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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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萬和酒店門口下車,莊新華熟門熟路的,把車鑰匙扔給泊車小哥。 馮幼圓接了電話,要去和另一幫姐們兒下午茶,讓他們兩個進去。 且惠點頭,“你快去,我自己能行?!?/br> 莊公子長期在這里包了間庭院套房,每次和他那幫哥們兒鬼混到半夜,回家怕吃排頭,他就會在這里住。 他推著行李箱往里走,碰巧,呼啦出來一大隊人,各個西裝筆挺,應該是來參會的。 作為標桿級的接待賓館,這里守備森嚴,常年召開各項重要會議。 眼看為首的那兩個說著話,沒長眼。 他們就要挨上鐘且惠時,莊新華伸手一撈,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且惠穿著平底鞋,這個身高正好夠被他單手夾在胸前。 她被他的突如其來嚇到,驚惑地抬頭:“干嘛?” 莊新華往側前方卯嘴:“他們差點撞到你,想什么呢?這都沒看見???” 她正想回嘴說就是沒看見,但一撇頭,看見一個襯衫西褲的年輕人,步履沉著地從電梯里走出來。 他身材極板正,人群之中,峻拔如青山。 沈宗良的袖子挽到小臂上,白扣牢牢系著,衣服褲子的料子都考究,胸前妥帖掛了一枚列席證,掌心里握著手機,唇角噙著不冷不熱的笑,在明亮寬敞的大廳里十分打眼。 門外天色新藍,柔和的微風拂過湖面,引得幾叢芰荷輕輕擺動。 鐘且惠始終記得這一天,在離開四九城很久之后,卻不為沈宗良的端雅貴重。 她只是跑神地想:今天的天氣怎么好成這樣? 以致于后來,秋初溫和的風吹在臉上,她總是想到他。 在晴朗的日頭下漫無目的地走著,仍然想到他。 每一個思緒離題萬里的瞬間,還是想到他。 第04章 chapter 04 莊新華看清來人,箍著且惠的手臂一縮,不成文的站姿收了收。 他略顯拘謹地伸手,微不可察地弓背,“沈叔叔,你在這里開會?!?/br> 沈宗良點頭,手掌與他短暫交握后收回,自然垂落在腰間。 他掃了一眼面容素淡的鐘且惠。 今天只穿t恤和百褶裙,斜搭一個雙肩包,溫良白凈的女學生模樣。 與昨晚上的鐘小姐比,失之濃麗了。 開會開久了,沈宗良嗓音也有些啞,“你們是來這里......休息?” 看得出來,他在很努力地搜刮措辭。 小兒女間超出了邊界的那點來往,令眼前這個端方君子覺得難張口。 沈宗良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對自己的侄女尚且無暇顧及,更不會有心說教莊新華。 鐘且惠對身份上的事情,原本也不那么敏感,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但今天卻反常。 她莫名生出一股沖動,想要解釋兩句,對這個素不相識的沈總說,不是那樣。 可莊新華已經大咧咧地答了他,“是啊,休息?!?/br> 且惠站在他身邊,張了又張的嘴,只好合攏。 她的視線落在他胸前那枚列席證上。 紅底黑字,工整印著他的姓名與職務:沈宗良/東遠集團副總經理。 旁邊一張一寸大小的免冠照,照片上的人面目清俊,眼神堅毅,比眼前這個看著歲數輕。 原來是棠因那個在斯坦福念書的小叔。 且惠聽莊新華說起過兩次。 沈宗良是沈家最小的兒子,今年二十九。 簡單寒暄過后。 沈宗良極淡地頷首,禮節性的目光從他二人身上擦過,并不讓人感到有半點冒犯之意。 也許是他的五官太過立體,眼皮淺淺往下壓時,有種上位者渾然的傲慢。 眼看他走了,莊新華才又催她,“且惠,快點兒的!我還有別的事?!?/br> “哦,來了?!?/br> 她緊跟著他轉過頭,沒有再看。 莊新華只帶她認了路,送她到房門口就離開了,甩著車鑰匙說要去平事。 看他急得那樣,且惠多問了句:“出什么大事了?很要緊么?!?/br> 他說得含含糊糊,“沒什么,兩個瘋丫頭鬧起來了,我去看看?!?/br> 且惠自己進去,繞了一圈,在這個偌大套間里挑了個小臥室,把行李放好。 這棟樓坐落在皇家園林的深處,紅墻黃頂,檐上四角吊垂宮燈,寬敞明亮的客廳里掛著一副《江山多嬌》,出自國畫大師之手。 外頭天好,且惠抱著書到亮光下頭去看。 到快天黑時,馮幼圓趕了來,人還沒穿過門洞,先聽見她的聲音。 她喊了句:“就說了吧,你王mama聽說你那兒住不了人了,一直在怪我?!?/br> 且惠后腦勺朝她,“伯母怎么怪上你了?和你有什么關系啦?!?/br> “她說早料到了,你那個地方住不長久,不如租出去,給你補貼點生活費也好?!?/br> 馮幼圓把包拽在沙發上,學著王女士的口吻,當起事后諸葛。 且惠將筆丟進書縫里,才發現天已經暗下來,難怪越看越費眼睛。 她起身,雙手輪刮著眼廓走過去,挨坐在幼圓身邊。 且惠拿起水果刀,給她切橙子,“租出去了我住哪兒?” “和我一起住不好嗎?”幼圓接過一瓣塞進嘴里,用手指抹了抹唇邊濺出的汁水,“小時候我不也常年在你家打攪,吃你們家的用你們家的,叔叔阿姨對我那么好?!?/br> 年輕時馮則風在深市任教,王字真隨夫南下,丟下個女兒獨自在京中。 馮幼圓羨慕且惠,喜歡她家胡亂彈鋼琴也有觀眾鼓掌的氛圍,在鐘家住過好長一陣子。 當時董玉書養著兩個女兒,也很高興,高珠華服從來都是定兩份。 且惠又給她遞紙,玩笑說:“別了吧,我這人好逸惡勞的本性難改,怕一住進去,出都不想出來了?!?/br> 馮幼圓無所謂的語氣,“就不出來好了,等到我們大四一畢業,一起去美國讀研?!?/br> 暮色下,且惠臉色僵住片刻,睫毛眨了又眨。 去美國讀研對她來說,是一項太巨大的開支。 如果是以前的鐘家還好說,鐘清源隨便簽下一張支票,就能包攬她的學費和生活費。 也許他擔心獨生女,還要親自在紐約上東區購置一套townhouse,再撥幾個傭人過去照顧她的生活。 榮華富貴如過眼煙云?,F在早就不是以前了,鐘家不復興盛,鐘清源也已經過世了。 從到了江城以后,爸爸的身體就不大好,到最后也沒抗住,病逝在一個陰冷的雨天。 她深吸口氣,大方自然地說笑:“哪個要去美國讀研啦,我喜歡牛津的?!?/br> “哦,對。你小時候就說,長大要去牛津上學?!庇讏A翻看著群里的消息,沒看出她的故作輕松,接口道:“不過牛津的法學碩士可沒那么容易申,它的附加項太多,你們法學院的年級第一也未必合格?!?/br> 小學二年級的寒假,她們跟著出公務的父母去歐洲旅行,一路從法國玩到英國。 那天下午,秘書領著幾個小女孩,驅車從倫敦到牛津,在市中心的broad street參觀了一趟貝利奧爾學院。 當天晚上洗完澡,且惠就認真地知會爸媽:我長大要在這里讀書。 董玉書在整理她的玩偶,當即反駁,“大小姐,寒假作業寫完了嗎?就你天天貪玩的這個樣,很難吧?!?/br> 但鐘清源對女兒無有不應。 他把且惠舉到肩膀上,高聲笑道:“有什么難的。等惠惠長大了,爸爸來想辦法?!?/br> 印象里,她的爸爸是個頂聰明的人,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 且惠很惋惜的樣子,往她肩上靠,“那么難啊,要是我明年雅思考八分呢,也不行?” 看她這樣,馮幼圓也暫且擱下手機,為她出謀劃策。 幾秒后,幼圓有了個好主意,“這樣,你去和沈棠因結拜吧,她家正在為她進牛津鋪路,捎帶手的,把你也給錄取算了?!?/br> 且惠像是仔細聽入了耳。 思忖片刻后,她征詢幼圓的意見,“那多麻煩,我不如拿下背后的金主,你覺得沈宗良怎么樣?” 馮幼圓睜大了眼睛看她,滿臉不敢置信。 她笑著擰且惠一下,“好哇,你比我還敢想!” 且惠失神片刻,她訝異于自己說起他口氣,仿佛認識很多年。 但只不過是剛匆匆見了兩面,只記得他臉上一派肅然的刻板,輕易接近不得。 怔忡間,馮幼圓拼命拿手咯吱她,已經鬧成一團。 且惠求了一陣饒,幼圓才停下來,紅了臉,喘著氣伏在她腿上。 忽然聽見她說:“對了,你說起沈宗良,昨晚你掉在林子里的披肩,大概被他撿走了?!?/br> “蛤?”且惠驚得坐起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在腦海里,把夜霧中硬朗的輪廓,和下午那位儒雅的沈總,慢慢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