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若是知你如此,當日必一劍殺了他?!?/br> 崔煥之頓覺氣血上涌,穿著麒麟臂甲的右手猛地一揮,一股腦將案上堆積的奏報甩至地下。 噼里啪啦一陣響后,滾得最遠的一本軍報落在了一雙毫無裝飾的革靴前。 來人另一只空蕩蕩的袖口在他俯身撿起軍報之時,一齊垂落在地。他步履沉穩,將軍報扔回案上, “清河公主身份貴重,不可再落入敵手。此次和談,某自請前去?!?/br> “陵哥!”辰霜訝異地望著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廳門外的司徒陵,萬般不曾想到他竟主動請纓。 “你也是個不怕死的?”崔煥之雙手撐在案前,望著面無懼色的司徒陵。 司徒陵不卑不亢,道: “某與故人尚有余事未了,所以不計生死,此次必要前去一敘?!?/br> “故人?”崔煥之鳳眸微微一瞇,明白過來后,搖頭大笑道,“我看,你們,你們個個都瘋了?!?/br> 他鑲著金邊的鹿皮錦靴一步一步走下,與廳前那雙普通革靴對面而立。 “他會是蕭長風?”他嗤之以鼻,道,“峒關那日,我親眼所見。那人的相貌,與他毫無相似。他長什么樣?你們難道都忘了嗎?” 在旁靜默許久的辰霜接道: “相像之說,在骨不在皮。我聽聞有一種西域秘術,可將人的皮相改變?!彼龥]有一絲猶疑,徑直一一列道,“寧遠也知道,那人的射術,與長風極為一致;他在回鶻的身世,也與長風墜崖的時間點吻合;還有那日的密道,世間的確無第二人知曉!” “如此樁樁件件的巧合,他怎么就不可能是長風?” 崔煥之驚了片刻,又哼笑著諷道: “絕無可能。我若是某日巡城,不經意發現了這處塌陷的城墻,不也能發現那處密道。那么,難道我就是長風嗎?你們只憑幾封密函,一處密道、射術來辨認,實在太過荒唐!” “他若是長風,怎會眼睜睜看著他自己拿命守下的峒關落入敵手?……” 辰霜道: “當日長風墜落萬丈懸崖,或許頭部受損,萬一忘卻了身份,為有心之人所利用,也尤未可知??!” “你……簡直荒謬!”崔煥之拂袖。 爭執不休間,司徒陵淡淡出言打斷了二人,單臂拱手道: “崔將軍,此事多說無益。某無才無德,客居涼州已久,承蒙崔氏照顧,愿為使臣,替將軍分憂。無論崔將軍允或不允,某必要出城勸和。涼州事大,還望將軍允我一試?!?/br> 他侃侃而談,目中灼灼,恍若仍是那個名動京城的司徒家俊郎: “且,某也算在回鶻待過數年,通曉回鶻語,領過兵守過城,在玄軍中亦有熟識。我說的話,他們即便不信服,也要敬我三分。某目測隴右軍中,無人比我更堪當此任?!?/br> 辰霜知曉,他說得不錯。草原上一向以武力服人,玄王麾下的司徒將軍治軍有道,能文能武,遠近聞名,一向為人所欽佩。若不是那件事東窗事發,被斷了一臂,在玄軍中地位應是僅次于主帥。 這一使臣人選,確實比她合適得多。 可她心中存了不可與人道的念想,此時不由望向崔煥之,想要再辯幾句。 豈料崔煥之徑直掠過她,下顎抬高,目中驕矜無人,對司徒陵笑著應道: “我允你又如何?成了,便是大功一件,就算不成,我亦無損失。但……”崔煥之頓了頓,挑眉道,“我隴右軍守城為先,抽不出人護送你出城了。生死你自負罷?!?/br> 司徒陵微微一笑,拜謝道: “謝崔將軍成全。無需耗費隴右軍一兵一卒護衛,只某一人,獨身前往敵營?!?/br> 語罷他轉身離去。 辰霜追了出去: “陵哥……” 司徒陵行出數十步,才回頭駐足,望著她面露憂色,輕聲寬慰道: “我知你心焦,你且放寬心,我來替你一探。你前去,我不放心,且崔煥之亦不會放任你去的?!?/br> 辰霜知他早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口中卻只流露只言片語。她感懷良久,心中平靜,低低道: “陵哥,謝謝你如此幫我。也就你愿意相信,長風尚在人世?!?/br> 司徒陵仰天長嘆,道: “長風當年授我劍術,有師徒之情;玄王叱炎,于我亦有知遇之恩,寬宥之恩。無論他是長風還是叱炎,我皆無以為報。我已是個無用之人,唯獨此事,或許可以幫得上忙?!?/br> “陵哥文武皆不遜于人,不可妄自菲薄?!背剿嫔〖t,垂頭捻著發絲,又輕聲道: “你此前去,可否幫我告之他。只要他放棄攻打涼州,我愿……”她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已是微不可聞,“我愿回到他身邊,繼續做他的妻子……” “你是想待在他身邊,幫他恢復記憶?”司徒陵并不驚訝,只是確認地問道。 辰霜“嗯”了一聲,眼神流露出沉定的光芒,堅定不移道: “哪怕希望渺茫,也要試一試的?!?/br> “你早已決定了,是不是?” “決定了?!?/br> 司徒陵眉目溫柔,笑著繼續問道: “若他不是,可悔?” 她揚起頭,露出白凈如初雪般純粹的面靨,皎然生光。她毫不猶豫道: “不悔?!?/br> 干脆利落,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