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更何況,他在屢次三番針對我大唐。你這般,可對得起大唐百姓,對得起死在回鶻人手里的長風嗎?” 辰霜第一回 在小神都面對他如此質問之時,心念徘徊不已。 但此刻,她已在心底有了決斷,面上毫無懼色,侃侃道: “回鶻昔年對大唐平叛有功,本是我朝附庸,雖近年來有過不臣之心,但一己之力擋住了西北百萬祁鄲鐵騎,并非毫無功績?;佞X,于兵家而言,交為上策,斗為下策?!?/br> 崔煥之一時不知如何辯駁,拂袖不屑道: “那不過是你一面之詞,一廂情愿罷了?!彼⒃诔剿砬?,垂眸望她,面色如雪,清透又寒冽,一如初見時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直視她黑白分明的眼,厲聲道: “我再問你,如若有一日,玄王要奪取涼州,與我兵刃相向,你站在哪一邊?” 辰霜分毫不退,抬起右手懸于耳側,伸出三指并攏,高聲作誓道:道: “我李清河在此,以命立誓?!彼哪恐幸黄摽?,神情肅穆,言辭卻炙烈: “倘若玄王他并非我要找的那個人,他日與我大唐為敵之時,我身在敵營,必手刃仇人,伺機殺之?!?/br> “為永絕后患,為涼州城十年穩固?!?/br> “如此這般,你可滿意了?”她語罷,眼眸黑亮,暗燃著火一般灼人。 “你還不算太糊涂?!贝逕ㄖ夹纳允?,促狹唇角勾起來一抿,“但你竟為此人,以性命為誓?” 辰霜不愿與他糾纏,直接道: “我如此作誓,你可否將解藥給我?”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救他的命而來求我的?!?/br> “不,也是為了我自己的命?!?/br> 崔煥之劍眉一凜,神色復雜,掃過她上下,道: “你怎么了?” “我亦中了毒?!?/br> “怎會如此?”崔煥之身形一滯,聲音沉如深谷。 辰霜冷笑著,睇他道: “將軍真的想知道嗎?” 崔煥之突然將掌心覆在她的額上。 果真是guntang無比。她沒有在唬他,她確實也中了毒??伤治粗心羌?,難道是…… 他的眸色全然暗了下來,切齒道: “你竟為此蠻族,做到這等份上。簡直荒謬至極!” 方才在她面前,他是在極力克制著,現下已再難忍分毫。他猛地一抬手,重重砸在桌案上。桌案轟然一震,其上昂貴的茶具瓷器一并震落,“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碎裂難堪。 滿載傾覆救不得。 崔煥之走動起來,革靴踏在裂瓷之上,每一步都將腳底的碎片再度碾成粉末,挫骨揚灰一般。 眼前人聲色未動,坦然接受他的暴怒。 她的臉浸潤在昭昭火燭之下,光影如潺潺流水,自她沉靜篤定的面容淌過,百折不回。 沉吟良久,他沉毅的面上終露出一絲倦意。他默默從懷中掏出一灰釉藥瓶,遞到辰霜眼下,道: “你最好記著今日與我的誓約。莫要對錯誤的人動了不該的心思,早日回頭,猶未晚矣?!彼D了頓,收起了凌厲的目色,仍是道了一句: “我在涼州,等你歸來?!?/br> 辰霜輕舒一口氣,接過解藥,緩聲道: “隴右崔氏百代功名,將軍莫要為我一逃婚罪人折損名節?!?/br> 崔煥之皺眉,當聞風過耳,他背過身去,一襲云錦緞散著淺金色的柔光,道: “不送了?!?/br> 他未回頭目送她離去,只是望著帳內被晚風吹得忽明忽滅的燭火,心間驀然空了一大片。 獨立良久,直到燭火漸次燒盡,帳幔被掀開,有人來報: “啟稟少帥,方才清點回程將士人數,少,少了一人……” 崔煥之神色一驚,疾言厲色道: “速速去找?!?/br> *** 辰霜走出帳外,天間孤月高懸,清光磊落。她側身回眸,望見了立在帳后的養寧遠。 “你在等我?” 養寧遠久立寒風之中,先是一愣,隨即上前揖道: “公主殿下……” “不要如此喚我?!背剿碱^蹙起,直截了當打斷了他。 寧遠遲疑片刻,垂頭應聲: “是?!?/br> 辰霜回身,目光落在他黝黑的顴骨之上有一道新鮮的細小血痕。定是方才她入帳前,被崔煥之震怒之下所砸下的裂瓷濺到,才劃破了皮。 她在心下嘆了一口氣,沉聲道: “若是他在,必不會讓你受此等委屈。當年讓你跟了崔氏,可曾后悔?” “若非公主殿下一力支撐,當年剩下的河西余軍早已分崩離析,四散如沙?!睂庍h揚起頭,眉宇清明而堅定,道,“跟隨公主,末將從未后悔?!?/br> “好一個‘從未’?!彼f得輕淺,心思浮動。 當年河西軍力戰回鶻大軍不敵,死守峒關,血戰之后,少帥墜崖,河西軍幾近全軍覆沒,群龍無首。以副將寧遠為首的一眾河西軍主將為保存河西余軍實力,只得投靠隴右軍,不讓千萬將士變為游民。 在她多方牽線甚至帶著祈求之下,崔煥之允了。從此養寧遠便持鞭墜蹬,奉他為主。 多年來,她看在眼里,既安心又戳心。 而她心中,仍懷著隱晦而微茫的希望…… 見她沉默,寧遠倏然斂衽屈膝,半跪在她身前,無不動容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