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王宅
夜幕降臨,王宅卻才剛剛亮起它最繁華的燈。 老宅位于海市最核心的老牌富人區,紅磚墻高高矗立,門口停滿了豪車,賓客進進出出,身上香水氣味混合成一種貴氣的錯覺。偌大的前庭被臨時改造成宴會區,水晶燈吊在古樹枝頭,如星辰墜落;地上鋪著紅毯,蜿蜒進主廳,那是一幢典型的歐式別墅,雕欄玉砌,白石立柱,每一寸都在炫耀海市首富的體面與榮耀。 何甜玉站在入口,一身黑色露肩長裙,線條極簡卻勾勒出清冷的氣質。她沒有請造型師,僅憑鏡前的簡單幾筆便完成妝容,唇色偏冷,呈現出淡淡的莓果紫色,襯托得膚色冷冽如瓷,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似乎能折射出周遭環境的每一絲光影。短發利落干凈,緊貼著側臉線條,裸露的脖頸至肩頭線條如同雕塑般完美,修長且流暢,仿佛被匠人細細打磨。 主廳內,觥籌交錯,笑語喧嘩。 男人們在討論金融和市政規劃,女人們在夸彼此孩子的升學和投資眼光。一個個穿著設計師高定禮服的女賓,臉上都掛著禮貌而虛偽的笑容,眼神卻在彼此身上飛快地打量、比較、評估——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早已開場。 何甜玉走進主廳,第一時間被人盯上。 “那不是……美云的女兒?” “聽說是學國際商務的,在外面租房子自己住?!?/br> “嘖,一個沒名分的拖油瓶……還能被叫回來,老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這些話沒直接說出口,卻都藏在目光和細微表情里。 許美云則緊緊挽著她的手臂,一臉驕傲地介紹,“這是我女兒何甜玉,從小英文好得不得了,大學還得獎學金出國交流——可惜太要強了,非要靠自己打拼,苦了點?!?/br> 嘴上說“苦”,但語氣卻得意得仿佛自己培養出的是個外交官。 事實上自己就是在外貿公司做個商務助理,聯系外國客戶,參與報價,跑跑業務而已。但何甜玉笑不露齒,只輕輕點頭應付,她早學會了如何在這樣的場合里讓自己“隱形”而有分量。 就在她想要找個角落站著的時候,主樓旋轉樓梯處響起了一陣喧嘩。 人群視線瞬間被吸引過去。 那是王家慣有的儀式時刻。 鋪著紅毯的旋轉樓梯緩緩亮起燈光,像是舞臺拉開帷幕。幾位穿著禮服的服務生站在兩側,維持秩序。一對50多歲的夫妻緩步而下——男人身穿深灰色西裝,氣場內斂鋒利,面容嚴峻,不茍言笑;女人則著一襲寶藍色絲綢長裙,高貴冷艷,神情矜持。 “王太太和王總來了?!庇腥说吐曊f道。 王太太名喚林慧真,出生書香世家,曾是海市大學美學系教授,后因婚姻退居幕后,卻一直在慈善圈與文化基金會掌控實權,是王家對外形象的核心。 而她身邊的王總,王建勛,海市首富,王氏集團執行總裁,許美云的金主。 他們一出現,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牽引過去。即使站在大廳一隅,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視的重力。 許美云這時立刻挺了挺背,嘴角努力勾出一點笑,卻終究只能站在人群之外,仿佛一道始終無法跨越的界限橫亙在那里。她的打扮并不輸任何一位太太,保養得宜、妝容精致,但在這種場合,她卻像個多余的注腳,無法參與、也無人問候。 她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能有朝一日挽著王建勛的手站在這樣的聚光燈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帶著女兒站在光影的邊緣,被視作“有趣的流言素材”。 何甜玉看了自己mama一眼,嘆了口氣,不愿再看,躲到后花園去,剛要走出大廳,就感覺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幸好自己穿的高跟鞋不高,要不然真的會撲個狗吃屎。 何甜玉回頭看了一下,原來是王笙,王家的千金。 她還穿著少女時期常穿的那種泡泡袖洋裝,只是布料更貴,顏色更淡,像是在刻意營造一種“不諳世事”的氛圍。王笙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打扮精致的女孩,顯然是來湊熱鬧,也順便看戲的。 “喲,”王笙揚了揚眉,全然不見暗中推倒人的刻薄。她語氣輕快地像在打招呼,“你還真來了。我還以為你這‘臨時選手’不會被放進來呢?!?/br> 何甜玉并不回應,只看了她一眼,便準備轉身。 王笙卻上前半步,聲音刻意放輕,說得剛好能讓旁邊幾個路過的賓客聽見:“不過也對,許姨一向疼你嘛。她說你英語好,又會寫稿子,經常做這種陪玩的工作,不過這次的機會,可不是你那種身份能爭取到的?!?/br> 那一瞬間,何甜玉差點說不出話來。她想起初中時候隨mama住在王家傭人房,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王笙開始惡毒的刁難她——把她吃剩的蛋糕隨手丟到她腳邊,冷笑著說:“這就是你們‘那種人’該得的——只配吃剩飯剩菜,永遠也別想坐上真正的桌子?!?/br> 更讓人難堪的是,有一次在補習班門口,王笙和同學指著她的衣服大聲嘲弄:“你mama?呵,她不過就是爬上了主人的床,才有了你這個半路出家的‘千金’罷了!想當真千金,先把自己的身價洗干凈再說!” 她一開始會反駁,會撲上去抓王笙的頭發,可后來,她不得不承認——王笙并沒有說錯。那些她年少不明白的、藏在夜色和低聲耳語里的隱秘,一點點拼湊成完整的圖景。她終于明白,母親的確是用那樣的方式,還了50萬的債務,還為她換來了一個暫時安身的地方,換來了被容忍的資格,換來了她始終不愿正視的“體面”。 她想躲開王笙,卻被她不依不撓的扯住,忽然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插了進來:“王笙?!?/br> 王家大少,王中正站在走廊盡頭,手里還拿著一杯尚未飲用的香檳。他比記憶中更瘦削,西裝熨帖,表情淡淡的,像從來沒參與過什么爭執。 “別吵她?!?/br> 王笙撅了一下嘴,“我哪里吵了?我只是——” “爸在找你?!蓖踔姓坏人f完,已經走近一步,微側身,做了個送客的姿勢。 王笙瞥了何甜玉一眼,轉身走了,腳步仍輕,裙擺晃得像浮在水面。 王中正望向她,神色不明。 “別在意,”他說,“她被寵壞了?!?/br> 何甜玉抬頭看了他一眼。她記得高中那時自己的數學物理很差,每次做完作業,他也曾幫她改過幾道題,但從不多話,只是像大人對小輩的那種平淡善意——帶著某種距離。 “謝謝你?!彼p聲說。 “你有兩年的商務助理經驗,是吧?”王中正忽然換了話題。 她點頭。 “那你有可能會見到今晚的貴賓代表?!彼D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語氣,“蘭開斯特家族這是第二次來華國,第一次來時,他們留下了一個助理?!?/br> 她皺眉,不明所以。 “今晚的來賓,不是海市的某位局長,也不是哪位新貴,而是蘭開斯特資本的亞洲區事務代理人—當年那個助理,現在已經是華國投資界的頂尖人物?!彼f,“真正的掌權人還在飛機上,但這一場,已經夠重要?!?/br> 何甜玉心理莫名好笑——原來這場宴會,不過是主角刻意缺席的配角聚會,真正的重要人物連名字都懶得透露。 正說著,門口忽然一陣sao動。賓客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一名穿深灰色西裝的、30歲左右的男人走進來,皮鞋踏在地毯上毫無聲響。他沒有助手,也沒帶手提包,但整個廳堂像因他而低了一分溫度。 沉牧。 蘭開斯特亞洲事務代表——當年那個一飛沖天的助理,如今掌握著整個華國的投資、并購、城市更新和戰略資源調度權。他甚至不是政府官員,卻比大多數市長更早知道下個季度誰會倒、誰會起。 他沒有寒暄,目光略過王中正,淡淡點頭。王中正迎了上去,兩人短暫交談幾句。沉牧隨手接過王家準備的一份文件袋,里面是所謂的“候選人資料”。 沉牧淡淡道:“名單我會交上去?!?/br> 他語氣平靜,沒解釋會交給誰,也沒多說一個字。 “只定一個人。明早十點前,按通知來舊港報道?!?/br> 他說完就要走,又像是臨時想起什么,腳步一頓,補了一句: “背景、關系都不重要。誰合適——自然會有人挑出來?!?/br> 王中正應下,眼神微不可察地朝何甜玉掃來一眼。 這邊,沉牧話音落下,便轉身離去,舉止從容克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項微不足道的交辦。但他的身影一消失,空氣卻像是突然沉了一拍——所有人都聽見了,“只定一個人”。 一場看似尋常的宴會,實際上就是各家遞人情、送候選名單的舞臺。那一紙“助理”的名目,早就成了海市權貴圈里默認的機遇通行證。 沉牧走后,王中正轉頭看了何甜玉一眼:“你也在那份資料里?!?/br> 何甜玉怔了一瞬,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沒報過名?!彼吐曊f。 “許姨放進來的?!蓖踔姓卣f 她握緊了拳頭,想要反駁,卻發現喉嚨哽咽,聲音低沉而顫抖:“我……根本沒有同意過?!?/br> “你現在出現,不就是默認了她的安排嗎?”王中正還不在意她的反應,目光淡然,。 何甜玉垂下頭,臉頰微微泛紅,心中涌起難以言說的羞恥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