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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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寧帝一個剛登基的皇帝,甚至從前根本沒有被當作過皇位繼承人來培養,既無根基,又不了解諸方勢力。他拿什么跟這些勢力斗?大昭他能不亡嗎? “哎……”蔣星重沒忍住,又一聲嘆息。 聽蔣星重嘆氣,謝禎不由抬眼,問道:“怎么?” 蔣星重沖他笑笑,道:“就是覺得……景寧帝也不容易?!?/br> 謝禎聞言失笑。他眉眼微垂一瞬,再復抬眼看向蔣星重,眉一挑打趣道:“同情了?那要不我們不造反了,改輔佐他?” “哈……”蔣星重笑開,道:“那不成。畢竟大昭亡在了他的手上??v然他有無奈之處,但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事關民族存亡,我們不能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br> 謝禎面含笑意,沖她點頭,跟著道:“我同你說笑罷了?!?/br> “我知道……”蔣星重會心一笑。 說話間,二人不由四目相對,且都面含笑意。蔣星重頭一回發覺,笑起來眉眼微彎的言公子,竟顯得這般親近可靠…… 而且,蔣星重這才發覺,言公子一直坐在她的榻邊。前后兩輩子,這般坐在她榻邊的人,除了爹娘和哥哥,言公子是第一個。 蔣星重這才覺出不妥來,心跳不由錯落一瞬,忙收回了目光。對謝禎道:“我已經沒事了,你抓緊走吧。這里畢竟是東廠,恐怕有不少景寧帝的心腹,你久待無益?!?/br> 謝禎望著蔣星重,忽地有些不想走。 謝禎望了蔣星重片刻,從她榻邊起身。他復又低眉看了看手里的冊子,對蔣星重道:“多謝你將這本冊子帶出來?!?/br> 蔣星重沖他一笑,道:“客氣?!?/br> 謝禎聽罷,不由低眉,躲開蔣星重的目光,只看向手中的冊子,對她道:“事情只要做了,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即便失去一個線索,我們也可以從別處查到,只是費些時間罷了。日后……切不可再以性命為賭注?!?/br> 蔣星重抬眼看向他,他鴉羽般的長睫覆蓋在眼瞼上,叫她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蔣星重只抿唇,沒有作答。 這是今日言公子第二次叮囑她這句話,看來他真的在意自己的性命。 既然他在意,蔣星重便也不想隨口應著敷衍。 她沉吟片刻,看著自己沾滿黑灰的衣擺,纖細的手指,捻起一小撮衣料,在指尖輕輕摩挲,淡淡道:“我不能答應你?!?/br> 謝禎聞言一愣,抬眼看向蔣星重。 蔣星重并未抬頭,自是也沒有看到謝禎眸中的詫異與不解。她只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淡然笑道:“比起我自己的性命,我更無法接受國破家亡。言公子,這輩子,我這條命,是大昭的?!?/br> 早在前世隨帝殉國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懼死。而這一世重生回來,她依舊不懼死,她只怕自己還像前世一般,死得輕如鴻毛,死得毫無意義。 比起自己再次死亡,她更怕大昭再次被土特部的鐵蹄踐踏。她怕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再也不會說漢語,再也不會寫漢字,再也看不懂唐詩宋詞,再也領略不到秦皇漢武的風采…… 謝禎怔怔地望著蔣星重,眸光閃爍。 這一刻,他的心中翻起驚濤駭浪,浪浪重擊在心底最深處,聲聲震蕩,回響不絕。徹底震碎了他的理智,他再也無法壓制與回避。 從他登基的那天起,他便將自己的命運與大昭緊緊相連。夙興夜寐,殫精竭慮,絲毫不憐惜自己的性命。 竭盡所能重新帶著大昭走向中興,是他的使命亦是他的全部責任。 他如自己所盼望的那般做著這個皇帝,他早已決定將此生奉獻于國。 只是他從未想過,這世上,竟還有一個人,也如他一般,將自己的性命與大昭緊緊捆綁相連。 她像一名奮不顧身的戰士,勇敢而叛逆地殺入他的世界! 這一刻,謝禎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手中那把刀,他心甘情愿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手中有鋒利的“雁翎刀”,可他卻從未穿上過“鎖子甲”。 趁蔣星重尚未抬頭,謝禎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慌不擇路地轉身,大步離去。行色匆匆,丟盔棄甲。 謝禎高大的身影離去,窗外被遮住的光落在蔣星重榻上。突如其來的光亮,伴隨著房中的空蕩一同到來。 蔣星重微愣,隨后轉頭看去,正見謝禎的衣擺從房門邊拂過。 他就這么一聲不響地走了? 蔣星重微微低眉,唇微抿,莫名覺得此刻自己一個人有點孤獨。 可這念頭只持續了一瞬,蔣星重便聽見再次傳來腳步聲。她轉頭便見王希音和孔瑞,分別端著兩個托盤走了進來。一個端著熱騰騰的飯菜,另一個端著茶壺與茶盞。 蔣星重沖他們一笑,隨后下榻,往屏風外的桌椅處走去,邊道:“勞煩二位公公?!?/br> 王希音和孔瑞將托盤上的飯菜碗筷一一放在桌上,二人面上都帶著和善的笑意。王希音道:“欸,客氣了不是??斐燥?,吃飽了還得吃藥?!?/br> 孔瑞也跟著道:“我待會兒再叫人給你送熱水,好好洗洗,瞧你現在,像只小花貓?!?/br> 蔣星重看著王希音和孔瑞二人,心間只覺暖烘烘的,點頭應下后,便拿起筷子吃起了飯。 謝禎走在回養心殿的宮道上,依舊控制不住自己怦然而動的心跳。 他從未體會過情緒如此失控的經歷,這顆心仿佛不再聽從他的號令,時時想沖出他的胸膛,向著東華門飛奔而去。 謝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養心殿的,只等在養心殿外的恩祿一見他,便面色一驚,慌忙上前,急急問道:“陛下神色怎這般難看?臉色泛紅,莫不是累病了?” 謝禎暗自深吸一口氣,只道:“無事?!?/br> 說罷,謝禎大步跨進了養心殿,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心從未跳得這般快過,臉頰也從未這般燙過。這奇異的感覺,陌生而又叫人沉溺。 他腦海中全然是今日在東廠的情形,有蔣星重夢中喚“隨帝殉國”的畫面,亦有她坐在榻上,玩著自己的衣擺,淡淡說出那番令他心中掀起狂風巨浪的話。 思緒依舊雜亂,他莫名想起第一次見到蔣星重時的畫面,莫名想起她在街道上攔住他的畫面,還有第一次去瑞鶴仙樓,告知他要造反的畫面…… 他從來不知道,回憶還能再被忘記之后,再次如此清晰地蘇醒過來,這般的鮮活。他更不知道,除了不聽話的心,還有不聽話的記憶,不容拒絕的,如此強橫地在他腦海中橫沖直撞。 “恩祿!”謝禎忽地喚道。 恩祿忙上前行禮,“陛下?!?/br> 謝禎深吸一口氣,道:“傳傅清輝?!?/br> 他得轉移注意力,他是皇帝,他得以國事為重。 第036章 恩祿即刻領命, 出殿去叫王永一傳喚。 謝禎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靜靜看著從窗上雕花中漏進來的光。那斑駁細碎的光影落在地上,恍如一只只會發光的蝶,只差一個契機, 便會如炸開的煙火般繽紛飛舞。 殿中再次傳來腳步聲, 恩祿回到了殿中。 恩祿熟悉的身影, 將謝禎從虛幻不清的夢境中,拉回了現實。他深吸一口氣, 看向恩祿。 恩祿回到謝禎身邊,行禮道:“陛下,王永一已去北鎮撫司傳喚?!?/br> 謝禎聞言, 點了點頭。隨后抬手, 看向手中的冊子,對恩祿道:“這便是蔣姑娘拼死從火場中帶出來的東西?!?/br> 恩祿看了看謝禎手里的冊子,面露不解,再復看向謝禎, 不由問道:“陛下,這里頭都是些什么呀?” 謝禎唇邊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道:“晉商范家賄賂朝廷命官的證據?!?/br> 恩祿聞言一驚,隨后面露哀色, 嘆道:“這官.商.勾.結,自古便有,哪朝哪代也沒能絕了根啊?!?/br> 謝禎拇指指尖輕輕在冊子封皮上摩挲,對恩祿道:“恩祿, 朕看過, 這里頭只記錄了近些時日的往來。朝廷命官涉及南直隸、順天府以及山西邊境的文官將領。牽扯人員之廣,遠在朕預想之外?!?/br> 謝禎輕嘆一聲, 蹙眉道:“朝中尚有項載于、齊海毅、高明兆、刁宇坤、吳令臺的貪污案沒有解決,如今這邊又出現這么多。若將這些貪官污吏都殺盡,朝務怕是都無法正常運轉,朕一時又選不出那么多填補空缺的人才。恩祿,朕該怎么辦?” 恩祿眼看著謝禎神色間愁云密布,不忍低眉。 之前光祿寺、戶部、趙元吉那些個案子,陛下面上神色常見帝王震怒的陰云,可如今,眼可見地愁了起來,帶著幾分無奈。 恩祿不忍謝禎如此煩憂,他想了想,似是鼓起勇氣,行禮道:“陛下,恕臣說句不該說的話。陛下心思澄澈,又一心追求清明吏治,可過剛易折?!?/br> 謝禎看向恩祿,恩祿望著謝禎的眼睛,終是說出了那句掏心之言,語重心長道:“陛下,水至清則無魚啊……” 恩祿明白謝禎,陛下到底年輕,他所期望的一切,帶著少年人的一腔熱血。他希望吏治清明,希望國家強盛,希望百姓安居樂業,可在他這種在宮中混了多年的人看來,這等澄澈的理想,只能是理想,并不現實。這世上,怎么可能會有至清至明的一面? 謝禎靜靜地看著恩祿,不由抿唇。 恩祿見謝禎間并無慍色,便接著道:“陛下,您可聽過宇文泰同蘇綽的用官之道嗎?” 謝禎緩緩搖了搖頭,只道:“未曾?!?/br> 恩祿苦澀地笑笑,緩緩點點頭,跟著道:“曾為陛下講學的老師,多為致仕文官,他們最好講經史子集,最愛標榜至高理想,又怎會為陛下教授這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br> 聽著恩祿的話,謝禎知道,他怕是想跟自己說一些聽著難聽,卻極為實用的話。 念及此,謝禎鼓勵道:“恩祿,你說便是。朕已許你學司禮監的差事,便是信重于你。你不必如此謹言慎行?!?/br> 恩祿聞言,忙行禮道:“陛下,那臣便多嘴幾句?!?/br> 謝禎沖恩祿點頭,給予肯定。隨后看向他的眼睛,靜候他接下來的話。 恩祿徐徐道:“在《周書·蘇綽傳》里,曾記錄過蘇綽和宇文泰的一次密談。那夜,宇文泰問蘇綽,‘國何以立’,蘇綽答‘用官’。宇文泰又問,‘何以用’,蘇綽答‘用貪官,棄貪官’?!?/br> 謝禎聞言,眼眸微怔,詫異道:“貪官以權謀私,搜刮民脂,傷及黎民,何以用得?” 恩祿聞言,解釋道:“陛下,官不患貪,而患不忠。陛下手里捏著這本冊子,便是捏著這上頭所有官員貪污受賄的證據。如若他們不忠,結黨營私,威脅陛下,陛下大可以貪污為罪,將這些人收監下獄?!?/br> 謝禎盯著恩祿看了片刻,隨即復又看向手中的冊子,不斷打量。 恩祿又道:“陛下,趙元吉的家產沖入國庫之前,國庫空虛。百官除了叫陛下縮減宮中用度,節儉自身,根本給不出充實國庫的法子。先帝一朝,先帝重用九千歲之前,叫百官捐錢打仗,可百官個個哭窮。先帝要不到銀子,陛下同樣要不到銀子?!?/br> 恩祿接著道:“于是先帝用了九千歲,以各種上不得臺面的黑手段,從百官手里詐出銀錢。如今連陛下自己都感嘆,九千歲的法子雖黑卻有用。陛下與其再培養個九千歲出來,重演先帝一朝的閹黨之禍,何不自己就做九千歲?” 謝禎詫異看向恩祿,這一刻,他忽覺醍醐灌頂,靈臺清明??膳c此同時,他神色間,亦有些許刺痛。過去十八年搭建的清明理想,終是在此刻被顛覆,一點點地碎裂崩塌。 恩祿接著道:“陛下手中握著百官貪污的把柄,何愁拿捏不了他們?何愁從他們手中要不出錢?有朝一日,若他們結黨營私,還像現在這般逼著陛下清洗閹黨舊臣,陛下大可搬出一兩個貪官,殺雞儆猴?!?/br> “若日后到了需要用錢之時,他們各個還是哭窮。陛下覺得,是逼他們給錢的好,還是用手中證據威脅他們的好?” 恩祿行禮道:“清官可遇不可求,哪個人當官不是為了飛黃騰達?陛下,為君之道,當養貪官,用貪官,殺貪官?!?/br> 謝禎聞言,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冊子,久未言語。 恩祿今日所言,徹徹底底與他的理想相悖,句句直指朝堂陰暗之地,可……當真實用。 恩祿見謝禎久不說話,忙行禮道:“是臣多言了?!?/br> 謝禎緩緩搖搖頭,對恩祿道:“沒有。你今日所言,字字珠璣,句句在理?!?/br> 謝禎靜默良久,將手中冊子遞給恩祿,道:“收好。待重整山河,朕一定要找出清明吏治的法子?!?/br> 恩祿伸出雙手,從謝禎手中接過冊子,轉身送進了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