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去塵禮”便是增福,受塵人將與去塵人脈絡相連,分攤后者的力量。這原本是姣子職責,但如今姣子已逝,后世便出現了效仿。 兩個晏病睢沉默須臾,似乎都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老翁察言觀色,動容道:“晏堂主過奈河,渡忘川,鬼神皆懼,福澤厚天!若為她去塵祈福,讓她和晏堂主關聯著,我便放千萬個心!” 晏病睢無可奈何道:“你也知曉我行陰煞之事,何來福澤一說。但若關聯,我確是能護她一護,就照巫人族的俗定來吧!刀來!” 老翁又滾出熱淚,將女兒推到晏病睢跟前,道:“老兒無刀,去塵之時不可沾上姣子以外的濁氣!” 晏病睢四處張望下,起身進了幔帳之后。謝臨風跟著瞧過去,那紅紗好似一層旖旎血霧,里面只像有兩個人,片刻后,那頭的晏病睢拿了把剪子,撩簾而出,謝臨風這才趁機晃了眼,哪是什么人?只是個穿著紅衣,胳膊摟著顆蛋的木頭架子罷了。 謝臨風說:“你便是這樣孵蛋生的?名字潦草,養胎敷衍,好可憐!” 晏病睢這倒沒反駁,腰板端正:“蛋生吃飽穿暖,龍生幸福?!?/br> 謝臨風受他“飽”字一嗆,不說話了。目光一轉,看那小女子模樣娟秀,那頭晏病睢將她牽至跟前,問:“你可想好了?剪子附咒,你這秀發剪了,可就再也續不上了?!?/br> 巫人族對去塵禮極為重視,無論男女,行禮之時皆要剃發,剪去的各路青絲收集起來,做成祭臺上的掛鈴圍繩,以做儺祭之時族人的祈愿。 女孩說:“義父想,便剪?!?/br> “你改口倒是快?!标滩☆〖魯嗨拈L發,笑道,“現在才哭,會否遲了?你叫什么名字?” 老翁搶說:“正要求堂主重新取名兒,她原本姓白,如今可隨晏堂主姓!” “不必?!标滩☆〖敉觐^發,又修理青碴,“你既姓白,我便賜你‘白芍’一名,這味藥材我很喜愛。名字上了咒鎖,你從此便要做靜心之人,可懂了?” 白芍說:“我記住了?!?/br> 去塵禮隨俗而變,巫人族規定繁雜,又折騰了好些時候,但奈何謝臨風二人被這對話劈得外焦里嫩,早已無心觀看。 謝臨風說:“你……” 晏病睢堅決道:“杜撰?!?/br> 心里卻默默跟了個“吧”。 謝臨風心說:也是也是,小菩薩瞧著比我都小,哪里憑空多出個義女來?這樣推算,夏家那兩位都該叫他爺爺了! 思及此,謝臨風不禁悚然。 可怕,很可怕! 迷霧重重,去塵禮畢,白芍隨老翁離去,穿華服的“晏病睢”則拿著剪子,再次繞至帳后,那里似乎藏了好大秘密。 謝臨風開口,晏病睢卻更好奇:“去瞧瞧?!?/br> 剛要跟去,地面卻如流沙一樣攢動起來,石窟像迷蒙上了一層油紙,滿眼紅彤彤一片,卻叫人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了。 晏病睢道:“怕是魘境之主遠了,剩下這些陪襯也就花模糊了?!?/br> 二人只好掉頭,追隨父女步子攆去,剛推門而出,雙雙“撲通”掉水,那水浪洶涌澎湃,直往他倆中間擠。 謝臨風本就是鬼體,不靠呼吸度日,加上他識水性,幾息便適應過來。他浮在中央,心覺不妙,左右尋人—— 果然瞧見一個看淡生死的落水貓! 晏病睢只管閉眼憋氣,像根木樁一樣冷漠下沉,仿佛就算溺死也要死得傲骨清高。謝臨風看得很服氣,三兩下將人撈出水。 誰叫這并非什么小江小河,而是片海域。 晏病睢浮出水面,睜眼道:“你撈我做什么?” 謝臨風說:“我又錯了,行不行?!?/br> “你這是哪門子的邪火?”晏病睢抬頭,瞧見上方黑云攏聚,立刻就要下暴雨,“我們先回岸上?!?/br> 謝臨風手一松,正要游走,晏病睢竟忽然在水里狠狠踉蹌一把,隨之立馬攀上謝臨風的背,驚魂未定道:“你……你這又是做什么?” 謝臨風紅衣濕漉漉,像團被澆滅的火。他浮在水面不動,學著晏病睢的眼神瞧回去:“救你是錯,不救也錯……” 晏病睢推心置腹地說:“謝兄,要下雨了……” “謝兄是誰?”謝臨風乜斜著眼,“下,下大些好,我看看這雨,這天,這萬物有沒有錯?!?/br> 說來好笑,晏病睢平日里光風霽月,像是斷崖邊的寒花,向下瞧人,如今被浸在這水里卻葳葳蕤蕤的,什么寒花風月都泡湯了,菩薩在水里摔了一跤,倒學會眼巴巴仰望了。 晏病睢說:“你消氣,上岸我同你說個歡喜的?!?/br> 此時天上炸雷轟鳴,晏病睢手指驟然用力,似要剜進謝臨風的皮rou。 謝臨風痛到抽氣,趕緊收臂:“這么歡喜!” 他將人托到背后,一面游一面道:“這海水灌鉛似的沉,是你這個血菩薩招來了水鬼嗎?” “我若沒猜錯,這便是海棲族的領域。方才我閉氣下沉,正是在用識海尋找鮫人的宮殿入口?!标滩☆∧袢χx臨風的脖子,似乎又覺得這樣說不太愉快,怕謝臨風再置氣,鼓足勇氣笑了兩聲“哈哈”,捧說,“謝兄很幽默呢?!?/br> 又是笑又是“呢”,謝臨風險些嗆水,魂飛膽裂道:“你就是水鬼嗎?” 晏病?。骸啊?/br> 他難堪地閉嘴,似乎被自己糗到了,掛在謝臨風背后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