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就算殿下費盡心力,能獲得朝中肱骨支持,可山高皇帝遠,如何能比得上近在眼前的助力有用?” 清河聞言,心下已是一沉,淡淡回眸,望著眼前捋著花白胡須的男子,問道: “彭公,你究竟想說什么?” 彭公搖了搖頭,直視著她的眼,高聲道: “西北大族,世代同氣連枝。唯有聯姻,才是最穩妥最快速的方式。我已為將軍相中甘州陳氏,其乃世代簪纓,天下富賈。借甘州陳氏財力,要名得名,要力有力,可滋河西雄兵萬余。若是有了這份唾手可得的助力,我們將軍取甘涼十一州,復興河西軍指日可待?!?/br> 清河的聲音全然冷了下來,姿態清絕,淡淡道: “所以,你要為你們將軍,迎娶甘州陳氏?” 彭放嘴角一翹,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不瞞公主殿下說,某諫言之后,將軍雖有遲疑,但終是默允。當下,聘書已在草擬了?!?/br> 清河凝滯了片刻,袖口的指尖在掌心掐出了汗。她抿了抿唇,未有言語。 彭放將雙手斂藏于懷袖中交握,本是低垂著頭,眼簾卻抬起望著她,眼神銳利無比,語調平淡且漠然: “某知公主與將軍尚有余情未了。但,待甘州陳氏以正妻之份嫁入涼州都督府,公主在此又算什么?” 他輕嗤一聲,故意道: “難道,公主甘愿做個妾室?” “你放肆?!鼻搴踊剡^神來,冷冷望著他,怒目而視。 彭放似是就等著她此句怒斥,忽而稽首大拜,謝罪道: “某不過就事論事,公主殿下既不喜我如此作比,那么某不說虛的,就說件實事?!彼诘厣铣菏?,一字一句道,“當年之事,河西軍將士大部分人都在場,某,當時亦在場。蕭帥身故,河西軍重創,如此一來,公主若還能與將軍成為眷屬一雙,敢問,將軍身為主帥,今后如何執掌河西軍,如何服眾?” “公主幼時在宮中如履薄冰,必不會不知人言可畏四字罷?!?/br> 清河愣在那里。 逐客令當前,她有千言萬語凝在口中,卻一個字句都說不出來。 她又能從何說起呢? 她苦笑一聲,平靜地問道: “這是彭公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們將軍的意思?” 彭放錯身而立,避開了她的目光,亦并未直接答她,而是道: “是誰的意思,已無關緊要。我們將軍是個念舊情的人,公主在此,將軍心中難以安定??商齑蟮卮?,父仇為大。哪怕舊日情誼甚篤,彼此相見不過徒增困擾,所以近日將軍避而不見?!?/br> “某今日前來贈言,實乃大不敬之罪,還請公主殿下能體諒某一片苦心?!?/br> “某請公主三思。某,告退……” 直到庭院中腳步聲散去,已空無一人。 彭放走后許久,清河仍陷于萬千思量中。 風不知刮來了幾陣,滿樹桂花已全落了下來,密密麻麻鋪遍了青磚的地面。 獨立良久,眼前有幾分暈眩,她不由向趔趄一步,鞋底踩碎了落滿一地的桂瓣,零落成泥碾作塵。 繁花已落盡。她的心頭雖寒涼無比,卻是清明一片。 *** 涼州都督府的書房內,燃著一縷輕淺的寧神香。 案牘上堆了更高的一疊公文軍報,如山峰連綿,掩住了男人清俊的面容。。 今日,長風方從軍中歸府,卸下了軍中鎧甲,只著便衣,靜坐案前,埋首于久未處置的軍務中。 俄而,他從堆疊的軍報底下沖出一份玄緞為底,赤錦為面的絹書,寶貝似地輕撫許久。 隨后,他鑲繡的袖口斂起,正神貫注地撰寫其上。丹砂為墨,字跡遒勁,雖不過寥寥數語,可他落筆時,每一個字都寫得極為小心,如雕紋,似啄玉,極盡鄭重。 門外傳來一下細微的扣門聲,男人微微抬首,聽到親衛恭敬稟道: “將軍,公主殿下求見?!?/br> 手中的狼毫一頓,他收筆在旁。急忙用普通的公文掩住了這封不同尋常的絹書,轉而打開了另一篇久置在案的公文,捧在掌中細閱。 雙扇門緩緩推開,身著素紗白衫的女子斂衽抬步入內。 他的眸光定在公文的某一處,余光掠過公文紙張上緣淡黃的邊,飄向小步走進來的女子。她穿著一身梨花白的雙襟胡裝,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馬騎馬,目不斜視,肅容端持,儼然已是宮中女子的行規舉止。 他已覺察她此時前來并非如他所想,凝在唇角的笑意漸漸隱去,平淡地問道: “傷好了?” “好了?!鼻搴拥痛跪?,道,“我三日前遞上來的出關文牒,不知將軍有否過目,還請勞煩盡快批閱下發?!?/br> “你今日來,就是為了這事?”男人皺了皺眉,將手中公文輕擲于案上,鋒銳的眸光掃過來,落在她微微起伏的削肩。 “還有……”清河吸了一口,仍是垂眸,不敢看人,低低道,“我來向將軍告辭。本想一走了之,但還是想告訴你一聲?!?/br> “你問我要出關文牒,就是為了要走?”男人的聲音冷了下來,從案上起身,虎繡白袍垂落,掩住了扣在案上漸次收緊的十指。 清河心下忐忑,感受到了男人無聲的凝視,不知為何覺得前方的氣勢有了幾分壓人。她悄悄深吸一口氣,微微仰首,雙手覆于腰前,與身前高大的男子深沉的眸子對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