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有一種可能,姣子的魂魄是被迫參與獻祭的。 這便牽扯出更加悚然的猜想——cao控世間的神靈不止母神,祂或許與母神同等修為,甚至在母神之上,否則再無生靈可逼迫母神后人獻出魂魄。 而逼人獻魂的第一步便是馴服,若是姣子這種硬骨頭,應當稱作“凌辱”,將其魂魄經絡打斷,鬼體消融后用業火炙烤,焚化,再用四十九種地獄酷刑逼迫魂魄認主,于即將消散的那一刻封于武器之中,完成煉化。 武器造成,魂魄的經歷卻遠不止表面。他們被封壓在器物之中,反復經歷業火焚燒,直至消散的最后一線,這樣方能保證武器的力量從不間斷。 晏病睢冷聲道:“你是說,姣子已被開棺取魄?” 他這樣想并不奇怪,姣子千年前身死魂滅,將自己化成八十一層大陣和七千道符咒,與數萬疫鬼一同封印于終南海底,才換來人間千年太平,可如今疫鬼出逃,必定是有人動了終南海下的冰棺。 ——在船隊邪師到來之前,已經先有盜墓賊下了手。 晏病睢嘴唇泛白,他心里躥升起一股冷意,自他從謝臨風的魘境出來后胸口便寒涼發痛。 霜靈子見他神色蒼白,又慌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我深知殿下重情重義,但召喚邪師的極有可能就是他,他能煉化驅策羅剎鞭,能動姣子的魂魄,很是可怕,別瞧他現在純如赤子,就算并非偽裝,來日疫鬼也必定找上他,蠱惑他。若那時他助了疫鬼,只怕破除七千道符咒也不過俯仰之間?!?/br> 晏病睢眉頭微皺,猶疑說:“不,謝臨風他……” 一道聲音忽從下方傳來:“晏兄你很好,答得叫我歡喜??蛇@方情況有變,還不過來瞧瞧?” 晏病睢左顧右盼,問:“在哪兒?” 謝臨風道:“大鳥的偷襲歪打正著,將我送入了下一層魘境?!?/br> 晏病睢說:“我是說,你藏在我身體何處?” 謝臨風恍然道:“后腰處,歪了,這里是我,來摸?!?/br> 自個兒身上無故傳來另一方聲音,把菩薩嚇得不輕。晏病睢原本胡亂摸索,聞言手一頓,果真從束腰內側摸出小粒碎鏡。 之所以是“?!?,是因為這鏡子僅剩個殘渣,只有一粒晶鹽大小。晏病睢將碎鏡置于掌內,覺得很神奇,對其呼喚道:“謝兄?” 鏡粒無甚應答。 霜靈子湊近瞧,大聲說:“我就說他邪得很吧!” 晏病睢默了瞬,真在認真鉆研,半晌后,他試探喊道:“謝臨風……” 謝臨風上線:“在?!?/br> 霜靈子“噗”地聲將鏡粒吹飛,這下落在沙子里難以淘金,他怒斥:“壞家伙,壞家伙!殿下不可信他,偷jian?;?,最會壞事!” 謝臨風的聲音埋在沙堆里,悶笑道:“我這方魘境已盡數復原,你們二人那邊將要塌陷。我這頭波濤澎湃,正準備接住個人,來不來?” 果不其然,他話剛說完,腳下黃沙竟如潮水一般迅疾后退,移動出漫天沙幕。 “來?!标滩☆±媚浑x,閉目道,“霜靈子,落地入水,仔細羽毛打濕,飛高些!” 音落,干燥的流沙驟然變得粘稠,黃沙地逐漸向下凹陷,形成一個巨大的凹坑。晏病睢穩住身形,腳下土地柔軟而晃動,像踩在一層膜上面。 “嘭!” 這層膜不堪重負似的,陡然破開。晏病睢腳下驟空,他猶記霜靈子正站在身側,便下意識抓了旁邊一把,不曾想這一抓竟抓出聲“嘶”叫。 謝臨風抽氣道:“再用力些,可就入骨了?!?/br> 聽了勸告,晏病睢猝然睜眼,發現自己此刻雙腳離地,正被摟在懷里。他抬眼沒瞧見水,先看見謝臨風的臉,問道:“我喚你,怎么不答?” 謝臨風說:“你喚我,我就在?!?/br> 晏病睢駁斥道:“你誘我叫你名字?!?/br> 方才和鏡粒對話,皆因他字正腔圓地叫了“謝臨風”三字,仿佛是什么口令似的。 謝臨風說:“是,我要你喊我名字,你嘴里的最好聽,像是許久沒聽過了?!?/br> 晏病睢又道:“你騙我,哪里有水?” 謝臨風真心實意地說:“自然有,水在心里,方才聽了你的話,它現在還在流淚水。你看不看?” 晏病睢正要答,那頭霜靈子高掛樹梢,撲騰未果,只能悻悻喊道:“你們別抱了……在乎一下我此刻的處境呢?” 晏病睢落地,一面整理衣衫,一面環顧四周,只見周遭盡是聳入天穹的樹,此刻風云皆晦暗,林間還飄了層霧,灰蒙蒙的,叫人視線受阻,瞧不清太遠。 晏病睢問:“何處有異變?” 謝臨風說:“走近些,你仔細瞧那霧?!?/br> 霜靈子卡在樹梢高處,恰能看得很遠,他直勾勾辨認那霧中輪廓,一個沒注意倒栽了下來。 “誰!”一極冷的聲音自霧中傳來,仿佛暗器一般,霜靈子驚惶掩去腳步,跌跌撞撞跑至晏病睢身側,道,“好兇的邪師!” 晏病睢看他正要揮翅扇去林間霧靄,抬手阻止道:“你我外來之客,不必再打草驚蛇,你瞧見了什么?” 霜靈子收了雙翅:“有人在拿活人煉魂!” 謝臨風道:“用活人煉魂很稀奇嗎?” 晏病睢說:“若是自愿獻祭,那被煉亡人的魂魄是沒有痛楚的。即便是被迫煉魂,魂魄也只在受業火焚燒之時最為難熬??苫钊瞬凰乒眢w,人在世間,rou身和魂魄渾屬一體,寸寸肌膚之下皆貼著魂與魄,聯系至深至親密,若是此時煉魂,便如同剝皮抽筋,將魂魄一點一點自骨髓、皮膚、器臟、脈絡中細密抽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