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偏生不是個愛漂亮的郎君，瞧一柜子里也沒兩件像樣的衣裳。

    每回說與他做，總推辭著說不必要廢神，往日里都在村子里打轉，至多是去城里，衣裳少兩套還不覺有甚么。

    真到了大宴上，方才曉得緊促。

    由此見得啊，凡事還得早做準備，否則臨到了時候只有手忙腳亂的。

    “話是這么說，咱衣料比不得旁人，那也總得多做兩套吧。往后哥哥進縣學上，今兒是這套衣裳，明兒還是這套衣裳，不是教人暗地里議論說不愛潔凈么?！?/br>
    蕭元寶取出一套青衫，與祁北南放在一頭上。

    青衫熱月里穿著清爽，讀書人又都愛此番顏色，不說多出彩，可總教人挑不出錯處來。

    “我這兩日去買兩匹好布回來，哥哥新做兩身衣裳，你可別再推拒了?！?/br>
    祁北南笑道：“你做的，我自會常穿?！?/br>
    蕭元寶見此高興起來，道：“我拿去方家，教孫婆婆幫著我做，定能做得好好的，到時候哥哥去縣學讀書的時候穿?！?/br>
    “好?！?/br>
    其實祁北南并不多想去縣學里讀書，在家里讀書反倒是自由的多，也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鄉試三年一試，距今還有兩載。

    這兩載他若不前去縣學就讀，又無明師指點，旁人都覺進縣學讀書是榮耀之事，他卻有機會也不去。

    怕學政和縣公覺他恃才自傲，于名聲上不好，將來走仕途，總是得顧及清議。

    如此，他還是決定等忙完了這陣子，便去縣學就讀。

    “對了，哥哥明兒要是在宴上碰見縣公家的姐兒，那個叫做蕓姑娘的，不許多理會她?！?/br>
    祁北南見蕭元寶氣鼓鼓的模樣，道：“呀，我們小寶出息了，怎還識得了縣公家的姐兒？”

    “明家見著的?！?/br>
    祁北南眉心微動：“怎了，她得罪你了？”

    蕭元寶道：“我便是不歡喜這般拜高踩低的人。明家三姐兒瞧我出身低，便帶著這位官姑娘想來消遣我?！?/br>
    他將上回在明家的事情說與來祁北南聽。

    雖說上次也沒吃甚么虧，不過他對這蕓姑娘還是失了好感。

    祁北南聽兩個姐兒對蕭元寶的刁難，眉心緊促，又聞他如何保住了顏面，才松了些氣下來。

    “你沒教她們欺負著你，這很好?！?/br>
    “哥哥走的時候不是囑咐過我了嗎，讓我照顧好自己，不教人欺負了去。我自然是照著你說的做的?！?/br>
    祁北南伸手想去捏捏蕭元寶的臉，卻教他躲開了去。

    蕭元寶有些別扭道：“哥哥別總在捏我臉了?！?/br>
    祁北南揚起眉：“怎就捏不得了？”

    蕭元寶也不與他說，只道：“總之你別與那蕓姑娘多說?！?/br>
    祁北南道：“這般宴，家眷不會前來?！?/br>
    “不過我也應你，若是往后遇見了，也不與她多說話?！?/br>
    蕭元寶便高興了起來。

    翌日一早，祁北南與趙光宗去了縣里。

    宴做在縣府的官邸里頭，像此般到任地上做官的主事官員，都是住在官邸中。

    而知縣以下的官員，好比是縣丞一系，則是住在外頭。

    不過朝廷亦有優待，當地若有朝廷的宅舍，這些官員前去賃住價格會比市價低廉許多。

    若是沒有，那也會另資助一些錢銀，用做賃房的用度。

    地方上吏多官少，在州府上的官員便會多許多。

    除卻府公外，其余官員都在外頭賃宅子住。

    兩人在縣門口下的車，一路步行前來官邸上。

    這朝外頭已然停下了好幾輛馬車轎子，隊伍排的老長。

    車馬進不去，停在后頭的，也只下馬車下轎子來步行前去。

    驗了名帖以后，兩人進了官邸，里頭已然都熱鬧起來了。

    前來赴宴的人多，不光有二十幾名新中榜的秀才，還有縣府里的一應官吏。

    像是縣丞，主簿，典史，教諭，訓導，巡檢司等等人物，以及還有縣中德高望重的士紳。

    祁北南瞧著官邸內里，遠不如明家宅子敞闊，不過布置的倒是雅致許多。

    “恁是甚么人物，怎如此多人圍著?！?/br>
    趙光宗進來就瞅著了園間有個身著月白色稠衣的年輕男子，受人簇擁。

    祁北南瞧了一眼，只見那書生頭戴冠玉，面容倒也還算清俊，年紀約莫十七八的樣子。

    他搖搖頭，也并不識得。

    “趙同窗，來了?！?/br>
    趙光宗幾位縣學的同窗，前來打招呼。

    “你們來的早?！?/br>
    “過來不算遠，來的就早了些?！?/br>
    幾人寒暄了幾句，又互恭賀了對方。

    趙光宗與同窗又介紹了祁北南：“這位是我的好友，祁北南，便是此次的小三元案首?！?/br>
    “久仰大名，今朝可算是見著咱們縣里的案首本尊了?！?/br>
    祁北南亦客氣：“往后入了縣學，還望諸位同窗多關照?！?/br>
    聞說案首來了，陸續上來不少人，都前來與祁北南打招呼，想搭上句話兒。

    方才那受簇擁的書生身側的人一時都散了去，轉圍在了祁北南周圍。

    那書生望向與諸人談笑的祁北南，執著扇子的手緊了緊，也抬步走了過去。

    “今朝天氣悶熱，府邸里倒是清涼?！?/br>
    “是矣，是矣?！?/br>
    “聽聞明員外昨兒送了足足一整車冰來，只為今朝宴上來客得清涼一場?！?/br>
    祁北南正與諸人說談時，一道聲音拔高介入其間。

    祁北南瞧去，正是方才間受簇擁那書生。

    他回以一笑，以示友善。

    “在下馬俊義?！?/br>
    祁北南回禮，道：“原是馬秀才，幸會?！?/br>
    “祁案首識得我？”

    馬俊義微有些意外。

    祁北南道：“我通攬了紅榜，記得馬秀才的名字，只是未曾相見?！?/br>
    馬俊義面上起了些笑，又道：“此番院試一甲三人，我們既已會面，不知第三的同學可曾來了，不妨前來一同相見吶?！?/br>
    “記著似是喚做羅聽風?！?/br>
    這時一書生笑說道：“他一早便來了，還是與我結伴前來的?！?/br>
    “羅秀才便是一書癡，出門臥家手間俱離不得書。方才我與他說今日來許多同學才子，可要好好結實一番，他與我言《孫子兵法》實在是妙。這會兒八成是又躲在哪處人少的地兒瞧書瞧入了謎?！?/br>
    諸人聞言，不由得都輕笑了起來。

    “這位羅同學，可真是個妙人?！?/br>
    “諸秀才郎君們，何事這般歡愉吶，可說來教學政大人與我也一道樂樂?！?/br>
    諸人聞聲，只見兩位大人相攜而來。

    一胖一瘦，胖的便是嶺縣現任知縣程縣公，瘦的是學政楊大人。

    跟在后頭些的是縣丞吳大人，捐錢買來的官職，地位上，不多高。

    一眾書生連忙同幾位大人做了禮。

    “勿要多禮，你們都是縣里的好學生，將來朝廷的肱骨?！?/br>
    程縣公笑呵呵道：“辛勞苦讀，又趕考，身子勞累。此番來無須拘禮，都自在些?！?/br>
    “多謝大人體恤?！?/br>
    “哪一位是今年的案首吶？教瞧瞧?！?/br>
    程縣公巡視了一眼在場的秀才郎君。

    祁北南見此，上前一步，與程縣公、楊學政、吳縣丞一一行了禮。

    “學生祁北南不才，見過三位大人?！?/br>
    程縣公瞧見祁北南，上前端住他的胳膊，甚是親熱的將他扶起：“今朝可算得見了人?！?/br>
    “學政大人，你瞧瞧咱縣里的小三元如何吶？”

    楊學政捋著胡須贊道：“少年英才，品貌皆俱，好得很?！?/br>
    “大人謬贊，學生羞愧的不知言了?！?/br>
    祁北南恭敬道。

    “瞧，不單是英才，還謙遜?！?/br>
    幾位大人笑起來，祁北南也微微陪著笑。

    “俊義，你父親身子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