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節
那名漢子搖搖頭:“的確不打仗,可也不算太平,我們從豫地出來時,就遇到錦衣衛抓人了,哎喲,可慘了,連襁褓里的孩子也要抓,我們幾個嚇得夠嗆,等了大半日,沒見那些錦衣衛再回來,這才敢上路?!?/br> 伙計一怔:“錦衣衛到豫地抓人?豫地哪里?” 那名漢子說道:“就是豫地的南河屯啊,也是,這是個小地方,想來你們外地人沒聽說過,不過那里離官道也不算遠,我們從那里路過時,剛好遇到?!?/br> 伙計說道:“幾位稍等,我進去看看羊rou切好沒有?!?/br> 伙計轉身進了后面,片刻之后,伙計把羊rou端出來,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人也跟著走了出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里是一大盤子鹵羊蹄。 “沒想到今天還能遇到老鄉,真是巧了,來,這是我家廚子最拿手的鹵羊蹄,幾位兄弟別客氣,全都嘗嘗?!?/br> 中年人張口便是豫地口音,果然是老鄉。 漢子們也不客氣,招呼中年人坐下一起吃,寒暄幾句之后,中年人便問起錦衣衛抓人的事:“不瞞幾位,我家在北河屯,和南河屯只隔著一條河?!?/br> 其中一名漢子說道:“你是北河屯的啊,我二姨家的表妹就嫁到你們村了,她婆家姓高?!?/br> 中年人連連點頭:“高是我們村的大姓,哎喲,這可真不是外人,來,上一壺酒,記我帳上!” 幾杯酒下肚,漢子們便把他們遇到錦衣衛的經過說得明明白白。 “聽說那家人姓楊,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最大的孩子也才十五六歲,最小的還在吃奶呢,對了,還有他們家的姑娘們,連臉都不給遮一下,就被扔到囚車上,被人指指點點,以后哪怕被放出來,這名節也給毀了,怕是不好嫁了?!?/br> 另一個漢子說道:“不好嫁也比死了要好吧,那幾個小孩子,都還那么小,嚇得哇哇大哭,從豫地到京城那么遠,大人都撐不住,何況是孩子,我看十有八九活不了?!?/br> “還有老婦人,那老婦人沒有八十也有七十了,白發蒼蒼,走路顫顫巍巍,有個錦衣衛嫌她走得慢,還踢了她一腳,老婦人被踢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唉,太慘了!太可憐了!” 漢子們說得口沫橫飛,沒有注意到中年人的臉上已經變色,也沒有心思再談天說地,找了個借口便回到后面。 幾個漢子互相交換了目光,吃飽喝足,便騎馬而去。 后堂之中,中年人對一個伙計說道:“剛剛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吧,你馬上騎馬,去給我二哥報信?!?/br> 伙計說道:“五爺,要不要派個人回老家看看?” “看個屁,全都抓走了,還有啥可看的,算算時日,這已經過了半個月了,他們也該到京城了,唉!把小明叫來,讓他往老太爺那里也送個口信?!?/br> 十天后,楊家十幾個男丁全都坐到了楊老太爺的客廳里,他們是收到楊老太爺的傳信趕過來的。 “老大,你來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楊大爺一臉怒容,他聽老五說了這事之后,便派人快馬加鞭回了南河屯,一切都和那幾名漢子說的一樣,錦衣衛忽然出現在南河屯,抓走了楊家的女眷和孫輩,就連八十歲的老祖母和襁褓里的孩子也沒有放過。 楊大爺忿忿:“我打聽到了,朱燕和那個廢物被錦衣衛抓了,一定是他把楊家供出來的?!?/br> 楊五爺啪的一拍桌子:“原來是他!當初就不該把楊春嫁給他,我早就說了,一個在河里混的二流子,難堪大用!” 楊春是他的女兒,也是楊家長得最漂亮的姑娘,因此老太爺才想把楊春嫁入高門大戶,最后能進宮當娘娘,可是楊家只是商戶,根本沒有這個資格,這才把楊春送到喬家。 楊老太爺看一眼面前的兒子和侄子們,沉聲說道:“我剛剛收到太后讓人送來的書信?!?/br> 眾人一驚,全都憑住呼吸,聚精會神看向楊老太爺。 楊家以前的主子是達剌王子,早年楊家表面是馬販子,其實一直在為達剌人做事。 后來達剌王子攻打大同時,被何秀瓏所殺,沒有了這位能干的王子,達剌政權旁落。 楊家也同時沒有了主子,販馬的生意也不能做了,便開起了大車店。 也就是那時,楊家決定送楊春進宮。 三年前,達剌王子的meimei滿氏成為韃虜王后,滿太后派人找到了楊老太爺,從那時開始,楊家改投滿太后,最近兩年,他們已經為滿太后送了幾次情報。 利用蘇程,激化符燕升與何苒之間的矛盾,便是滿太后交給楊家的任務。 而在此之前,楊家陰差陽錯,有了一個在漕幫任長老的女婿朱燕和。 第415章 訂親 滿太后身邊有漢人通譯,她給楊家的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信的前半部分都在贊美楊家這些年來做出的貢獻,而在后半部分,滿太后希望楊家利用漢人的優勢,打入到苒軍內部,尤其是西北的符燕升部隊、何大力部隊。 楊五爺面沉似水:“什么意思?咱們老楊家沒有讀書人,也培養不出武將,好不容易有個長得好點的丫頭,還給胡亂許配出去了,現在又讓咱們打入苒軍內部,咱們能做什么,去養馬嗎?” 楊五爺是楊春的父親,他對楊春寄予厚望,給皇帝當便宜老丈人的美夢一做就是好幾年,最后楊老太爺卻做主把楊春嫁給了朱燕和。 為此,楊五爺一直耿耿于懷。 “老五,你說什么,養馬?”一直沉默不語的楊三爺忽然開口。 楊五爺一怔,他氣惱之中說出的話,難道老三還當真了,真要讓他去養馬? 楊家本就是馬奴出身,最擅長的就是養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連楊大爺也怔了怔,驚愕地看向楊老太爺:“阿爹,該不會真讓老五說中了吧,滿太后就是讓咱們去苒軍里養馬?” 去軍隊里當馬倌,想要下手就很容易。 只要一頓加了藥的草料,就能讓那些將軍們的戰馬在戰場上腹瀉脫力,委靡不振。 經驗豐富的楊家人甚至可以精確控制發作時間,而在此之前,沒有人能夠察覺出異樣。 楊五爺也反應過來了,還真是要讓他們去養馬啊。 楊家當然也有其他人手,比如大車店里的伙計,可是軍營不比其他地方,進去之后便和外界失去聯系,所以要想把事情辦成,就必須楊家人自己去,而不能把重任交給那些伙計們。 可是楊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么冒險的事了,那是苒軍,軍漢們可不管什么證據,只要他們有所懷疑便是一刀,殺死幾個馬夫,就像捻死幾只螞蟻,錦衣衛要先抓人,再審訊,最后再決定生死,可是那些軍官們可比錦衣衛野蠻多了,他們動動手指,便能讓人腦袋搬家。 楊五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們誰愛去誰去,我反正不去,我已經犧牲了一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了,總不能讓我連這條命也搭上吧,還有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們,現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br> 聽到楊五爺說起被抓走的家眷,其他人也默然不語,齊齊看向楊老太爺。 楊老太爺大怒:“你們這些喪良心的,忘了咱們楊家的家業都是怎么來的嗎?沒有老汗王和王子,你們哪來的大房大屋嬌妻美妾?現在老汗王和王子都不在了,你們就無法無天了,太后的命令你們不聽了嗎? 老大,你是大哥,你說如何?” 楊大爺清清嗓子:“我婆娘有個同鄉,在符燕升的部隊里當百戶,當年他們駐扎在大同時,我婆娘還幫那位百戶的老娘帶過東西,別的事也就罷了,若是想去當個馬夫,找找那位百戶,應是沒有問題?!?/br> 馬夫,只是小角色,對于那名百戶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 楊老太爺顯然對楊大爺的態度比較滿意:“好,榆林那邊的事就交給老大,何大力那邊呢,你們誰能搭上關系?” 楊老太爺話音剛落,外面響起重重的敲門聲。 楊家眾人在屋里開會,門窗緊閉,門外還有可信的伙計把守。 敲門的便是外面的伙計:“老太爺,外面來了很多人,把宅子圍起來了?!?/br> 眾人都是一驚,楊老太爺尚且還能穩住,他沉聲問道:“來的是什么人?” “是官兵,都是官兵,好多官兵!” 現在的官兵,就是苒軍。 眾人嚇了一跳,苒軍怎么會來? 不過想想也是,錦衣衛已經到南河屯抓過人了。 只是苒軍來得也是湊巧,剛好他們所有人都在一起。 若是往常,他們分散各地,想抓他們可不是容易的事。 想到這里,眾人猛的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楊老太爺,若不是楊老太爺傳信讓他們全都過來,他們又怎會大老遠跑到這里來? 若是到了現在還不知道這是別人挖坑讓他們跳,楊家人就是傻子了。 可他們不是傻子,且還比很多人都要聰明。 他們中計了! 人家把他們湊到一起一網打盡! “不要慌,全都進暗道!”楊老太爺沉著應對。 眾人齊齊松了口氣,暗道的門打開了,眾人魚貫而入。 這條暗道歷時三年才修好,從這里可以直通一片胡楊林,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當他們搬開出口的石板,從暗道里走出去時,等待他們的,除了透過胡楊林灑進來的陽光,還有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 楊家眾人如同一條條待宰的魚,被罩在網中,一名身穿鎧甲的將官哈哈大笑:“守株待兔,老子還是頭回抓兔子抓得這么輕松?!?/br> 什么兔子,明明是魚,被魚網套住的魚! 楊家被一網打盡的消息先一步送到京城時,何苒正在清歡樓喝訂婚酒。 京城里素有辦訂婚宴的習俗,不過一般都是準新郎和男女雙方親友,準新娘還是未嫁的姑娘,這個場合她是不出席的。 可是陸暢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她不但出席了自己的訂婚宴,還大大方方地和賓客們見面。 賓客們悄悄議論:“這樣不合規矩啊?!?/br> 馬上有人出聲質疑:“為什么不能參加自己的訂婚宴?” 想想也是,明明這是人家自己的訂婚宴,為什么不能參加呢? 有人嘆息:“不一樣了,現在真的不一樣了?!?/br> 又有人笑道:“女子都能當大將軍了,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br> 一個少年說道:“可是以前也有女子當大將軍啊?!?/br> 眾人一想也是,何驚鴻也好,李錦繡也罷,她們全都名揚天下的女將軍。 “也許是因為那時只有一兩位有名的女將軍,而現在不但有將軍,還有女官,女夫子,對了,朝廷里主事的也是女子?!?/br> 眾人懂了,現在有本事的女子越來越多,有話語權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就連新律法也對女子越來越寬容了。 “是啊是啊,大經街開包子鋪的老張,平時最愛打老婆,有事沒事,想打就打,誰勸都不行,也不知是誰給他老婆出了主意,他老婆讓街邊代寫書信的人寫了一份狀子,告到了衙門,你們猜怎么著?” “怎么著?” “衙門讓穩婆給老張媳婦驗了傷,然后就派衙役把老張從鋪子里鎖走了,老張挨了二十大板,衙門做主,讓他和老婆和離了!” “真的假的?衙門還管打老婆的事?” 小梨從樓下大廳里轉了一圈,便來到二樓的雅間,雅間里,李錦繡和上官夫人帶著兩家的女眷坐了一桌,韓老夫人也在,和上官夫人坐在一起。何苒自己單開一桌,坐在旁邊聽著兩家人討論婚期、聘禮和嫁妝。 她還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她不參與,只旁聽。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過流霞說了,像這種兩邊實力對等,又都不缺錢的沒有意思,就是那些小門小戶,為了你家只出五十兩聘禮,卻讓我家陪嫁二十五兩,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才最有意思。 何苒好奇:“真會當場爭得不可開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