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49節
不遠處,花猴晃了晃腦袋,終于努力扶著洞壁、搖搖蕩蕩地站起來,待看清眼前情形,茫然地“咦”了一聲:他記得剛剛,明明是陳琮兇神惡煞一般、要把肖芥子給殺了,怎么突然間顛倒過來了呢。 他想跨步過來,哪知腿一軟,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還是神棍反應快,他慌里慌張:“小琮琮,你這扎哪了?是不是扎心臟了?這心臟靠左還是靠右啊,???” 神棍如果不說話,陳琮可能還感覺好點,被他這么一說,登時覺得自己就要不行了。 肖芥子原本是能分得清的,但這時候,腦子里也亂了,只聽到神棍嚷嚷“扎心臟了”,嚇得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再看陳琮時,只覺得人都是重影的,越發覺得,自己可能扎到他要害了。 她雙手蹭著地,害怕地往后挪,再挪,眼淚不停地流出來。 陳琮這時才覺得疼,他蜷起身子,面色一陣白似一陣,嘴唇都沒了血色,忽然看到肖芥子哆嗦著往后挪,下意識地就笑了,想說:“沒事,我心臟跳著呢……” 可能是中氣不足,沒發出聲,只有氣音。 花猴腦袋還是發昏,索性連滾帶爬地過來,他喘著粗氣貼近了看,有氣無力:“心臟什么心臟,扎了心臟不得血噴啊,再說了,這又不是刀,這簪子鈍的……” 就說嘛,自己的心臟泵泵的,跳得可好了。 陳琮想給肖芥子眼神示意,奈何疼得抬不起頭來,再加上花猴的腦袋在面前點吧點吧的,把他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神棍趕緊把山鬼的背包拿過來,手忙腳亂地在里頭翻找藥包,花猴撕了顆藥丸讓陳琮含著,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甜津津的,有參味,還有點醒腦。 他有了點力氣,強撐著把身子坐起,又去看肖芥子,忽地一怔,騰地坐起來了。 花猴氣得罵他:“能不能不動!這簪子還插在里頭呢!” 陳琮喃喃了句:“芥子呢?” 肖芥子不見了。 第135章 肖芥子那性格, 也不可能是被嚇跑了、或者自責自悔逃走。 陳琮的心立馬提了起來:肖芥子下洞之后,確實時而表現怪異,這地方對她的影響, 比其它所有人都大。 他趕緊催促神棍:“趕緊, 趕緊去找她, 別出什么事?!?/br> 神棍感覺自己的神經都在突突亂跳, 這兩人輪流發瘋,摁下這個起了那個, 自己還沒進魘神廟呢, 就已經顱頂燒得冒煙了:“不得一個個來???先管好你自己!都扎……心臟旁邊了!” 花猴顧不上糾正神棍的人體知識錯誤,趕緊讓陳琮躺倒。 胸外傷急救, 山鬼的確是有一套系統的cao作手法, 他曾經背得滾瓜爛熟, 還在人體模型上演練過。 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只能想起一項是一項, 看造化吧, 反正這山腸里頭、一時半會也找不出比他更專業的人。他觀察陳琮的面色、口唇顏色、呼吸頻次,又用手背靠近傷口、判斷是否有氣體進出, 最后記得要用什么壓迫傷口止血法,折了個三角巾包扎。 全程表現得相當鎮定, 以便讓傷者“心安”,其實自己心里也沒底。 神棍在邊上打下手, 順便把剛剛發生的事給講了。 花猴聽到來火處,抬手就給了陳琮腦袋一下:“你倒是有力氣, 險些把老子給撞死!” 陳琮沒躲, 抿著嘴不吭聲。 花猴看他那樣, 又后悔打他了, 拿話找補:“不過這也不怪你, 你這是夢游啊……還是夢魘?” 陳琮說了句:“跟我那塊石頭有關?!?/br> 在夢里,看到那人戴著黃玉面具、還是個忿怒相時,他就隱約有頭緒了。 那種襁褓玉人,應該是有兩個,一個喜笑,一個忿怒。更確切地說,原本是一個,一裂為二,看裂痕,八成是天然裂開,還能嚴絲合縫地再合而為一。 他在石頭里看到的人形,就是養另外那半爿石頭的人。他在無意中、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和人“共石”,也邁上了李二鉆的老路。 所以,片刻前的異樣,一定與此有關,就是不知道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不過還好,只要他不睡覺,應該就沒問題。 陳琮半撐著地面坐起來:“你們去找芥子吧,我在這歇會。要是身體撐得住,我再去找你們?!?/br> 神棍擔心:“你這……行嗎?” 陳琮說:“你們就當我是……大燈唄?!?/br> 他其實是想說,大燈在上頭守著,他就在這守著,也算沿路都安排下自己人了,可惜話說多了沒氣力,只能撇下沒頭沒尾的一句,由得他們意會。 花猴也為難,他此行的職責就是緊跟神棍,神棍在哪他在哪:兩人要是守著陳琮,肖芥子那頭就難測了。但把一個傷號撇下,他又不放心…… 陳琮看出來了:“你們來這,是干什么來的?我只是歇著,不用人陪?!?/br> 一句話提醒了花猴,他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那根棍子拖過來、交到陳琮手上。 陳琮笑了笑,示意兩人放心,他歇會就好,這山腸里安安靜靜的,他一個人在這,往好了說都是在療養了。 真正不可測的是更深處。 他目送著花猴和神棍往里走,神棍沒走幾步,又小跑著回來,氣都喘不勻,珍而重之地把自己的彈弓交到他手里。 “小琮琮,這個你也拿著,關鍵時刻好使?!?/br> 陳琮沒推辭,一是,沒那個氣力去客套;二是,他看出來了,神棍拿著這彈弓,好像也沒什么用。 *** 神棍和花猴忙著查看陳琮傷勢的時候,肖芥子本來也想過去的。 但很奇怪,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緊迫感突然把她給攫住了,緊接著,腦海里四面八方,滿是那種嘁嘁喳喳的聲音。 仔細聽,這聲音是由無數細小的聲音匯聚而成的,每個聲音都緊張、迫切,像在拼命催促。 ——它們奔著你來了,快走! ——別停,你想死在這嗎? ——趕快,進廟就安全了,沒人能奈何得了你了。 隱隱約約的,好像還聽到了姜紅燭的聲音。 ——魘神廟里有答案……運氣好的話……還可能永遠不死…… 對啊,她這一路是為什么而來,不就是魘神廟嗎?怎么忽然停在這了呢? 她站起身,向著山腸深處走去。 起初只是在走,但也不知道為什么,越走越是興奮,步子越來越快,感覺身體里的血都沸騰起來,到后來,簡直是在飛跑了。 直到前方陡然出現一堵碎石壘搭成的墻,墻上還有水泥抹的道道。 怎么回事?山腸里怎么會有墻呢? 肖芥子憤怒極了,目露兇光,雙手攥拳,朝墻上狠狠捶打了兩下,發覺不奏效之后,又咬牙用力去推。 神棍和花猴趕過來的時候,正看到肖芥子怒目切齒、各種跟這堵墻較勁,肩膀的傷顯然是掙裂開了,血流得一道一道,她也滿不在乎。 花猴心說,完了,這個也瘋了。 有之前被陳琮揍的經歷,他怕自己又要無辜挨打,不敢離肖芥子太近,先去看那堵墻,脫口說了句:“這應該是地震的時候,碎石堵死的,砸是砸不開的,要清理一陣子?!?/br> 這墻就是當初姜紅燭逃離山腸被堵的地方,那時候陳天海為了把它挖通,著實費了不少功夫。 離開魘山的時候,他聽說地震把魘神廟的門震塌了,擔心石蟲子會因此逸出、在山腸里亂竄,所以又把這兒恢復了,還于松垮處抹了點水泥、加固了一道。 肖芥子聞言回頭,先看到神棍,抬手就去揪他的衣領,神棍還以為她要大打出手,嚇得頭皮發麻,花猴猝不及防,也變了臉色。 哪知她把神棍往墻前一推:“趕緊,挖開它!” 只是要挖墻嗎?神棍心念一動:肖芥子的瘋法,跟陳琮好像不一樣。 揪完了神棍,肖芥子又支使花猴:“你,也過來幫忙,快!” 花猴莫名其妙,但不把這兒清理出來就去不了魘神廟,是以雖然不情不愿,但也認真拿刀又碰又敲、試圖找出拆墻的入手處。 肖芥子也沒閑著,她手指纖長,手掌也瘦薄,更容易伸進石頭與石頭的接縫處,所以一直在上下摸索,想先拆拔出一塊來。 神棍一邊磨洋工,一邊偷眼打量肖芥子,冷不丁說了句:“小結子啊,陳琮受傷了,傷口嘩嘩流血,你不去看看他嗎?” 肖芥子愣了一下,面上有瞬間的恍惚,似乎是在回想“陳琮是誰”,但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神氣,冷冰冰說了句:“一個大男人,流點血、受點傷怕什么,養一養就好了,又不會死?!?/br> 神棍:“……”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這話會不會冷酷了些? 不過,她自己肩膀流著血都在拆墻,好像確實也不把受傷當回事。 神棍想了想,又試探著問她:“小結子,這墻不好挖啊,要不我們出去多叫點人、搞點裝備來?” 肖芥子一口回絕:“不行,來不及了!” 她回頭看向來路,恨恨說了句:“老東西,連番失手,狗急跳墻了要!” 花猴聽得云里霧中,細想想,止不住心頭發瘆,偷偷拿胳膊碰了碰神棍:“沈先生,我怎么覺得她……又是她、又不是她的?” *** 陳琮倚坐在山壁邊,將頭燈的光調到最小,放在手邊照亮。 傷口倒還好,只要不做大的動作和激烈喘息,就只是隱隱作痛,這個時候,睡一覺最好了,可惜又不敢睡。 神棍留下的彈弓派上了用場,這彈弓不是高強力的那種,扯拉起來不用費什么勁——大概神棍那力氣,也只能用用這種兒童款了。 陳琮時不時會摸一粒小石子,半消遣半提神地拿彈弓打出去,看石子在空中嗖嗖飛過,忽然覺得,挺像流星劃過。 流星可不就是更大點、飛得更高點的石頭嗎?拿來許愿也不是不行。 陳琮有點興奮,覺得自己這想法真是挺妙的,就是可惜了,身邊也沒個人,沒法分享,聽不到人夸他“有想法”。 他略坐正了些,蓄了會力氣,向著稍高處打出一顆。 飛得真好,又穩又遠,瞬間就掠過了那個無底洞,像跨過……嗯,宇宙黑洞。 這顆給芥子吧,祝她心想事成,在魘神廟里找到治病的法子,這么年輕,整天蹦蹦跳跳的,就該蹦跳到老。 第二顆打給了爺爺陳天海,這個他找了這么久的、唯一的親人。這次,會有一個結果吧?希望是好結果。 第三顆在手中攥了好一會兒,打給了父親陳孝。雖然他覺得陳孝恢復如常這事基本不可能,但反正也不限次數,到底是父親,順帶祝愿一個。 第四顆…… 想不出來了,他的愿望從來都簡單,要么,祝店里生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