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我知,你不想我針對隴右崔氏。我答應你,不會對他動手的??蓾M意了?” 仍是無人回話。 穿堂風被屏風擋住,屏上細膩的絹布緩緩流動,如潺潺溪水,脈脈溫溫。 他忽地褪下中衣,露出精壯的前胸,其上新添的傷痕正在結痂,血rou黏連,表里猩紅。他攥著她的手往上面送,聲音低?。?/br> “我身上那日的箭傷刀傷一直沒用藥,還沒好,我想等你醒來親自替我敷藥。不如,你醒過來,幫我看看?” 女子呼吸綿長,雙眼緊閉。忽然蜷起了身子,像是冷了抱住了雙臂,漸漸窩成了一團,綿軟入他胸懷。櫻口重復著囁嚅著: “不要殺他……他沒有謀反……” 她說得含糊不清,他卻聽得振聾發聵。 連日來,他夜夜聽的這幾句話,本是習以為常,此刻兀然像細細密密的針,每一根都扎進了他胸口。 巨大的悲哀像浪頭打過來,將他全部的意志一點點淹沒。 女子身上薄如春霧的素紗里衣,驀地被幾滴滾落的溫熱浸潤了一片,如云蒸霞蔚,貼著她白玉似的肌膚,被一雙粗糙的大掌一寸一寸覆下。 空曠的里間唯余風起簾涌。 帷幄間的私語混入了風聲,化成捉不住的輕煙漫散開去,時而凜冽如風,時而溫潤如雨: “李清河,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承你的情。你欠我的,怎么可能還得清?” “以命相還?呵,你有幾條命可以還我?” “不是說要和我生同衾,死同xue么?一直這般睡著如何同衾同xue?” “等你醒過來,我帶你去看涼州上巳節的花燈。你不是最喜歡上巳節了么?” “清河,求你,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往復間,榻上絮絮低語聲漸轉為輕微的鼾鳴。 萬籟皆寂之時,沉睡中的女子眼睫翕動,一根扶在榻沿的葇荑忽然動了動。 *** 數日后。 都督府庭院內種了一大片桂樹。 微風輕拂,桂雨簌簌落下,散起幽香一陣。 幾粒桂花落在樹下賞花的白衣女子雙肩,如繡了金線的滾邊,勾勒出其人瘦削而孱弱的背影。 清河從冗長的夢魘中清醒過來也有段時日了。 她在這都督府也已不聲不響地住了近半月。 卻始終不見府中的男主人。 聽服侍她起居的婢女說道,河西軍新立,整軍之事繁雜,自奪取甘州后,蕭將軍近日一直宿在軍營,府中眾人也有數日未曾見到他了。 像是在刻意避著她一般。 說來,她也不知,自己還在等他做什么,哪怕等到了,還能再說些什么。 不知為何,心底仿佛仍存有幾絲不該有的期待和僥幸。 或許是因為,她的府邸被燒成了斷壁殘垣后,她無處可去,只得借宿在他府中。而他,竟默許她宿在他的臥榻。 還是因為那一日醒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急切的面龐。那對濃密的劍眉依舊擰得緊緊的,黑而沉的目色里,滿眼都映著她的臉。即便那一刻他從未對他有所言語,在她病臥毫無氣力之時,他甚至親手喂了她幾口湯藥。 只是之后的幾日,從未再見過他人影,府中有幾名婢女悉心照料著她起居養病。 此時,棲在桂樹上的一二只斑鳩仿佛受驚,撲騰著翅膀低鳴幾聲,倏地向空而去。 沉吟許久的清河一側身,望見了身后幾步開外,立著一個胡子花白的男子。 男子的年紀看起來約莫四十左右,鬢邊青灰,面容清癯,看向她的笑意寡淡又生疏。 來人對她微微屈膝示意行禮,低低道: “問公主殿下安?!?/br> 清河問道: “你是?” 男人笑了笑,恭敬地躬身拱手道: “我乃河西軍幕僚彭放,亦是故蕭帥舊部。見過公主殿下?!闭Z罷,他低伏著身不動,清河只得微一抬手,道: “彭公請起。彭公今日,可是有事前來?” 彭放起身,再拜道: “某來面見公主,確實有一事,替蕭帥懇求公主!” 清河心頭一緊,垂下目光,道: “但說無妨?!?/br> “公主是痛快人,彭某便直言了?!迸矸艛苛藬繎研?,從袖中伸出一只手,指著青天,道: “將軍之志,志在千里。從涼州西至沙洲陷落祁鄲之手,河西軍必要奪回以立威??珊游鬈姎v經五年衰敗,百廢待興,大不如從前。某,請問公主,其首要之困為何?” 清河稍加思索,徐徐答道: “孫子有言,‘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河西軍以戰養軍,關鍵在于國用不足,在于根基尚淺,后方之力有欠?!?/br> 彭公拱手作揖,笑道: “公主殿下果真冰雪聰明,與某之所思,不謀而合?!彼[了瞇眼,又道: “那么敢問,公主能否從中相助一二?或者,以你公主之身,是否能為將軍獲得朝中支持?” 清河微微一怔。 她母妃早逝,且身份低微,并無母族傍身。她空有公主之名,卻并無公主之勢,且離京數年,她在朝中毫無根基可言,哪來什么朝中勢力相佐? 還未待她回答,彭公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接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