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47節
他轉頭看陳琮:“哎,小琮琮,剛那些披頭散發的人,你看清楚沒有?他們有什么特征嗎?” 雖然之前,神棍和肖芥子也見過這樣裝扮的人,但畢竟樹上樹下、隔得有點遠。 陳琮剛打了個呵欠,眼睛充淚,沒聽清:“???” 神棍又問了一遍。 特征? 陳琮捏了捏眉心醒神,努力回想。 當時他離得近,確實是近距離看到了幾個。 “都是男的,身體都挺健壯的,年紀在三四十左右……” 困意上涌,陳琮捂住嘴,努力把又一個呵欠憋回去:“長得,一般人吧,哦,對了!那些人都有點呆,打頭的那個嘿嘿笑、還流口水,感覺像是個瘋子?!?/br> 瘋子? 說完這話,陳琮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聲,覺得好像有根線,就快被捋出來了。 肖芥子先他一步想到了:“瘋子?紅姑不是說,在魘山研究‘共石’的那些人,非死即瘋嗎?那理論上,魘山當時的確會有不少瘋子……難道是這些瘋子聽人驅使?” 花猴覺得有道理:“瘋子確實是一根筋,一旦你給他灌輸進一個命令,他又聽進去了……是有可能?!?/br> 陳琮立馬想到了李二鉆:“李二鉆和沈晶共石,李二鉆瘋了,前兩天剛拿石頭砸斷了自己的手。他的戒指又出現在那個怪老頭手上,會不會是當時,那老頭朝他要,他一時擼不下來,索性就……連手一起給了?” 還有梁世龍,聽梁嬋的說法,梁世龍的表現很古怪,會不會是也瘋了? 肖芥子腦子飛轉,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頭一突:“陳琮!” 陳琮被她叫得一愣:“嗯?” “在景德鎮,殺顏老頭的那個?!?/br> 靠,想起來了,殺顏老頭的那個,也是個瘋子,徐定洋安排的。事后,他倆還分析說,那個瘋子能聽人指令、使喚,一定是“養熟了”的。 但細想想,這年頭,想找個正常人不難,但想找個能聽人使喚的瘋子……不容易啊。 徐定洋身邊,哪來的資源呢? 肖芥子口唇發干:“有沒有可能,春焰也共石。那個瘋子,根本就是春焰的人?” 沒錯,春焰也共石,她居然把這一點給忽略了:春焰的臥底曾經從魘山發出過飛鴿傳書,把“共石”說得像是什么絕妙法門。春焰的認知里,“共石”一直是件好事啊。 還有,這一趟春焰為什么要來魘山,輕飄飄的一句“魘神廟是個寶庫、想來看看”其實很難令人信服。 但如果是他們的共石也出了問題呢?那追本溯源,要到魘神廟來“求解”也就順理成章了。 神棍心里有數了:“五感易魘,正常人在這個地方都招架不住,更別說是瘋子了。我推測吧,這瘋子,擱平時就是正常的瘋法,萬一魘神真有什么指令傳達,他們第一時間就能成為馬前卒?!?/br> 魘神能有什么指令傳達呢?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黑漆漆的山腸深處。 走了這么久了,也不知道距離那個傳說中的魘神廟還有多遠。 還是陳琮先開口:“走嗎?” 真是不好意思,話剛說完,又一個呵欠上來了,陳琮笑著捂住犯困含淚的眼角,再抬起頭時,猛眨了幾下眼睛醒神:“有清涼油之類的嗎?有點架不住?!?/br> 花猴笑起來:“這都后半夜了,你一直沒睡,能不困嗎?要不,你瞇一會?十分八分鐘的,不打緊,我們也正好歇歇?!?/br> 肖芥子也勸他:“你打個盹兒吧,沒關系的?!?/br> 陳琮確實也困了,與其客套地推辭,不如早盹早醒,他把背包墊在一處角落里,順勢躺了上去。 眼皮跟大幕一樣拉下來,腦子里卻還殘存了幾分清醒,輕輕叫了聲:“芥子?” 邊上的坐著的肖芥子聽見了,她挪近了點,低下頭:“嗯?” “這一趟,不管結果怎么樣、找沒找到治病的法子,你都跟我回去吧?!?/br> 肖芥子說:“回去干什么,當設計師嗎?” 陳琮閉著眼睛笑,笑著笑著,清明的意識就慢慢沉了下去:像奔流了一天的河,終于靜下來,無數忽閃著的念頭沉向柔軟的河床。 肖芥子也笑,她覺得自己是真沒什么當設計師的天賦。 那張小蜘蛛的圖,她畫了挺久,自覺挺完美、寓意也好,哪知上網一搜,才知道她想到的這個造型,古代早有珠寶匠人做過了,博物館里都能找得到同款。 她還以為很容易,畫筆一揮,就找到新飯碗了,原來不是。這世上,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陳琮看起來是差不多睡著了,話說得模模糊糊的:“要是這一趟……你的病治好了,我爺爺也回來了……那該多好啊?!?/br> 肖芥子歪著腦袋看他,他說完這些話,笑得很開心,好像這一切都已經實現了似的。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輕聲說了句:“如果落空了呢,陳琮?” 陳琮呼吸輕淺,但笑意在那一瞬間忽然收斂住,像是夢里,真的就給了他這么一句回應。 他沒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這口氣像是有重量,慢慢地嘆出,嘆得她心頭沉甸甸的。 但沒辦法啊,她只是說了事實不是嗎?這世界本來就有兩張臉,如果它對一些人溫柔、親和,那勢必對另一些人冷硬、刻薄,她和他只是不巧,生來看到的就是冷酷的那一張。 她習慣了在最后的大錘擊到來之前,先拿小錘子把自己從上到下狠狠敲打夯實一遍,這樣最后被錘的時候,心理建設做得足,不會太失望,也不會太難過,還能幽默地調侃一句:不過爾爾嘛。 如果落空了呢? 落空了就落空吧,她接受得了,希望陳琮也能接受。 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起身,忽然愣了一下,低下頭去仔細看陳琮的眼睛。 沒看錯,剛剛水光一閃,是他眼睫處濕了一小片,那滴眼淚沒流下來。 肖芥子又坐了回去,呆呆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過了會,她拉開褲兜的拉鏈,從里頭掏出一張名片來。 琮。 好想去啊,她都還沒去過呢。 *** 祿爺這一晚上都沒睡著。 常昊和顏如玉去敲木鼓,結果適逢敲的時候雨太大、雨聲掩蓋了木鼓聲,算是無功而返。 這也就算了,反正雨總有停的時候,屆時再敲不遲,祿爺在意的,是常昊跟他說的另一件事。 顏如玉跟一個神秘人有勾兌。 …… 常昊倒也不是故意聽墻角的,他只是覺得顏如玉這人很奇怪。 白天的時候,他就以“方便”為借口,一去不復返。晚上又要方便,你方便倒是有個方便的樣子,快去快回啊,怎么又沒影了呢? 常昊一個人站在架木鼓的草棚子下頭,委實有些心頭發怵。所以,他半是奇怪,半是想找顏如玉壯膽,也往那間茅草屋走了過去。 …… 據常昊說,顏如玉在跟一個身披雨布的人說話,天太黑,看不清那人的樣子,雨太大,導致墻角聽得很沒效率,他只聽到沒頭沒尾的幾句。 他聽到顏如玉叫那男人“老海啊”,還聽到那男人說“先下手為強”。 沒敢聽太久,怕被發現,所以很快退了回去,還裝著等得心煩,大聲催促顏如玉。 顏如玉回來的時候,依然是一副晃晃悠悠、不緊不慢的樣子,不過常昊注意到,顏如玉的手和袖子上,都蹭了不少濕泥。 *** “老?!?,名字里有個“?!弊?,不知道跟陳天海有沒有關系。 祿爺心事重重的,翻來覆去半宿沒睡著,下半夜,索性就起來守夜。 下半夜雨停了,倒是異常安靜。 祿爺很注意顏如玉,但顏如玉躺在不遠處,睡得挺香,也看不出有什么異樣——手和袖子上的濕泥擦過,不過這兒條件有限,還是殘留了一些痕跡。 更重要的是,他的指甲縫里也有泥漬,祿爺猜測,這是拿手抓挖過濕泥。 想來想去,“人石會”里,只有和人“聯石”的時候會用到濕泥,顏如玉難道是跟人結了聯石? 正想著,忽然聽到咯咯的女人笑聲。 祿爺嚇了一跳,先還以為是幻境又來,下一秒反應過來:這聲音來自春焰那頭,應該是春十六。 大半夜的,怎么笑這么瘆人呢? 祿爺正朝春焰那屋張望,眼角余光忽地瞥見屋內有動靜,急回頭看時,是養神君,騰地從地鋪上坐起來。 養神君沒睜眼,但面rou簌簌而動,神色有點緊張。 祿爺心知有異,趕緊湊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養神君先說了句:“這屋里不對?!?/br> *** 肖芥子一直在看時間。 本來,就是讓陳琮睡個十分八分鐘的,到時間之后,她想讓他多睡會,沒叫他。 沒想到,陳琮自己醒了,只睡了那么會,居然還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仿佛睡得很滿足。 他一醒,花猴和神棍也起身了,拎包的拎包,撿刀的撿刀,肖芥子看到陳琮的棍子橫在地上,俯身去幫他撿。 抬頭一看,陳琮又走到洞沿邊了,還探頭往下張望。 肖芥子又好氣又好笑,小跑著過去,一只手去抓他的胳膊,說他:“別站那么近,待會又掉下去?!?/br> 陳琮回頭看她,說:“是嗎?” 肖芥子一愣,她也說不清為什么,脊背上突然竄起一線寒涼。 她對陳琮太熟了,陳琮從來不用這種眼神看她,他總是笑瞇瞇的,高興的時候眼角都能笑出褶兒。 陳琮沒有這種幽深的、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的手慢慢松開,心跳開始加速,突然問了句:“蒜頭幾個?” 陳琮:“???” 肖芥子掉頭就跑。 然而陳琮更快,在她慢慢松手的時候,他好像就防備著了,反手順勢拽住她的胳膊,向著深洞狠狠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