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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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寧淡淡道:“可是她來找過你了?” 白芷默然無言,原本她也覺得紅芍自作自受,可看了對面泡得浮腫的雙手,總歸于心不忍。物傷其類,焉知她不會落得這般紅芍這般境地? 徐寧欣賞重情之人,但規矩就是規矩,“此事乃王爺發話,我初來乍到,想也不便置喙?!?/br> 白芷面露失望。 徐寧話鋒一轉,“但,你且去告訴她,若她日后表現得當,或者我會撈她出浣衣房,機會能否把握,全在于她自己?!?/br> 這么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整日洗浣衣物也太可惜了,若運用得當,能幫不少忙呢。 白芷喜上眉梢,謝了恩就到外頭傳話去。 半夏憤憤道:“我看這位也是個有異心的,小姐你怎么還肯放心用她?” 那些裝綢緞首飾的嫁妝箱子一來就交給白芷保管,就不怕她監守自盜? 徐寧微微一笑,“不打緊?!?/br> 身外之物都是次要,要緊的兩萬銀子都藏在床底暗格內,鑰匙只她與半夏知道。至于那些衣裳頭面看著華麗,輕易又不可變賣,偷盜來又有何益? 白芷若夠聰明,就知道一頓飽與頓頓飽的區別,她腳踏實地跟在徐寧身邊,沒準能熬成掌事姑姑,再指一門好姻緣,可比貪圖點小恩小惠強多了。 其實徐寧覺得白芷今日舉動也有作秀之意,若是真那么關心紅芍,怎的三言兩語就收心了,也不再繼續求情? 她能試探人家,人家當然也能試探她,這種斗智斗勇才有意思。 徐寧拎著食盒來到東跨院,此地有一方小小校場,正合騎射鍛煉之用。 徐寧原以為白芷說的是“練劍”,還在肖想齊恒白衣長劍是何等瀟灑風姿,及至身在場中,才發現是“練箭”。 無緣得觀古意,不過畫面也很誘人,齊恒扎著馬步打著赤膊,露出寬肩窄腰與八塊腹肌,比男模不差什么。 分明身材有力,怎的床笫間卻不堪大用? 徐寧正感慨時,那廂齊恒余光瞥見,手指微抖,羽箭險險擦著靶心穿過,只差毫厘。 內侍及時將其搬開,再換上新的草垛子。 齊恒卻放下長弓,徑直朝王妃走來。 徐寧笑瞇瞇揭開食盒,“我燉了幾樣湯羹,想請殿下嘗嘗鮮?!?/br> 枸杞燉羊rou、烏雞燉黃芪、百合甲魚湯,都是補腎固氣的好藥。 齊恒眼皮跳動,聲音有隱隱壓抑的怒火,“徐寧!” 故意送這些東西,是為了嘲笑他么? 當著他的面,徐寧干脆捧起湯碗,噸噸噸干了一大半。 齊恒皺眉看著她。 徐寧揩去唇邊湯汁,“殿下就這般心胸狹隘嗎?不惜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還是說過于敏感,會風聲鶴唳到如此地步?” 齊恒沉默以對。 徐寧極力忍住快要逸出的飽嗝,拉著他的手誠懇道:“昨晚之事,我與殿下都不曾想到,這并非一人之錯,既如此,何不同心協力,共同找出解決辦法?” 她私心里覺得對面責任更大些,但婚姻畢竟是公攤制,若事事都錙銖必較,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徐寧之所以將話說開,也是希望他別心存芥蒂,第一次對男女而言都是有特殊意義的,多少初哥為此留下心理陰影,萬一他以后再不進她房門……雖然于她沒差,可總得防著溫妃嘮叨不是? 剩得小半盅湯羹,徐寧另外用干凈容器盛起,殷勤遞到他唇邊,“你嘗嘗,這個不是藥,很好喝的?!?/br> 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她可不認為他需要到喝補藥的程度:畢竟硬件不差,想來純粹是技巧問題。 齊恒望著她笑靨如花面容,到底淺淺啜飲了兩口。 徐寧讓內侍將食盒送回去,這廂又頂替了方才侍者的位置,踴躍道:“要不您再練會兒?我來幫您拔箭?!?/br> 齊恒不語,披上衣裳朝場中走去。 徐寧難掩失望,還真當她來看箭呀,她看的是人有木有?包得嚴嚴實實,一點春光都瞧不見了。 齊恒彎唇,黝黑眼瞳里似有愉悅之意。 他抬臂、張弓,只聽嗖的一聲,箭矢穩穩落在紅心上。 * 靜王如何私下鉆研且不提,徐家那頭掀起軒然大浪。 王氏不敢為徐馨請大夫,可看著女兒日漸不思飲食,心里火急火燎,于是一面著人搜羅安全無害的墮胎方子,一面催著誠意伯速速將文思遠緝拿歸案。 她就不信,京城這么點地方,一個大活人還能插翅飛了? 就在徐家兵荒馬亂之際,文思遠主動上門投案,誠意伯大怒,命家仆用麻袋將其套起,要活活打死。 可卻被王氏及時攔下,“老爺休要動氣,且聽聽他怎么說?!?/br> 誠意伯氣道:“還有什么可說,連你也想網開一面?” 換做以前,王氏當然隨便丈夫怎么處置,哪怕扔去山中喂狼也好??扇缃褴敖銉哼@般情況,延挨不得,倉促里又找不著合適的,六郎已經被方姨娘母女攥住,若實在無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好勸歹勸,總算哄得老爺先將人扣下再說。那頭文老太太不知從哪聽見消息,竟差了一幫婆子到大姐兒院里,圍得鐵桶也似,聲稱要保住文家香火,連王氏送的飲食都要反復驗過,生怕王氏居心叵測,害了馨姐兒肚里那塊rou——老太太尚不知文思遠生死存亡,自然得留著這點骨血。 王氏猜到是方姨娘告的密,只有她唯恐天下不亂,遂沖去方氏房里揪著頭發撕擄一番,方姨娘不敢還手,卻護著頭頸大聲呼救,一時間,嚷得府里人盡皆知。 徐寧聽完半夏繪聲繪色形容,著實嘆為觀止。 她才離家幾天,比以往十年的熱鬧還多,不能親見真是可惜了。 第035章 落定 王氏跟方姨娘撕扯一回, 痛痛快快發xiele多年怨氣,把那狐貍精捶得哭天喊地,自個兒卻也吃了點小虧, 被方氏逮著機會在臉上抓傷兩道。 只能拿脂粉稍稍遮蓋。 婆子拿棉簽點著為其上妝,悄悄道:“西苑那位午后請了大夫?!?/br> 王氏忍著臉上一抽一抽的疼痛, 冷聲道:“不用管她?!?/br> 府里這會兒人人忙得焦頭爛額, 誰還有閑工夫體諒?她就不信那蹄子能傷到哪兒去,跟自己這些年所受的委屈比起來, 王氏還覺得適才下手不夠狠呢。 婆子想了想,陪笑道:“其實, 這事方姨娘也做不得主?!?/br> 王氏當然明白,方氏不干,旁人也可能告密,罪魁禍首還是松鶴堂那位,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難道把婆婆的人手全給攆回去? 誰叫人家是老封君,只要一日不死, 這府里她就是最大的。 最可氣還是馨姐兒,自己掏心掏肺待她, 她還左耳進右耳出, 胳膊肘朝外拐;老虔婆一門心思算計, 她倒喜歡得跟什么似的, 連安胎藥都頓頓照喝。 王氏越想越覺煩躁,“馨姐兒現在如何?” 婆子道:“聽您的話,還在安生禁足呢, 叫身邊人都嚴密盯著, 不許跟外頭來往,更不許傳遞書信?!?/br> 那就好, 文思遠被扣押起來的消息,王氏暫且不想讓女兒知道。她自己亦是過來人,知道有些事越是阻攔越容易激起逆反心理,馨姐兒若知道文思遠被關在柴房,保不齊會偷偷去看他,兩個人愈發情比金堅拆不開了。 沒有孩子還好說,晾一陣就慢慢淡了,可偏偏有了……想起那個孽種王氏便腦仁疼,她一點都不想當這來路不明的干外婆! 老爺是這府里主心骨,王氏思量再三,還是只能去尋他。 她本以為要多費番唇舌,或者萬不得已得將馨姐兒有孕之事和盤托出,到時要殺要剮,拼著以命相抵。 怎料才起了個頭,誠意伯便道:“差人去文家拿他的年庚八字,跟馨姐兒的合一合,看是否犯沖?!?/br> 王氏一怔,老爺不是不愿意么? 誠意伯瞪著眼,否則還能怎么著?生了個不知廉恥的女兒,往上數是他德行有虧,出門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趁現在知道的人還少,趕緊“胳膊折在袖里”,把這事悄悄地辦了,或許還能挽回些顏面。反正馨姐兒有隱疾在身,低嫁也說得過去。 答應得這般痛快,王氏難免又有些不甘,猜著是否方姨娘吹了耳邊風——因自己打了她一頓,伺機報復? 這么一來,馨姐兒徹徹底底被兩個meimei比下去了。 王氏道:“如此便宜文家?” 平白無故多了個媳婦,還是伯府嫡長女,文家臉都要笑花了,更別提還有陪嫁過去的豐厚嫁妝——王氏對女兒并不吝惜銀錢,可一想到這錢都進文家人口袋,說不定連老太太也分一杯羹,她就跟吃了蒼蠅般膈應。 誠意伯籌之爛熟,“倒也不用費事?!?/br> 他已經想好了,就在朱雀街買一棟大宅,撥三五丫鬟、二三護衛,這就很夠使喚。家具不用另外打新的,就把馨姐兒房里那些照樣搬去,本來也不是多陳舊的東西,刷點新漆,很可敷衍得過。 嫁妝么,他看兩三千銀子就夠了,文家家貧,聘禮他也不要多的,出一架拔步床,幾套被褥陳設,面子上過得去就是了。 王氏氣結,這就是老爺想的好辦法?三丫頭陪嫁帶了兩萬銀子和許多田莊地產,二丫頭雖然差些,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小一萬銀子,到馨姐兒卻只值三千,誰是嫡誰是庶? 誠意伯淡淡道:“各人有各人造化,她既選了這條路,受點罪也是應該的?!?/br> 三千銀子算什么委屈?外頭貧苦人家,二十兩銀子就夠過一年的,無非不能像以前那般穿金戴銀玉盤珍饈而已。 食得咸魚抵得渴,馨姐兒但凡有點氣性,也該知道敢作敢當。 誠意伯這幾日將文思遠歷年做的文章抽出來瞧了瞧,算不上字字錦繡,在清客里頭也算出類拔萃的了。馨姐兒若是有造化,將來指不定能掙個誥命當當;若是沒有,這些本錢只要不濫用,拿去錢莊存放好好打點,也足夠她后半輩子溫飽無憂。 她千尊萬寵養大的女兒就只配溫飽么?王氏還想據理力爭,可想到女兒遇喜,那口氣到底咽了回去。 她哪還有談條件的資本?等拖到四五月顯了懷,馨姐兒便只能任人拿捏。 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否則老爺得知內情,真有可能送馨姐兒去死——尼庵也不會收孕婦的。 王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兩腿如同灌鉛般沉重,強自支撐來到女兒房中,對她說了老爺決定。 徐馨卻很想得開,她不會一輩子挨貧的,等文思遠連中三元,怕是娘家人個個都得來巴結她,誰還敢瞧不起! 遂含笑道:“我知道,娘已經盡力了,我不會怪爹爹的?!?/br> 反正錢花完了只管來要,她就不信王氏舍得不給——母女連心,看著她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娘心里能好受么? 徐馨并不打算為此降低物質水準,居然想用她房里的陳設當陪嫁,真虧爹干得出來!等去了朱雀街她馬上找人換新的。 王氏見她如此體諒,愈發哭得肝腸寸斷,馨姐兒什么都好,可偏偏跟她一樣缺乏識人之明,她好歹尋了個伯爺,忍氣吞聲苦盡甘來,可馨姐兒找的什么人呀!她做夢也想不到女婿會是個窮秀才,還是個二十出頭的老秀才——若真有本事,年少就該揚名立萬,老了才發光發熱的,她只能想到一個范進中舉,還是瘋子! 正潸然淚下,眼睛忽然瞥見窗臺上飄飄蕩蕩一塊布料,淚水瞬間收住,那上頭暗紅色的血跡分外矚目。 徐馨循著母親目光看去,暗道不妙。 糟糕,月事帶忘記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