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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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斥了徐老漢倚老賣老,半點容人的心都沒有,欺人外鄉孩子。 又訓了田懇不知尊老,萬事都不該朝人動拳腳。 接著再罵了團在一處的鄉親,冬里閑就去將田地好生翻上一翻,大冷天兒的還跑出來燒火堆,聚在一塊兒光曉得說是非。 大伙兒都教他說得不敢頂嘴,低拉著個腦袋。 “里正?!?/br> 趙里正見著祁北南來,這才歇了訓。 與祁北南說了事情始末。 他道:“你來了便將恁小子領回去,好生管一管。哪能夠同村里的老人家動手的,徐老漢一把老骨頭了,如何挨得住年輕人的拳腳,這真要有個好歹,癱在床上,如何是好?!?/br> 祁北南應聲,他曉得里正不是發難他,說得都是實心眼兒的話,便道:“這天兒這般冷,還勞得里正出來費心這些事?!?/br> 他轉頭看著咬著牙,眼睛發著紅的田懇,道:“還不快與徐老漢告歉?!?/br> 田懇心頭恨不得咬那徐老漢一口,哪里愿意與他賠不是。 只他心中知曉自己如今連個自由人都不是,是人的奴,是人的仆,來這外鄉上受人欺辱也是都是尋常事。 為奴的人,哪有甚尊嚴。 如今祁北南發了話,他就是一百個不樂意,卻還是前去恁徐老漢跟前:“老漢別怪,是俺不對。不當出手傷你?!?/br> 徐老漢冷嗤了一聲,他只受田懇扯了兩下,教大伙兒拉開了,沒真挨拳頭,見此還有些得意。 他不拿正眼兒瞧田懇,用鼻孔出氣:“你個做奴的,合該安守本分。也就是蕭家,若換莊子上嚴厲的人家,奴仆惹事,恁是要拿大棒子來打的?!?/br> “徐老漢說的是??稍賴绤柕娜思乙卜直媸欠?,不會胡亂就與下人一通打?!?/br> 祁北南將田懇護去了身后,轉與徐老漢道:“時下田懇不是的地方已與你告了歉,那老漢不對的地方,是不是也該與他告歉了?!?/br> 徐老漢燈直了一雙老眼:“憑甚還要老漢我與他告歉!一個做奴的!” “奴也是流血長rou,爹娘生,爹娘養的人!徐老漢年紀長,可也是有爹娘老子的人吧。你上有爹娘,下有兒女,辱人的爹娘是甚么作為?” 祁北南厲聲道:“小田鄉中受災,洪水將屋舍沖垮,田地淹沒,連親娘也被洪水卷了去。他與爹流走到嶺縣,爹受病沒了,下葬的草席都是賣身才換來的。老漢張口就胡編排,瞧人不起,端得比官老爺還高??!” 趙里正光只曉得起了口角,徐老漢說了人爹娘,只是還不曉得田懇竟是這般可憐。 不由也道:“徐老漢,你這般說人爹娘屬實是不厚道了!” “老漢就隨口說說,幾句村野粗話而已,哪曉得小子竟就歪了意思?!?/br> “徐老漢,恁小田已夠苦了,你先前說的哪里對嘛?!?/br> 周遭的村戶先前聽老漢說罵已覺得不妥當,這般聽得田懇的家里,更是同情起來。 徐老漢默了好一會兒,有些拉不下老臉來與一個小娃子賠不是。 可他不敢忤里正,大伙兒又都嘀嘀咕咕的。 一時間抖不起來了,氣罵了句:“你們都偏幫外人!” 話畢,就想溜,卻教祁北南側身擋了去路。 他瞪著祁北南,可又不敢與之起沖突,只好又退了回去。 扭捏了須臾,這才折身與田懇道:“是老漢對不住了?!?/br> 說罷,老臉臊得慌,灰溜溜的走了。 平了事,里正寬慰了田懇兩句,遣散了村民去。 人散了,田懇心里卻十分不是滋味,原先只氣怒而發紅的眼,這招卻吊起了淚珠子。 他沒想到祁北南不僅未曾嫌他起事,竟還教老漢與他陪不是,頗有一種受人庇護了的感受。 可祁北南待他如此好,他心中反而更是難受了。 他哽著喉嚨與祁北南道: “謝郎君與俺主公道,只是老漢也說得不錯,俺當真蠢鈍,竟然連好好的莼菜都給澆死了。俺往后再不瞎倒弄肥了,必是規規矩矩的種地?!?/br> 虧得他先前還夸下???,說自己擅治田地,定然能把莊稼料理得旺。 可這朝不僅是沒將莊稼拾掇好,還虧損了去,心中很是自責愧悔。 祁北南瞧著從芯子上枯黃的菘菜,心境很是平和。 他抬頭與田懇道:“我且與你說個故事吧?!?/br> 祁北南喚一臉犯了錯事般垂著個腦袋的田懇在一側的火堆邊坐下,自尋了把柴火丟到火堆里,重新將火燃了起來。 他挨著田懇坐下:“相傳古時候有個官員,他發妻亡故,心若死灰?;实垡娝j廢了幾年也不見振作,便將其下放地方上歷練,教他前去西蜀任官?!?/br> “那個土地貧瘠,農戶都吃不起飯的西蜀?” 田懇不知祁北南作何要與他講故事,可聽到此處,還是忍不住揚眸問道。 “你聽過西蜀?” 田懇點點頭:“聽過,以前莊稼不好的時候,村里年老的農漢便會說:今年的收成怕是還不如西蜀咧~俺爹說西蜀靠著邊陲,是個很遠的地方?!?/br> 祁北南笑:“差不多便是這般一個地兒,窮困地薄,是天下人農戶都有所聽聞的?!?/br> 田懇道:“那皇帝還遣這官員前去恁般地方,當真是厭棄了他?!?/br> 祁北南卻道:“早年間西蜀確是個不毛之地,可那官員下派之時,戶部可查這西蜀之地上繳的糧產賦稅之數,一年比一年高。不知覺中,糧食所繳,竟已能趕上江南富庶之地了?!?/br> “那是為何?!” “是啊,陛下查看戶部典籍也疑惑,于是下派了這名官員前去尋究?!?/br> 祁北南徐徐道:“這名官員到了西蜀,大為震撼,只見百姓口中的不毛窮地,竟是成片蔥然的莊稼。田地間是盆大的菘菜,手指粗的線豆,滿地躺著的大冬瓜,沉甸甸飽滿的稻子……這哪里是世人口中窮困的西蜀?!?/br> “官員便想,莫不是早間在此任職的官員,憑著西蜀天高皇帝遠而欺上瞞下,官員為中飽私囊而稟告此地荒涼,實則自來就很富饒?然而幾番探查,才知原委?!?/br> 田懇聽得入了神:“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聞說西蜀有這樣一個人,他與你一個姓兒。姓田,喚做田萬農?!?/br> “他十分擅治田地莊稼,所造的肥料能教薄土變肥地,使得瓜果菜蔬長得肥壯,他制的藥水噴灑在莊稼上,只除害蟲而無害莊稼?!?/br> “出此能人,西蜀這片荒貧地的莊稼生長逐漸可觀,農戶們都在他的鋪子上去買藥水和肥料,莊稼的收成一年便比一年好?!?/br> “老百姓都言他是大善人,自出資興修水利,教干旱之年田地不受旱,雨多之年,也不受洪澇所困。窮苦的農戶前去他的鋪子上買肥料藥水,也可掛賬,待著秋收以后再還?!?/br> “這名官員覺得真是奇人,便前去親見了田萬農?!?/br> 祁北南笑著與田懇道:“田萬農乃西蜀數一數二的富戶,官員乍見他,卻還以為是個鄉野農戶呢。一張臉黢黑,瞧著老實巴交的,說著一口并不順溜的官話?!?/br> 田懇道:“當真是個樸實的人?!?/br> 祁北南點頭,又道:“官員問他,為農戶、為西蜀、乃至與為朝廷,做了這么多,可想要甚么賞賜?!?/br> “田萬農卻甚么都不要,他說,自己所做一切,一則是為自己,他本就喜愛耕種;二則是想彌補年少無能時的缺憾?!?/br> “原則田萬農也是個身世悲苦之人,他本并非西蜀人,是家鄉受天災才流落輾轉至西蜀。流落間,父母親戚曝尸荒野,可他卻連卷草席都不曾為親人尋得。他不想再見有貧苦百姓遭逢他曾經的痛苦,便廣行善事,抵御天災?!?/br> 田懇聞此,忽得一震。 他沉默著看向了燃著小火的火堆,在寒風之中顫顫巍巍的燃著。 祁北南道:“田萬農一個流民到不毛之地上,從開墾土地到莊稼郁郁蔥蔥,中途花費了二十余年的努力?!?/br> “他曾為試肥料,將一季的莊稼灌死,也曾因做藥水,噴灑在果菜上自食險些丟了性命……可無論多不易,兇險,他仍舊不曾放棄,以至于后來名滿西蜀,甚至上達天聽?!?/br> “我說這個故事與你聽,并非是這田萬農與你身世相仿。是想告訴你他研做肥料,藥水那些百折不撓的品質?!?/br> 祁北南拍了拍田懇的肩: “我前些日子見你天不亮就起來倒弄糞水,不嫌熏眼的臭味,一折騰便是半日光景。心想你是個恒心下得苦之人,還以此來勉勵讀書寫字愛偷jian?;男?,他聽了覺得羞愧,天冷不出去都在屋里老實寫了幾天字了?!?/br> “這朝倒是好,榜樣卻歇了氣兒?!?/br> 田懇見此不好意思道:“俺那折騰都是白折騰,費了恁多力,到頭來還把菜澆死了?!?/br> 祁北南道:quot;事情哪有一回就成的。便是我讀書寫字,莫不是只要下了功夫,一寫文章就能寫得極好么,一下場就能高中么?不也得一次次敗了,再摸索在悟么,若是一挫折就縮了回去,天下讀書人還有幾個再繼續讀書的。quot; “徐老漢的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頭,他是心中不痛快你擋了他的道兒,這才故意在人前發泄不滿呢?!?/br> 田懇被說的有些懵:“俺挑糞水澆的是主家里的地,干他甚么事兒?” “此前張二爺家多的糞水都是徐老漢在去擔來用,你手腳勤快,去擔張二爺家的糞水幫他劈柴割草的,人家樂意你去擔來用,不樂意只擔糞不與他好處的徐老漢去了?!?/br> 祁北南道:“徐老漢不好記恨家中日子好的張二爺,自只有把滿腔子的不滿撒在你身上了。傻小子,哪里是真因為你澆死了莊稼,他瞧不過去呀?!?/br> 田懇恍然大悟,他眼中冒著對祁北南敬佩的光:“郎君,你終日在家中讀書,眼兒卻清明得很?!?/br> 他見田懇精神又好了起來,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站起了身來:“說了這勞什子的故事,腿都麻了?!?/br> “家去吧,小寶今兒燉豬肺蘿卜湯吃,我出來時都下鍋了,再不回去待會兒得出來找?!?/br> 田懇趕緊把火堆滅了,背起背簍追上祁北南:“郎君,你同俺說的田萬農的故事是真的嗎?” 祁北南看著田懇求知的目光,笑了笑,卻沒回答。 只說起旁的事來:“你今朝不必去尋割牛草回來了,方大哥在半山腰上尋見個凹子草長得旺,給咱也割了一背簍回來,他這人最是愛牛?!?/br> “還有!你小子折騰了糞水肥料,也好生洗洗,冬月里頭雖不如夏月易起汗,可你身上味兒也忒大了!” 田懇憨著撓了撓后腦勺:“俺回去就洗?!?/br> 于是也沒再繼續追問故事的真偽,可腦子里又已琢磨著回去要將先前發酵的肥料重新倒弄一番了。 瞧地里莼菜的模樣,應當是人尿酵得太多,石膏太少了……生石膏也換成熟石膏試試看呢? 第44章 過了幾日, 落雪的時辰愈發的密。 早間屋檐上懸掛著一根根冰棱子,隔開個兩寸就有一根,一排溜兒的將屋檐裝飾了一遍。 只是屋檐下人進人出的, 舉頭瞧去跟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劍一般懸在頭頂上, 教人后脖頸生涼。 祁北南便捆了把竹枝掃帚,戴了頂厚實的斗笠,每日將那冰棱子給打下來。 省得教天氣有了回暖,他自落下來砸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