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見她又要掙扎著行禮,掖擎看了就心煩: “自己沒本事還要救人。你,是不是,有???” 她搖了搖頭,回道: “奴婢職責所在?!?/br> 掖擎驀地一怒,漢語說得結結巴巴,故意惡言嗆她道: “你若是病死了,你阿耶阿娘豈不是要怪到我頭上?!?/br> 女子面色平靜無波,淡淡回道: “奴婢是個孤女,早已沒了阿耶阿娘?!?/br>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似有千鈞之重,將他口中想說的話盡數堵了回去。掖擎撓了撓頭,半天憋出一句: “我,也沒有。我們,一樣?!?/br> 女子抬眸望了他一眼,清冷的目色中透著幾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光。掖擎只覺,心口像是被這道目光繃緊了,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從腰帶中掏出一小瓶藥,扔在她懷里,指了指她手掌上的刀傷,道: “我不喜歡,欠人情。傷,好養你?!?/br> 女子蹙了蹙眉,似有些疑惑,小聲問道: “殿下的漢話,是誰教的?” 掖擎反應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 “你,你,敢笑我?” 她沒忍住掩袖一笑,單薄的袖邊映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這是掖擎第一次看到她笑,一時看得忘了生氣。 彼時他尚不知曉,此后,她的笑容,如長安重重宮闕上的云彩一般,越來越遙不可及。 待她養好了病,閑來無事的時候,便會教他用筷箸用膳,將他蓬松的卷發編成兩三綹發辮,也會教他寫漢字,說漢話。時常,他拎著毛筆在宣紙上練字,她便會在一旁繡絲帕。 “你這次在繡什么?”掖擎從案上移開目光,瞄了一眼她繡了好幾天都沒完成的帕子,撇嘴道,“長得像前幾天吃的鴨子?!?/br> “這不是鴨子?!彼磲樀氖种割D了頓,嘴角一翹,道,“叫鴛鴦?!?/br> “鴛,鴦?” “嗯。鴛鴦。成雙成對的鴛鴦?!彼貜土艘槐?,心思仍在手中的繡帕上,擺手道,“說了你也不懂?!?/br> 掖擎面露不悅,起身從她手中奪過那方錦帕,左右上下看了一圈沒看出名堂來,很快又被她搶了去。 錦緞細膩柔軟,從他粗糙的指間流水一般滑過。 他頓起了心念,垂下的目光落在那雙捻著錦帕的素手上。 究竟是緞子滑膩,還是那手指的緣故。 泅黑的墨水一滴一滴落在了雪白的宣紙上暈開,像是心湖的漣漪蕩漾開去??稍缫咽竦膱坦P之人許久都未曾察覺。 后來一日,掖擎將好不容易寫順的一張字拾起來: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br> 他望著上面新學的詩句,端正的字跡,正沾沾自喜。剛想拿給她看,卻見她從外面奔來,滿面焦慮,根本無心看他寫的字。 “怎么了?”他將宣紙放到一邊,走了過去。 “今日大唐和祁鄲的馬球賽,五局定勝負。已讓祁鄲人連贏兩場,若是再讓他們贏下一場,祁鄲萬一借機提出什么不合理的彩頭來,怕是當下難以收場?!?/br> “馬球,這有何難?”掖擎嗤笑一聲,揚眉道,“祁鄲人的馬術,光有狠勁,不夠靈巧,破綻太多?!?/br> 女子抬起頭,專注地看著他問道: “你會馬球?” “我不但會……”掖擎雙手抱胸,將頭昂起,道,“若我能替大唐贏了祁鄲人,有什么好處?” “你要什么好處?” 掖擎的目光落在她因緊張而交疊的十指上,勾唇一笑道: “我就要,你前幾日繡的那兩只鴨子?!?/br> …… 二人向馬球場奔去的時候,恰逢奔馬疾行而來的三個貴人。 交錯間,其中一個赤金錦袍的貴人馬鞭甩下,來不及收回,眼看落在珺君身上的時候。掖擎飛身而起,猛地抬手將鞭尾擒住,繞臂絞了幾圈往后一拉,馬上之人差點被他一舉拽下馬。 “放肆!”那人怒喝道,“你什么人?” 珺君顧不得身上輕微的鞭傷,趕忙欺身叩拜道: “參見九皇子殿下,蕭世子,崔世子?!?/br> “花架子?!币辞嫠砷_了鞭子,不動聲色地低聲罵了一句。待他一抬頭,最先看到了當日害他落水之人,那名被喚為蕭世子的少年。 今日他著了一身靛藍描金鑲邊的開襟胡袍,氣度斐然。他在馬上睨了底下之人一眼,很快掠過了他尋釁的目光,急切地徑直向宮女問道: “免禮。戰況如何?” “不妙。太子殿下的人已連輸于祁鄲兩場?!爆B君稟道。 一聲輕哼冷不丁傳來。掖擎復又將目光轉向三人中最末那位一身赤金蟒袍的崔世子。 “虧得殿下帶我們從京畿營匆匆趕來。怎能讓祁鄲禿子連贏第三場?!贝奘雷映读顺蹲旖?,一甩手中鑲金的馬鞭,冷笑道,“論馬上功夫,太子的人真是不中用。他怎地自己不上場,難道是怕丟人現眼?” “崔嗣,不得無禮?!弊钋邦^那名男子悠悠開了口,聲音不高不低,語調溫潤,氣勢卻有些迫人。他身著月白色繡金龍長袍,頭戴鑲珠金冠,相貌出眾,貴不可言,令人不敢逼視。男子寡漠的面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又道: “太子位同儲君,怎能親自上場?若是輸了,大唐顏面何存?” 似是惋惜,又似暗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