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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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考間,魚線輕微地顫抖起來,翟望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張懷宗開始徐徐地收線,水面倏忽間躍起一圈圈蕩開的漣漪,一條銀白從碧綠的鏡子河面提起,一串帶出的水就像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色調。 翟望岳終于看清了那條魚的樣貌,比他想象中的小了不少,還沒他的手掌長,但并不妨礙張懷宗喜滋滋地把它從魚鉤上摘下來,丟進空蕩蕩的紅色水桶,魚的體積不大,但求生欲望非常強烈,在桶底劇烈地撲騰著,將桶顛簸得左搖右晃。 “好大的魚?!钡酝肋`心地拍了拍手,“張老,之前肯定釣過更大的吧?” 他這么一點,張懷宗明顯地來勁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提高了兩個八度,雙手在胸前比劃:“我跟你說哦,有半個人這么大,當時就掛在魚線上,哎呀就是一個不小心它就滑到水里了,不然就給你看一眼了!” 追悔莫及,捶胸頓足的樣子。翟望岳假裝出認真聽他炫耀的樣子,忽然問:“老梁之前也陪你來釣魚嗎?” 張懷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退,提到過世的老友應該是一件沉重的事情,然而經歷過太多次離別之后,悲傷也相應地被沖淡成麻木了,只留下淡淡地一聲嘆息。張懷宗回憶一下,鄭重道:“沒有吧,他不喜歡到外面來,平時也就養養花寫寫字?!?/br> 第21章 “那他應該和他兒子呆在一起吧?”翟望岳眼神虛浮道,由于黑眸中的光并沒有凝聚到一起,所以很容易給人漫不經心,隨口一問的感覺,最大限度地消除對方的防備心理。 果然張懷宗竹筒倒豆一般,打開了話匣子:“長得和老梁有點像,應該是兒子吧,我也不確定。他不像本地人,看著蠻滄桑的,和老梁提過,就在月城市打打短工。老梁提到他,經常偷偷抹眼淚?!?/br> “我給您帶了條毯子,你在鴻光待得不好就告訴我……” 中年男人的最后一個“爸”字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就算他再想喊出那個稱呼,也必須抑制住,這是對他們兩人的保護。多年的黑戶生涯已經把他的容貌摧折得蒼老至極,以至于看起來和梁永初差不多大,兩鬢已經白透了,身上的夾克也臟兮兮,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買的了。 梁永初呆呆地凝視著他,他在心里想象過無數次兒子還活著時的樣子,而眼前的男人和他的想象并無差別,所以無論是真是假,他都愿意暫時相信一刻。 梁永初的淚腺里擠出了老人渾濁的眼淚,他握著中年男人的手,機械地重復:“你回來就好,你回來就好?!?/br> 大概是平常沒有和他聊天的人,張懷宗一口氣說了很多關于梁永初的事情:“老梁也不是月城本地人,退休之后就一直住鴻光了。他說他兒子叫梁周,被人殺了,但不知怎么,在他八十的時候,就多了個兒子?!?/br> 翟望岳摸摸下巴:“他兒子沒死?還是那個來找他的人其實是別人?” 他覺得問題陡然變得復雜了起來,接著問下去:“當時這事兒登報了嗎?好好的為什么被人殺了?” “我也不清楚?!睆垜炎谶t疑了一下,“老梁自己說是八年前,若水縣小旅館里面大火,燒得什么也不剩了。那年頭旅館里搶劫殺人的很猖獗,他覺得有蹊蹺,像殺人滅口,但因為沒有證據,就這么草草了結了?!?/br> 在小馬扎上蹲了太久,張懷宗試著挪動雙腿,那里面像灌了酸水,稍微動一下,就疼得他齜牙咧嘴地伸手去扶,忍不住呻吟出聲:“哎呦……” 翟望岳一愣,連忙上前,張懷宗對他直擺手:“不用。我自己能起來?!?/br> 翟望岳臉色晦暗不明,他望著老張中褲下青筋不健康地爆突的細瘦雙腿,像竹竿上爬滿了深青色的蚯蚓:“貼了雨楓姐賣你的藥,有好轉嗎?” 這次輪到張懷宗無地自容了,他本來中氣十足的聲音抽走了底氣:“應該有吧。再買幾個療程應該就更明顯了,雨楓說的?!?/br> 他終于艱難地站了起來,翟望岳應聲地幫他折疊好小馬扎,一溜煙跟在他的身后,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去抓撓滿身的蚊子包。 不知為什么,在養老院做了這么久義工之后,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會照顧別人了。 申路河回到殯儀館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沒多想,推開了自己宿舍的房門,那時他正把黑色的外套從身上往下剝,手套也早已折成塊拎在手里,迎面撞上了翟望岳。 兩人都是最隨意和日常的姿態。 如果是正兒八經等他的翟望岳,那還正常,問題是翟望岳上身什么都沒穿,正拿著花露水在赤裸的皮膚上涂抹,周身環繞一股清涼得令人精神一振的薄荷氣味。 十九歲的少年,寬闊的骨架基本成形,上面覆蓋著的皮rou已經脫離了幼童的柔軟,背肌繃緊得像展翅的蝴蝶,肌rou線條看著就很堅硬,但也不至于到塊壘分明的地步,流暢自然得恰到好處。 申路河扭頭就走,翟望岳的嗓音幽幽地飄了過來,像一把鉤子,差點把申路河絆得一個趔趄:“沒關系,申哥,這下我們兩清了?!?/br> 申路河莫名其妙地停下腳步,依然沒有回頭,梗著脖子道:“我之前有打赤膀跑到你的房間里來嗎?” 話音未落他就后悔了,因為他終于后知后覺地回憶起翟望岳初中時那次尷尬的經歷,本來當時他沒把這當回事,輕松地打趣當時還是小孩的翟望岳,然而時過境遷,已經成年的翟望岳卻如實地把它點了出來,他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小望,吃夜宵嗎,我給你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