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36節
“我沒事,你走,給我留記號,我會去找你,走!” 他猛然伸手,把肖芥子往后一推,與此同時,并不去擋沖上來的人,而是直撲旁側。 花猴和大燈還以為他要對神棍不利,嚇得一人挾一條胳膊、把還在徒勞勸架的神棍倒拖了開去。 然而陳琮的目標并不是哪個人,他直奔山鬼的茅草屋邊:那根他精心挑選的、兩米多長的樹棍,還倚靠在屋邊呢。 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他一把抓住棍頭,看也不看,甩手后掄,這么長的棍子,掄出來虎虎生風、聲勢驚人,戴天南和“人石會”那兩個編外本來都追上去了,不提防棍子甩掄過來,一個張惶后躲,兩個絆翻在地。 陳琮飛快地向肖芥子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 真好,這一擋,又為她爭取了幾十米。 他抽棍回身,又是一掄,這一掄半途硬生生剎住、沒掄出去。 定睛一看,是那個阿達,雙目充血、面色猙獰,一只手鉤爪般抓住棍頭,手背上青筋暴凸。 *** 肖芥子往廢寨深處跑,這里植被入侵嚴重,房舍又多,便于藏身。 她其實沒有跑很遠,繞過幾個茅草屋后就伏進了垮塌的一間,趴伏在朽爛的木板和蓬蓬茅草之下,只從茅草的縫隙中露出一雙眼睛。 那些人很快就追過來了,有兩雙腳,甚至就停在她眼前不遠。 她聽到春十六恨恨的聲音:“跟兔子一樣能跑,一轉眼就不見了?!?/br> 又聽到常昊說:“小心點,指不定藏在哪呢?!?/br> 腳步聲漸漸遠去,頓了頓,忽然又聽到擴音喇叭的聲音,好像是阿達:“肖小姐,回來吧,你就不管你好朋友的死活了嗎?” 其間還夾雜著神棍憤怒的嚷嚷聲:“誰讓你搶我們喇叭的!” 肖芥子閉上眼睛,額頭貼著冰涼的濕地。 就是要管陳琮的死活,她才不能犯傻現身:回去束手就擒嗎,結局只會是兩個人雙雙被縛。任何時候,都得留一個在外頭。 再說了,山鬼在那頭,不會眼睜睜看著陳琮受罪的。祿爺……這人雖然腦子不靈光,不像個會折磨人的,梁嬋……不是陳琮的好朋友嗎,好朋友就該互相維護,不會有事的。 又等了會,四周似乎沒動靜了,肖芥子吁了口氣,正想出來,忽然聽到有人“呵呵”笑了兩聲。 還有人在附近嗎?肖芥子一驚,繼續靜靜伏著不動。 聽那笑聲,挺蒼老的,這一撥進山的人里,好像只有祿爺有年紀了,但祿爺是中氣十足的那種,笑聲不會這么沙啞。 這是誰呢? 那人說話了,聽聲音,就在這附近。 他說:“你知道嗎?” 呦吼,還是在和人對話,肖芥子豎起耳朵。 “有一次,我和老顏頭聊天,他說女媧這個人不公平啊,造人就造人,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有些人,能生活在日光下,而另一些,只能活在陰暗的地下?!?/br>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肖芥子聽不懂,不過“老顏頭”這個名字讓她怔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聽說過的一個“顏老頭”。 “我就安慰他說,比上不足下有余,女媧造人,其實分兩步,第一步是摶土捏人,第二步是往小人吹一口氣,這口氣才是關鍵?!?/br> “這口氣是魂,是精神,是‘人活一口氣’、吊著人命的那口氣,沒這口氣,人一蹬腿,也就化為黃土了?!?/br> 肖芥子靜靜聽著,同時納悶為什么另一個人不說話,這是在“對話”不是嗎,那作為聽者的那個,至少給點反應啊,怎么老是這老頭一個人在說呢。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光有這口氣,而沒有泥人,那會是什么光景???常言道,背井離鄉,其實軀殼是人的第一故鄉,連軀殼都沒有,多可憐啊?!?/br> “但其實原本,我們是有軀殼的。只不過不合造物的心意,就像殘次品,被集中起來,‘火滅’了。你能想象嗎,女媧煉石,那是一場大型的火滅,我們要為更完美的一代騰地方?!?/br> 火滅?聽起來挺熟悉的。 肖芥子想起來了,神棍講過,是司崗里的創世神話,說是女媧造人,并不是一次成功,試了好幾次。第一批是吃土、有生無死,火滅。還聽說也不是全滅,為了繼續嘗試,在山洞里留下了人種。 “但也沒有全滅,浩劫之后,總有幸存的。沒熬過火滅的成灰,熬過了的,你猜是什么?” 熬過了的? 肖芥子腦子迅速轉動。 女媧煉石是一場大型的火滅,沒熬過的成灰,那熬過去的,豈不就是最終煉出來的……五色石? 那人呵呵笑起來。 這聲音,仿佛就響在腦頂、正上方,笑到末了,也不知為什么,肖芥子忽然覺得這笑聲里滿是惡意,一股不祥之感襲上心頭,她想也不想,猛然把身子往邊上挪了挪。 虧得這一挪,避過了心口要害,但那根自上而下、直刺過來的尖利矛頭,還是自她的肩膀處直直戳了下去。 初始時她只覺得肩上一涼,很快,身子疼得發痙,她死咬牙關,不發出半點聲音,雙手下意識摳進濕泥,死一樣安靜。 “我跟你講話,你為什么一直不說話呢?不說話就不禮貌了。其實,我早就看見你了,我一直等著,看著,看到你跑過來,看到你……藏起來?!?/br> 話音未落,那人猛然拔起長矛,借著這一拔出再刺的間隙,肖芥子悶吼一聲,悍然從廢朽的木板以及蓬蓬茅草之下竄出,隨手抱起一塊略粗厚的板子,狠狠向著那人的腦袋砸了下去。 咔嚓一聲。 到底是廢朽的板子了,一砸之下,四分五裂,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支棱著的木刺,扎進了那人皮耷rou垮的老臉。 那人猝不及防,扶著長矛,蹬蹬倒退幾步。 肖芥子看向那人手里的長矛。 這長矛一定是古時候、魘山時期留下來的舊物,因為矛身是斷朽的,垂著的矛纓也縷縷濕爛,唯獨矛頭,磨得锃亮發光,幾乎能映照出人影來。 幾乎可以相見,就在前不久,興許就是昨夜,這人是有多賣力地伺弄過這矛頭。 肖芥子肩膀處血流如涌,她伸手用力摁住,盯住眼前的老頭:“你是誰?你是什么東西?” 第124章 陳天海一擊不中, 嘿嘿笑著裝瘋賣傻:“我?我就是住在這寨子里的老頭兒啊?!?/br> 邊說邊攥著長矛,慢慢退后:肖芥子身手不錯,乍一受傷, 又挾反擊之怒, 他這老邁的軀體, 估摸著不是對手。 這是想跑嗎?肖芥子冷笑一聲, 猛然跨前一步,她左肩疼得沒知覺, 只能伸右臂去抓, 陳天海見勢不妙,掉頭就跑, 下一秒肩上一沉, 肖芥子的手已經狠抓進他的肩rou里。 他“阿喲”一聲, 還以為會被抓扣得仰翻栽倒, 哪知倒是倒了, 卻不是仰翻:肖芥子不知怎么的沒站住,整個人突然往前栽, 推撞著陳天海,兩個人一起摔滾在地。 肖芥子心中驚怖兼叫苦不迭, 特么的,早不發病晚不發病, 這種關鍵時刻,她前跨的那條腿居然沒知覺了, 一時間重心不穩, 當然就砸滾下去了。 還好, 麻的是腿不是腦子, 落地的剎那, 她覷準方位,一把抽過陳天海手里的那根半截長矛,胡亂翻了個反轉——的確是胡亂翻的,但硬是翻出了善于使矛的高手之感——向著陳天海的肩就扎過去。 陳天海撐地抬頭,只覺矛頭的銀光耍成半弧、緊接著矛尖直扎過來,驚得頭皮發麻,倒撐著地、兩腿急蹬著連連后撤,末了趔趄爬起。 肖芥子這一扎沒扎中,又不能起身追,怕陳天海反應過來,又是刷刷刷亂掄長矛。 陳天海急往前奔,奔了兩步又覺得不對:這女的為什么一直坐在地上、不爬起來呢? 他回頭去看。 沒看清人,眼前反而一花:那根長矛,如標槍一般狠狠扔擲過來,陳天海情急之下,仆地便栽。 低頭時,耳畔、臉側先是冰涼、后是火辣,伸手摸時,一手的血,耳朵已經少了半拉。 等他緩過神來、再回頭看,肖芥子已經不見了。 *** 陳琮鼻青臉腫的,被捆住手腳、扔在茅草屋的角落里,但他精神還挺好,昂著頭、滿不在乎。 打輸了不丟人,四五個人摁他一個,不講武德。再說了,那幾個也沒討得了好去,跟他傷得一樣狼狽,所以綜合下來,還是他贏。 他看得清楚,下黑手的主要是那個阿達,估計是要報復。顏如玉倒沒怎么打他,反倒吃了他兩記肘擊,那兩個編外嘛不提也罷,拿了錢要表現,陳琮可以理解、也不跟他們計較。祿爺還算友好,只是摁住他…… 至于山鬼,一直在邊上拉架,暗搓搓幫他避開了不少拳腳。 梁嬋則夠朋友,阿達踹他的時候,被她潑了一鍋吃剩的湯面。 其他的人,除了癱坐地上的養神君,都去追肖芥子了。陳琮還蠻樂觀,覺得以她的機靈、對付那幾個不在話下。 …… 門口一暗,是祿爺進來了。 陳琮頭昂得更高了,眼睛盯著茅草屋頂,忽然想起昨晚那個吊在屋頂的狼牙棒,也不知道肖芥子收起來沒有。 祿爺嘆了口氣,在陳琮面前蹲下,說他:“好好的,動什么手呢?” 陳琮氣了:“祿爺,你好好回想一下,是誰不要臉先動手的?他不動手,我能動?而且他是個專業練拳的,那手多重啊,把我朋友打殘了怎么辦?” 祿爺笑了笑,說:“也是?!?/br> 又問他:“陳琮,姜紅燭這事,就真的過不去了嗎?” 陳琮想說話,祿爺擺了擺手,示意他先聽著。 “姜紅燭這事,我當初……是有猶豫的,我知道把她丟進魘山等死是狠了點,但轉念一想,十多個人非死即瘋,姜紅燭不該受到懲罰嗎?她說是我們害得她家破人亡,但我們真沒做過啊?!?/br> “離開魘山的時候,我就想著,就這樣吧,事情就此一筆勾銷了?!?/br> “沒想到,時隔三十年,她居然又回來了,還添了方天芝、黑山這筆新賬,所以得知她跟春焰合作、而春焰又想跟我們修好時,我們委婉表示,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了?!?/br> “再后來,聽說她死了,還把何歡也帶走了。我想著,這下,可以算真的一筆勾銷了吧?” 祿爺苦笑:“怎么突然之間,又開始了呢?這要什么時候是個頭啊。說真的,這一趟,我只想平平安安把世龍帶回去,實在不想摻和姜紅燭的事了?!?/br> 陳琮說:“祿爺,你要是不信我,就別搭理我,讓我自己在這待著。你要是信我呢,就聽我說。事情只是巧合,因為你害怕出現這種情形,才杯弓蛇影,人家只是路過,你已經給人定罪了?!?/br> “姜紅燭的事,人死債消,沒人要翻舊賬。她是什么成功人生的典范嗎?誰會跟她學?” “梁世龍就是被春焰綁架的,那天晚上我試圖阻止,跟那個鐵頭還交過手。而且徐定洋話里話外,也沒否認過這事。證據確鑿,你不能因為突然出現一個姜紅燭的身邊人,就覺得事情都是她做的吧?這不是徹頭徹尾的偏見嗎?!?/br> “魘山是古怪,但魘山不是一直都很古怪嗎?而且這種古怪截至目前、并沒有傷害到你們吧?你們全員無損、毫發無傷,卻設定自己可能即將受害,這合理嗎?” “養神君是指了她,但養神君也只是說,山的反??赡芨嚓P,從未指證過她綁架、殺人吧?” 祿爺沉默,面色似有松動。 陳琮趁熱打鐵:“還有,祿爺,你再回想一下,整個事發過程,顏如玉煽風點火之后,一直在上竄下跳的是誰?全特么是春焰的人!為什么啊,不就是忽然找到了替罪羊,恨不得把罪名給摁死嗎?我這剛吃了二十幾年飯的腦子都能想明白這事,你能想不明白嗎?” 祿爺嗯了一聲,拍拍陳琮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陳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