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末將深受少帥知遇之恩,如師如友,余生每一刻,都在等他歸來,重掌河西軍?!?/br> 辰霜聞之一震,心中像是有一塊塵封已久之地被此言破開。瞳仁里凝著一絲光暈,漸次放大,迷了她的眼。 這世間,竟有人與她一樣,在等那人歸來。 竟有人與她一道,沉溺于虛無幻夢之中,妄圖上天憫人,瀉下一線生機。 她眨了眨眼,斂去了眼底霧氣,伸出雙手將寧遠扶起。 寧遠起身,眸光熠熠,開口問道: “那日,你離去前說的那番話。末將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今日還請言明?!?/br> 辰霜憶及那日,借那少年之事趁機搶走了寧遠的馬去找中箭的叱炎。當時,她對他笑言,自己要去那個人了。 她突然想起,叱炎兩回在寧遠手上中箭,箭尖每回都極其反常地離心口正中偏了幾分。 以她對養寧遠箭術的了解,他極少有失手的時候…… 除非,何事何物使他嚴重分了神;除非,是他刻意為之。 這一絲細小的念頭,在她的心中驟然掀起了巨浪。 夜風寒涼,諸星疏渺。 她面上冷汗溶溶,疾聲問道: “今日,你為何對玄王手下留情?你是否發現了什么?” 第32章 藏嬌 辰霜回去玄營路上, 一直回味著寧遠欲言又止的模樣。 在她百般軟硬兼施之下,他才施施然開了口。 聽完,她的心中又燃起了一簇微茫的小火。 可僅憑拉弓搭箭的手勢,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 未免太過草率。天下之大, 射箭手法雖各異,但大抵不出幾種套路,偶有相似,亦是不足為奇。 正如崔煥之所言,天底下形肖之人何其多,她又如何找得遍? 心中那簇小火,如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哪怕已想盡了各種理由和邏輯, 養寧遠那番話, 仍是久久縈繞在她心懷。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她的直覺就是這般不講道理。 片刻后, 在她沉思不覺間, 已步行回到了叱炎帳外。身后一直跟隨的陰影亦漸漸散去。 葛薩已是滿頭大汗, 見到她大舒一口氣, 道: “你可算回來了。你可有要到解藥?” 辰霜対他點了頭, 躬身進入帳中。 帳內燈火已熄了大半。只余最后一盞燭臺,固執地亮著, 于榻前照下一片昏黃的暗影。 叱炎平臥在榻上,身形未動,雙目閉闔, 似是已睡了過去。 她是后來才知,自從那日叱炎中了隴右軍的暗箭, 一天便又好幾個時辰在昏睡中,身體時好時壞,愁煞了葛薩等親衛。 她放緩步子,行至榻前。她斂起袖子,先去探他的額頭。 不似之前那般燙了,但脖頸處仍是燒得透紅,只是嘴唇沒什么血色。許是巫醫送來紓解的藥,還有所藥效。 她垂下頭,望著手中從崔煥之那兒要來的解藥。鼠灰色的瓷釉在光下泛著清潤之色。她打開藥瓶綢紅的布團,湊近一聞。 腥膻之氣混著一股草藥味沖鼻襲來。 她有所猶疑,但轉念一想,她亦中了毒,崔煥之應是不會拿假藥來害她。 但,還是以防萬一。 藥瓶口子極為狹小,僅容一根細指深入。她先用小指的指腹輕挑起瓶中一些粉末,放入口中一舔。 口津潤濕了藥粉,隨著吞咽沖入喉中。 半刻之后,辰霜未覺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她一抬首,卻見榻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睜了眼,深黑的眸子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如窺似探。 她受驚一嚇,后退幾步,不慎踩到了腳踏凹凸不平的邊緣,身子一斜,向后仰去。 猝不及防間,一雙手及時將她攔腰圈住,摟了過來。 她眨了眨眼,眼睫刮擦著他頸間的皮膚,正対上男人干凈利落的下頜線條,和聳動的喉結。 太過親昵的姿勢,令她有些驚惶。她從他懷中起身,穩住身形,眉眼低垂,裝作抖了抖衣襟上的褶皺,不經意地問道: “何時醒的?” “本王從未睡去?!彼壑形雌鸱趾敛?,只是定定看著她,目光如炬,似是要將她穿透一般。 辰霜怔住,一個念頭乍然如閃電般在腦海里閃過。 警惕如叱炎,即便身負重傷,怎會無所戒備,放任暈倒在自己眼前。他方才定是一直是在假寐試探于她。 那么,她前去使臣營帳路上身后跟隨的影子,也是他一早安排的了。 她此刻手中的這瓶解藥,便是他的試金石。 所幸,她是按照他的計劃從崔煥之那處取得了解藥。如若不然,大唐使臣明日還能順利回京嗎? 細思之下,她脊背一陣寒涼。 他対她的疑心,從未消減。 氣氛頓時略有些僵滯。 辰霜垂下眸光,將藥瓶遞給了他,冷冷道: “我已為殿下要得解藥,請殿下自行服下?!?/br> 許久,叱炎未接過。她又往前遞了遞,可他還是一動不動。 于是,辰霜直接拉起他垂落在側的手,將藥瓶塞在了他手中握緊。 他既未脫手,亦未接過。 氣氛又驟變得有些微妙。 叱炎皺了皺眉頭,咳了一聲,語氣平淡又疏離,道: “你要本王如何服藥?” 辰霜一愣,服藥還要分方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