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40節
肖芥子慢慢睜開眼睛,依然是半睜,認了他半天,看起來有點傻傻的。 陳琮愣了一下,下意識去摸她的額頭,有點熱,好像是發燒了。 “芥子?” 肖芥子突然咬著嘴唇,愣愣看他,頓了頓,難過地說了句:“陳琮,你打不過他們???你的臉被打腫了啊?!?/br> 第127章 陳琮想說:可是我一個打五個??! 然而肖芥子沒顧得上去聽這關鍵的一句, 她昏昏沉沉的,又想睡覺了,嘴里低低念叨著:“不跑就好了, 一起打, 我也能幫著陳琮打一兩個呢, 不能留他一個人挨打……” 陳琮愣愣地蹲在樹椏上, 心里忽然又有點難過,很想俯身抱抱她, 跟她說:“沒關系的啊?!?/br> 反正打著也不疼, 鼻青臉腫什么的,他自己都快忘了。 這當兒, 花猴他們已經過來了。 花猴真跟猴似的, 噌噌幾下就上了樹, 他踩在邊側更高些的樹椏上, 俯身看了看:“這傷包得不行, 別感染了。臉紅撲撲的,是發燒了嗎?得降溫……陳琮, 你讓一下?!?/br> 山鬼處理這類外傷必然是專業的,陳琮趕緊起身, 和花猴互換位置,順便幫忙打下手。 大燈懶得爬樹, 一屁股坐倒在樹下。 那一處待三個人實在太擠,上去了也下不去腳, 神棍爬了半截, 被迫停在幾人下方, 眼巴巴仰頭看著:“小結子怎么受傷啦?那幾個追她的人不是說沒追著嗎?” 陳琮顧不上理他, 用礦泉水浸了兩條微縮毛巾, 粗粗擰了水,折好了疊在肖芥子的額上。 花猴的包扎手法熟練,但扯rou帶皮的,肖芥子還是被痛清醒了,她倒氣似地噓了一聲,看清眼前情形,有點怔愣:“你們怎么在這???陳琮,你……” 陳琮回答:“我一個打五個!” 咦,他怎么知道她要問什么? 肖芥子心下奇怪,一時間忘詞了,頓了頓才說:“那你怪厲害的呢?!?/br> *** 裹好了傷,花猴也不下樹,繼續往高處爬:有傷員在,不好催她趕路,就地再休息會吧,高處方便警戒,他最愛這活,“花猴”嘛,樹上竄來竄去,就是比猴還要靈活。 陳琮小心翼翼把肖芥子扶坐起來,問她:“現在怎么樣?” 肩膀包得挺扎實的,包扎時還用上了止痛粉,痛感沒那么尖銳了,肖芥子嘗試著動了動左肩:“不碰到的話,就還好?!?/br> “那你要不要靠著我?會舒服點?!?/br> 肖芥子想了想,點了點頭。 陳琮挪動身位,盡量穩地倚住樹干,一只腳踩住旁側的樹枝借力,幫著肖芥子略側了身、把頭靠在自己肩上。 肖芥子先還怕不穩,靠得有點緊繃,后來發現沒這必要,整個人就松弛下來。陳琮輕摟住她的腰、防她掉下去,低頭時,下巴正蹭著她的頭發。 他從她頭發上拿掉一片碎小的木片。 肖芥子又問了一次:“你們怎么在這???” 陳琮其實更想問她怎么會受傷,但看她氣力不濟的樣子、不想她說話勞神,于是盡量簡明扼要,先講自己這頭的事。 肖芥子聽得很認真,中間只打斷了三次。 第一次,是聽說獵頭人可能是梁世龍。 “他是故意打扮成那樣、蓄意報復呢,還是整個人都不太正常的那種?” 陳琮沉吟了一下:“據梁健說,是不太正常。你想,如果神智清醒,在這種地方陡然見到自己的親侄子,能不交代幾句?” 肖芥子有點忐忑:“那他是魘住了、失心瘋?” 神棍又往上爬了一截,不然一直仰頭看人太累脖子了:“也不太可能,雖然這兩天魘山異狀多,但實話實說,咱們都沒怎么著啊,單他會被魘???” 第二次,是聽到那句“這個賤人,發瘋了……拿去了,被她拿去了”。 肖芥子很肯定:“‘拿去了’說的是石頭,我昨晚迷迷糊糊入夢時看到過,那個白衣女人,就是蜘蛛魘女,拎了一包各色寶玉石,上頭都帶血,后來,全倒進一個裝石頭的小竹簍里?!?/br> 殺人搶石? 神棍追問:“把那些石頭集中到一起,一定是有目的的吧?然后呢?” 肖芥子搖頭,然后場景跳轉、她就沒看到了。 第三次,是聽到關于長臂猿的事。 “為什么要抓長臂猿呢?” 上頭的花猴聽見了,腳踝吊住枝椏,人從上頭倒掛下來,也跟個長臂猿似的:“不知道呢。不過那個年代,野生動物比現在多得多,夜里經常會侵擾寨子,會不會是寨子里頭動靜太大、附近的長臂猿被驚著了?” 陳琮不認同這話:“當時,寨子里頭幾乎是陷入了屠殺。不管是驚著了長臂猿還是蟒蛇,你覺得,那些人驚慌失措的,會有心思去打獵嗎?” 花猴答不上來,咂了咂嘴,一個翻身,又上去了。 神棍也是這想法:“小琮琮,你說的沒錯。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長臂猿,我有一種直覺,它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結扣,但凡能把它給解了……哎,小結子,你怎么受傷了???” 一提起這茬,肖芥子就來氣,她咬牙切齒:“遇到一個神經病老頭!” 老頭?這一次進山的人里,老頭不就一個嗎?下頭的大燈往上喊話:“是那個祿爺嗎?可我記得,他當時沒去追你啊?!?/br> 肖芥子搖頭:“不是,是一個六七十歲、從來沒見過的老頭?!?/br> 她把之前發生的事給說了,如何躲藏,如何差點被矛頭當胸貫穿,那老頭又是如何說了一堆很詭異的話。 后來,她一路逃上了山,身心俱疲,實在是太累了,忽然想到“石補”:能不能睡個覺、立刻補一下呢?正好是白天,和那些人的作息錯開了,不至于有危險。 難怪會發現她裹著保溫布在樹上睡覺。 陳琮聽得心驚rou跳,手臂上起了一層顫栗:這真的是老天救命、第六感立功,但凡她當時沒有心生警醒、挪動身子…… 他恨恨:“那個老東西長什么樣?” 肖芥子想笑,他這語氣,聽起來就跟馬上要擼袖子找人算賬一樣:“還不就是老年人的樣咯?!?/br> 那老頭長相平平無奇,是常見的松垮、老邁、脫形樣,實在也沒什么特別的。 這一次,是下頭的大燈和上頭的花猴同時往這兒喊話。 “想想咯,這人有什么特征沒有?” “咱后續見到,也好防著點啊?!?/br> 陳琮也提醒她:“如果長相沒記憶點,那穿著、形體呢?或者有沒有佩戴什么……” 話未說完,肖芥子“啊”的一聲,本來是倚靠著陳琮的,此時忍不住坐起,一臉的驚駭。 陳琮覺得有門:“想起什么了?” 肖芥子嘴唇發干:“他手……手上,戴了個戒指,鉆石戒指!” 當時,她抓起長矛要扎那老頭,老頭嚇得撐地后蹬,她無意間瞥到老頭的手,好大一顆鉆戒,晃動時有炫光,可惜那時情勢太過兇險,她轉眼就忘了,現在想起來,突然覺得,這戒指似曾相識。 花猴的聲音悠悠飄下來:“老頭不是一般都戴扳指或者金銀戒嗎?戴鉆戒,那確實少……是婚戒嗎?” 不是,不是,肖芥子抓住陳琮的胳膊,話都要說不清楚了:“李二鉆!陳琮,李二鉆!” 她當然沒能去查驗鉆石里是否有嬰兒狀的包體,但從大小和形制來看,真的像極了李二鉆的那顆! 陳琮腦子發懵,脫口而出:“李二鉆的戒指確實丟了!” 昨晚和肖芥子夜聊時,他提過這事,李二鉆拿石頭砸斷手、又把斷手扔到了療養院外面——再然后,這手和手上的戒指一起消失了,據稱是可能被野狗叼走了。 這整件事,荒唐而又滑稽。 但如果是人為安排的呢?李二鉆本就瘋瘋癲癲,萬一是被唆使、引導…… 肖芥子忽然發覺,神棍好久沒出聲了。 她詫異地轉頭看,旋即松了口氣:還好,神棍還在,就是眼神發木,表情古怪,像是在表演一種無聲且駭人的驚乍。 陳琮也注意到了:“神……棍叔?你怎么了?棍叔?” 神棍一驚,這才反應過來,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心頭猛跳:“這個……這個老頭,很古怪?!?/br> 肖芥子:“對啊,我們就是在說他古怪?!?/br> 神棍的手急急往下壓,示意她先聽著:“不是的,這個老頭說他是被‘火滅’,按照佤族的傳說,那是女媧造的第一批人啊?!?/br> 沒錯,肖芥子最初也吃驚不小,但后來一想,這是當地的傳說,必然有很多人知道,張口胡掰也不是沒可能。 “第一批人類,那是土成,吃土??伤褪且粋€長rou長骨頭的普通老頭啊?!?/br> 神棍喉頭發干:“不是,你結合他前后說的話,一定要結合著來想?!?/br> 他有點語無倫次。 “女媧煉石,是一場大型的火滅。沒熬過去的成灰,熬過去的,他讓你猜是什么,對吧?” 肖芥子點頭。 對啊,世人都知道女媧煉五色石,熬過去的,自然是五色石了。 神棍反問她:“那么,請問,什么叫‘熬過去’?熬過去代表了沒被‘火滅’啊。沒死,那就是活著!一顆活著的五色石!這是不是跟我們之前聊過的、石頭里本來就有生命這一設想,精準契合了?” “你再聽他說的話,‘原本,是有軀殼的’,被火滅了,就沒有了,‘連軀殼都沒有,多可憐啊’,這說明什么?說明它們根本不認石頭是軀殼?!?/br> 陳琮聽得后背發毛:“那……認什么當軀殼?人養石,養著養著,把它們養熟了,他們朝人……要軀殼?” 他忽地打了個寒噤,應激似的想起爺爺陳天海:他總覺得這個爺爺有點怪,難道是……被換了? 這話題有些獵奇加驚悚,不知什么時候,大燈攀上來了,花猴也扯著樹枝下來了,這倆對養石什么的沒概念,就是覺得什么“軀殼”、“朝人要軀殼”之類的說法怪嚇人的。 大燈舔了舔嘴唇:“這種不就是……恐怖電影里的那種‘奪舍’嗎?” 陳琮越想越是心驚rou跳。 李二鉆夫妻倆共石,一死一瘋。陳天海疑似和陳孝共石,整個人像變了個人似的。魘山時期,“人石會”的精英在這修習,據說很多人都接觸了共石,再然后一夕全滅,石頭也被收走了,會不會是……”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會不會是,共石會招致類似奪舍,當時‘人石會’的人都被奪舍了,蜘蛛魘女才下狠手,要‘殺光、通通殺光’?畢竟蜘蛛是陪著第三批人類從司崗里出來的,她是站第三批人的,是不是?” 肖芥子聽明白了。 那老頭是說過,女媧造人分兩步,一是泥人,一是那口氣。又說,如果光有這口氣、而沒有泥人,那會是什么光景啊。 她偷眼看了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