夫:“伍師傅,若我們明日一早出行,可否能走?” 伍師傅是自那日謝泓在江邊與她互通心意后,給她帶來的護衛。謝泓當時道她僅僅帶著侍女,在塞外還是少了些保障。 伍師傅點頭:“晨起霜重,但只要太陽一出,路上冰化得便很快了。女官可要明日出行?” “是,我明日打算去周圍的村落看看?!彼Z氣透露著幾分凝重:“甘州兵士饑餓苦寒,那此地民眾,我想著情況也不會太好?!?/br> “那些官吏一個個吃得紅光滿面——甘州地處邊塞,缺水少食,今日席間竟然上了好些河鮮?!?/br> 侍女明霜一聽就明白了,道:“民脂民膏都被這些人搜刮干凈了?!?/br> 葉采苓低眉思考著:“是啊,霜兒,你明日著我的衣裳,先去甘州城里多轉上幾圈?!?/br> “我明日與伍師傅出城?!?/br> 一語定下。 果然,次日明霜做女官打扮,上了那架馬車去了。葉采苓眼看著有幾個探子跟上了明霜的路線,自己回身給伍師傅打了個手勢。 她此時著了一身粗布夾襖,與伍師傅扮作來城里販貨的鄉民,兩人徑直出了城。 兩人向離甘州最近的村落跋涉過去。 村口有棵枝葉落盡的樹,兩個小童在那里踢一個枯草團成的球,見到有陌生人來,卻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立刻四散奔逃。 “樞蘭拐子,樞蘭拐子來嘞——” 他們身上并沒有襖子,看著像是套了很多層單衣似的。 葉采苓見滿目黃沙,無聲嘆口氣。 終于等到村里的話事人出來,那老者頭發灰白,講話倒仍是利落。 聽葉采苓講明來意,言語里仍然透著警惕的疏離。 “姑娘問我們這里征稅情況?” “好著的,好著的,都是按規矩來的?!?/br> 葉采苓并不多言,只拉了個板凳坐了,卻是與老人拉起了家常。 幾句話下來,伍師傅立在一旁觀察著,面色依然波瀾不驚,心里卻有幾分驚訝之意。 謝泓與伍氏鏢局是故交。因此那日謝泓有事相求,他作為大掌柜,也是親自出面護送。但見護送的是這么個柔弱女子,心里未免也有幾分疑慮。 這幾日,卻見她手腕果決,對著不同的人施以不同手段。 此時與老者講了一晌話,對方卻已經放下了警惕。拿出一張被翻得有些卷邊的賬本給葉采苓看。 “好官嘞,何主簿真的是好官?!?/br> 老者道:“縣里要加鹽稅、田稅,不管我們的死活。今年秋天冷得很,雨水多,糧食收的少。喏,這是何主簿幫我們寫的條子,征稅的兵見了這條子,也收斂了些?!?/br> 葉采苓接過這簿子仔細看來。 她文書審的多了,此刻卻是能看出來,老者所言非虛。并沒有偽造的痕跡,而是的確寫了要求暫緩征稅的字跡,還加蓋了名章。 只是這字跡看著,有些奇怪。 她溫聲問道:“老人家,這字為何有些深淺不一?” 那筆字,能看出來有練習過的痕跡,但奇怪的是有些明明能書寫的很規整的字t體,筆畫卻有深淺之分,連帶著字跡也有些微的抖動扭曲。 像是寫字的人在匆忙之中寫的,可每一筆落筆又很用力,不像是為了趕時間。 老者點點頭。 “你們不知曉,何主簿前些年去沙原上,被馬碾了手嘞,這個指頭沒嘞?!闭f著拿手比劃起來。 葉采苓了然。若是如此,便可以解釋這字跡的問題了。 她也看出來此時老者講話是真誠的。 告辭之前特地安撫了老者,道苛捐雜稅已經被她記錄在案,日后會有更好的處理措施。 “姑娘現下打算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