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甚至有不是鄠縣的,從外地來的客商,正巧碰到了,問清楚情況后也都選擇了中途改道先去鄠縣。 有醫師擔憂地問徐清麥:“徐太醫,要是人太多到時候看不過來怎么辦?” “放心吧,不管有沒有看完,鄠縣我們都只待三天?!毙烨妍湴矒岬?,“那些沒看成的你們也不要覺得愧疚,告訴他們悲田院很快就開業了,讓他們上長安來看吧?!?/br> 隨行的醫師和醫工們這才覺得輕松了些。 在茶棚休息了一會兒后,大家都繼續上路。到申時左右,終于看到了鄠縣的城門。 鄠縣很小,而且破舊,城墻的右側有幾處坍塌和破洞都至今還沒有修復。有提前去縣城的騎兵返回來,帶來了最新打探到的消息: “城里的驛站只有三四間房,恐怕是住不下那么多人的。而客棧就只有兩家,條件很差不說,都住滿了人。不過也可以將他們都趕出去自行找地方住?!?/br> 徐清麥嚇了一大跳:“這不太好吧,算了算了,咱們還是另行商議住哪兒吧?!?/br> 她把幾位醫師和醫工召集起來,將情況說明了。 楊中郎將又補充了幾句城里的情況:“鄠縣很小,里面除了寺廟前的空地之外,并沒有什么集會場所。所以明日義診的場地恐怕也不好安排?!?/br> “那要不就去寺廟前?”有醫師提議。 “不行?!毙烨妍湐嗳环駴Q,“去哪兒都不能去寺廟前?!?/br> 朝廷改制太醫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限制宗教傳播,若是義診開到寺廟前,恐怕很多百姓們就要以為這是佛祖顯靈降下慈悲,是寺廟的功勞了。 楊中郎將沉吟片刻:“諸位看現在這個地方如何?” 他們此刻正在城門外的一片空地上歇腳,往前走走就是官道,再往另一邊走走還有河流,而且還是上游地段。在他看來其實是駐扎的好地方。 被他這么一提醒,徐清麥和嚴雪文都覺得打開了新思路。 對啊,為什么一定要去縣里面,為什么就不能在城外呢?反正他們也帶了帳篷過來,扎營就好了。義診時再在前面支幾個涼棚就能解決問題。 “就在這兒?”徐清麥征詢其他人的意見。 “我沒問題?!眹姥┪牡?。 “贊同?!?/br> “我也沒問題?!?/br> “行?!毙烨妍溡诲N定音,“那就在這兒?!?/br> 嚴雪文道:“派人去鄠縣衙門和縣令說一聲吧,免得他們還以為是什么人引發驚惶?!?/br> 徐清麥又補上:“再讓縣令明日讓幾個吏卒在縣里面敲鑼,就說太醫院在城外義診,有想要來的就自己尋來?!?/br> 楊中郎將便吩咐剛才的騎兵繼續跑一趟,剩下的人留在原地扎營。 很快,幾頂大的營帳就立起來了。 每頂里面住十二個人,條件當然不會太好,大通鋪,擠著睡。 徐清麥和嚴雪文作為帶隊的太醫博士,兩個人住一間帳篷,不過她倆覺得出門在外也不要搞太特殊便把劉若賢和阿軟、郭敏君還有另外一位針科的女醫工叫了過來一起住。 待到大家都安置好,從城里面出來了一行人。 鄠縣縣令一臉焦急的騎著驢跟在最后面,待他到徐清麥等人的面前時,看上去氣喘吁吁。 雙方互相見了禮。 縣令焦急道:“徐太醫,嚴太醫,爾等行此好事卻為何不住到縣里頭去?驛站住不開的話,我自可給諸位安排其他的住所。何苦在此風餐露宿?” 別人來鄠縣做好事,可他卻連個住處都安排不了,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 徐清麥笑道:“多謝縣令一番好意。只是卻不僅僅是住處的原因……” 她隱晦地提了提寺廟的事情,那縣令卻也聰穎,一點就透,立刻便明白了過來,便只能遺憾的作罷。寒暄了一陣之后,縣令表示一定會幫他們宣傳到位: “這對百姓們來說可是大大的善舉!太醫您是不知道,鄠縣就沒幾個大夫,往日一些稍復雜一點的病,都要去咸陽和金城那邊看才行,甚至還得花幾天的功夫去長安。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上回我生病,還特意請假去了長安看。 “這是城中富戶們,至于平民百姓,只能在村中找巫醫來看,或者就這樣熬著?!?/br> 這位縣令顯然也是知道民生疾苦的,情緒頗有些激動。 徐清麥索性讓他留下一起用晚膳:“不如您坐下,咱們細說。我們正巧稍候會去到鄠縣的各個鄉鎮,那邊是什么情況,還需要向您討教一二?!?/br> “太醫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在下必定知無不言?!笨h令當即讓人去城中的食肆,讓他們送來飯食,態度十分熱情,“諸位旅途勞累,咱們先吃飯?!?/br> 這時候的鄠縣縣城里,其實隱隱已經傳來了風聲。 之前在涼棚遇到的那些人,比學生們腳程快多了,早就回到了家。 比如那位原本要去長安探親訪友的董郎君,急匆匆地又返了回去,先是去了嫁到縣里的女兒家。 “阿耶你不是說要去長安的嗎?”他女兒見到他之后吃了一驚,“怎么又回來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無事無事!”董郎君擺了擺手,“姑爺呢?” “正在貨棧那邊看貨呢,他打算明日從秦嶺那邊過去蜀地看看,認識一個人說有一條路還比較好走?!彼畠簢@了口氣,生意難做呀,“總得多賺點錢,您也知道……” 還沒說完,就哽咽了起來。 “先別去了。趕緊讓他這兩天在家待著,阿智的病說不定有救了!” 他的外孫子阿智,出生時在脖子接近臉頰的部分長了一塊紅色的胎記,起初不過是指甲大小,他們也沒有在意。但隨著阿智的年齡增長,這塊胎記卻也跟著長大了,而且從一開始的平滑變成了類似瘤子一樣,開始隆起。 阿智原本長得可愛,但自從長了這塊紅色的瘤子后,五官都被皺到了一起,變得面目猙獰起來,整個人也性情大變。 董郎君這次去長安,一是為了探親訪友,再有就是想尋訪一下長安城里的名醫,看看找不找得到能給阿智治病的神醫。結果沒想到,還沒坐上船呢就遇到了太醫院的人。 董郎君覺得這簡直就是上天垂憐。 他的女兒董蘭娘聽了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阿耶,你不會是被人給騙了吧?太醫院的人怎么可能會來這里,而且還免費給人治???” 她帶著阿智也算是看遍了周邊的大夫,就沒聽說過免費給人看病的!兩年下來,她幾乎把所有家產都給投了進去,原本的鋪子也賣掉了,只剩下十幾畝地支撐著……就這樣,長安城她都至今沒敢過去,去那兒看病得多貴??! 更別提太醫院了,那可是給陛下和皇后看病的地方! “你定是被人騙了!”董蘭娘擔心地問,“您沒把錢給他們吧?” “都說了免費的了!”董郎君跳腳,“人家穿著官服,那么多人呢,而且身邊還帶著金吾衛,這能是騙人的嗎?哎,我不和你說了,反正明天你們就知道了。我得先回去通知村里的人?!?/br> 董郎君急急忙忙的回村了,剩下董蘭娘一臉狐疑。 她搖搖頭,決定還是給丈夫繼續準備行囊,篤定阿耶肯定是遇到了騙子。 “待回家后定讓娘說說他,那么容易受騙還是少出門比較好?!彼谛睦镟止镜?。 收拾完行囊便準備做飯,這時候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陣一陣的鑼鼓聲,像是打更的聲音。一般縣衙有什么緊急事情需要通知的時候才會這樣。 董蘭娘走出廚房,凝神聽著,不知道這次是又什么事?不會是來說秋稅吧?今年新皇登基,不是免了稅嗎? 這時候她就聽到吏卒大聲傳過來的聲音:“蒙陛下體恤、朝廷垂憐,明日辰時,太醫院將在北城門外兩里地舉行免費義診,有需要者可出城前往?!?/br> 這個聲音由遠及近,然后又漸漸行遠,如滾滾天雷一般,震耳欲聾,讓董蘭娘站在原地不得動彈。 半晌,她才如夢初醒,嗷了一聲立刻闖進了院子里,抱著自己的兒子哭出了聲來:“阿智,我的阿智,咱們或許有救了呀!” 如董蘭娘一般的不在少數,待到吏卒在縣城里逡巡過一輪后,立刻被人圍住了。 “這可是真的?” “真的是太醫院嗎?” “免費看診?” 那吏卒不耐煩道:“這不都說得很清楚了嗎?不相信明日自個兒看去,縣令之前都親自出城去了,還能有假?行了行了,別問了,我還得去喊第二輪呢?!?/br> 縣令可是吩咐得很清楚,無比要傳達到位,不能遺漏縣城任何一個角落。 這下子,鄠縣炸了。 “說得是,不管是不是,明日去看一下唄,又不遠,就二里地?!?/br> “行,那我也一同前去?!?/br> “哎喲,我得回趟鄉下,要真是太醫院,我阿娘正好能看看,她都嚷嚷著肚子不舒服已經很久了?!?/br> “我也同你一起去,我那侄媳婦都足月了還沒生,急死了?!?/br> “快走快走,不然城門就要關了。正好咱們可以從北城門走,看看究竟?!?/br> 不一會兒功夫,整個鄠縣都動了起來。 被縣令派來縣中最大酒樓買飯的吏卒正在前堂等著,就看到掌勺的大師傅掀開簾子從后廚走了進來,神情帶著一點敬畏: “這些飯菜不會就是縣令要送去給太醫院的大夫們吃的吧?” 吏卒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可不是!就這,你剛才還在擺臉子不愿意做呢!” “我剛才這不是犯渾嘛!”這酒樓就是大師傅自家開的,他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你早說是給太醫們吃的??!瞧著呢,我可得做點我的拿手菜!” 他剛才見這吏卒的確沒什么好臉色,縣衙的人慣常喜歡來他家吃飯,每次去要縣衙的帳都是個頭疼的事情。剛才一聽說要做幾十個人的飯,大師傅臉都綠了。 但現在卻樂顛顛地跑廚房里去了,打算大顯身手。 太醫院的人來鄠縣給他們免費看診,可不能讓人家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吏卒喊道:“多放點rou,你放心吧,這一單肯定不欠著?!?/br> 他們往常也就是欠個幾個人吃飯的飯錢,現在這八十多個人,欠個幾次,酒樓就好倒閉了。 待到飯菜送到,縣令留下來用餐完之后才離開了營帳。他應了楊中郎將的要求,明日將會派衙役前來維持這邊的秩序,免得出什么亂子。 送走她,徐清麥等人便也洗漱一下,準備睡了。 男人們直接趁著黑夜跳到河里洗了個澡,姑娘們卻不敢那么放肆,只能拿了盆回到帳篷里擦洗,徐清麥同樣如此。她想著待義診結束后還是得要在縣城里開一間房,讓她們去洗個澡什么的才行。 睡覺的時候都有些興奮。 郭敏君被提拎到了徐清麥的大帳里,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也逐漸輕松了下來,加入了她們的閑聊。 她聽到徐清麥在笑著問劉若賢:“你們這一隊,我還以為隊長會是沈永安和高禹,怎么現在反倒成了你和莫驚春了?” 他們這一隊的隊長是劉若賢,副隊長是莫驚春,有些出乎徐清麥的意外。 劉若賢忍不住翻個白眼:“您別提了,這倆誰也不服誰,我就說那索性我來吧,結果他們反倒都沒話說了?!?/br> 劉若賢也是敢作敢當的,既然如此,那她就真上。 徐清麥哈哈大笑:“挺好?!?/br> 劉若賢雖然性格跳脫了些,但是她熱情大方,很善于和人溝通。而莫驚春和她恰好相反,沉默寡言,做事卻很細心靠譜。這個小組里還有阿軟、郭敏君和侯遠道以及其他幾個她比較熟悉的學生。 郭敏君縮在角落里,聽著她們之間的聊天,只覺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