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48節
那個員工如被火烙,嗷的一聲從電腦椅上彈跳起來,大叫:“金媛媛!金媛媛!” 其實嚴格說來,肖芥子化的妝并不像金媛媛,雖然她在眼皮上貼了膠、人為使得眼皮下耷,又粗描了眉毛,將小山眉匿得無影無蹤——但她頭發散亂,臉色慘白,臉側帶血,眉骨間還嵌了一小粒玻璃碴。 這就是金媛媛被從賓館門廊處抬走時,留給圍觀諸人的最后印象。 顏如玉怒罵了一句什么,手一抬,看著想掀電腦,李寶奇眼疾手快、一把攔住,悄聲說了句:“玉小哥,記住了,你從來也不認識這女的?!?/br> *** 流言傳得比想象的快,從監控房到209這一路,“路遇”好幾個金鵬的員工:金媛媛的死,本來無證無據,無人疑心,現在因著監控和幾行血字,瞬間有了另一種解讀。 挺好,要的就是這結果:讓池水越來越渾,讓顏如玉暈頭轉向,摸不清來人的目的,還要讓他焦頭爛額——你不是喜歡放火嗎,現在,火燒回你自己身上了。 不過,燒因緣石是個意外,方案里沒有這一出。 回到房間,陳琮一聲不吭,整理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整理的,越理越凄涼,畢竟都殘損了——但還是得理給顏如玉看,讓這貨知道,自己是因為他,才連帶受害。 蝴蝶蘭已經差不多全禿了,花盆也沒了,只根部包著一團濕土,陳琮找了個塑料袋把根包好。 沒盆的花,碎屏的手機,錢包,碧玉葫蘆,以及身上穿的睡衣,就是他現在的所有了。 顏如玉爬上爬下,面無表情,仔細看墻上的留字,看著看著,嘿嘿笑起來。 他盤腿在床上坐下,說:“陳兄,你真的相信有鬼嗎?” 陳琮看了他一眼,回答:“夢里我是相信的,但監控拍到,就肯定不是了?!?/br> 顏如玉說:“沒錯,有人搞我?!?/br> 陳琮冷冷說了句:“那肯定是搞你,總不見得是搞我?!?/br> 顏如玉瞇著眼睛看他,眼梢斜上,笑嘻嘻的:“這就生氣啦?陳兄,你不就是損失了點財物嘛,那都毛毛雨,我賠你還不行嗎?” 他想抽煙,碎衣兜里摸出來,煙也沒囫圇的了,顏如玉毫不在乎,就著斷煙點上,深吸幾口,慢慢吐出煙圈,又指墻上的那行字。 “來就來,我還怕她不來呢,不來,我怎么搞死她呢?!?/br> 陳琮心說:你真是怕對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不來了。 第43章 坐了沒多久, 丈量尺寸修門的工人就來了。這兩天,他們修完窗戶修雨檐,修完雨檐又修門, 日程排得滿滿, 臉上都有疲態。 打掃衛生的客房服務員也來了, 顏如玉沒讓人進:他還沒放棄, 在滿屋的狼藉間走走看看,時不時蹲下身子, 撿起一小撮碎料搓弄琢磨, 唯恐錯過任何細節。 陳琮沒摻和,盤腿坐在床上, 冷眼看顏如玉空忙。 內心里, 他還挺佩服顏如玉的:他情緒穩定得好快, 一般人接連遭逢重創, 怎么著也得發個狂, 或者扇身邊人幾個耳刮子。 馬修遠繞過門口的工人進來,先遞了個包裹給陳琮:“樓下有你快遞, 我就給帶上來了?!?/br> 是幫肖芥子買的衣服,陳琮趕緊接過來, 不忙拆:拆出來是件女裝,不好解釋。 馬修遠是來統計去留的:“協會的賓館包場已經到期了, 你們要是還住,我們再給延兩天。還有, 預備哪天回, 我們統一安排交通?!?/br> 還真是包來包走, 事事周全。 陳琮想了想:“我再住一晚吧, 差不多明天返程。還有, 能給換間屋嗎?這間住著……害怕?!?/br> 顏如玉瞥了他一眼,像是專跟他對著干:“我也再住一晚,還住這間?!?/br> 馬修遠顯然也聽到了傳言,他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你和那個跳樓的女的,沒關系吧?” 顏如玉嘿嘿一笑,突然大聲吼了句:“怎么了?” 馬修遠嚇了一跳,趕緊以手下壓,示意顏如玉小聲點。 顏如玉聲量更大了:“誰不知道這幾天賓館跳了個女服務員?有人故意裝神弄鬼、拿這事做文章,臉上化個妝、寫上幾行字,那些沒腦子的就被帶著跑了,是嗎?” 馬修遠啞然,陳琮沒吭聲,量尺寸的工人仿佛什么都沒聽到,門外的服務員也裝著很忙。 顏如玉冷笑:“外頭現在都怎么傳?是不是說那女的跳樓跟我有關?再齷齪點的,是不是說我和那女的還有一腿、是情感糾紛?人就是被這么冤死的你懂嗎?” 馬修遠尷尬:“我沒那意思,就是問問?!?/br> 顏如玉說:“不是針對你,這明顯是我生意上的對家在搞事,這年頭你也知道,搞商戰盡出下作手段……” 說著,指墻上的紅字:“‘殺人償命’這種屁話都出來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完?!?/br> 陳琮冷不丁冒出一句:“對,顏兄,我支持你。你就住下不走,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別放過這孫子?!?/br> 反正其他人都得走,你就在阿喀察住下好了,可勁查才好。 顏如玉皺眉,這話聽在耳朵里,總覺得不對味。但人家明顯是在力挺他,他又不好說什么。 *** 陳琮換了房間,離顏如玉遠了點,身心都舒暢不少。 他沖了個澡,去去身上的狼狽勁兒,同時回溯了一下整件事:挺好,截止目前,他如預期般安全,而肖芥子也“絕對隱身”,兩人合力打造了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出來、吸引一切火力。 短時間內,顏如玉是很難回過味兒來了。 洗完澡,陳琮接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馬修遠打的,通知他回程安排:買的是高鐵票,商務艙。阿喀察距離高鐵站有點遠,無妨,全程包車接送。 回想一下來時的綠皮車,真是天壤之別。 第二個電話是肖芥子打的,說了句“下午五點,上次吃飯的老羊湯館門口”就掛了,都沒等陳琮回話。 不過聽語氣,挺開心的。 …… 總不能穿著睡衣赴會,陳琮委托跑腿小哥買了身內外搭的衣服,下午四點就拎著肖芥子的外套溜達著出了門,然而阿喀察實在太小,到羊湯館時,才四點半。 陳琮不想讓肖芥子看到他來得太早,這樣,顯得他多殷勤似的。 他又溜達去了別處,巧了,進了一家花盆非常一言難盡的盆栽店。 進店的剎那,他就肯定,肖芥子的蝴蝶蘭絕對是在這兒買的。 他問店主:“有蝴蝶蘭嗎?” 一刻鐘后,陳琮抱著一盆新的蝴蝶蘭出來了,還經由討價還價,白得了一個“靜心又美麗,常笑少生氣”的花盆——他感覺,那盆禿嚕了的,還能再救一救。 再回到老羊湯館時,剛好五點,一跨進門就收到肖芥子的電話:“你到了嗎?到了幫我把外賣拎出來,我車在路口。哦,還有,斜對面的‘老鬼燒烤’,我還訂了燒烤,你一起拎過來。方便的話,你再帶瓶飲料?!?/br> 早知道要拎這么多東西,就不買花了。 陳琮抱著花、拎著兜、腋下夾著飲料、手指頭勾著外套袋,氣喘吁吁趕到路口。 肖芥子正從車內探出身來,見狀好一陣驚訝:“這么多東西!” 她幫著接過那盆蝴蝶蘭,端詳了好一會兒:“這花好眼熟啊?!?/br> 花跟了她,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忘得這么徹底,陳琮沒好氣:“你的!上次吃飯,落老羊湯館了,你忘了?” 原來如此,肖芥子感慨:“這花看來命里注定是我的,丟了都能找回來?!?/br> 鬼扯的命里注定是你的,明明是我剛花八十塊錢買的,還饒了個盆。 陳琮上車入座,系好安全帶:“去哪?” 肖芥子說:“找個僻靜的地兒,聊事情?!?/br> *** 肖芥子所謂僻靜的地兒,于陳琮而言,并不陌生,就是上次他被姜紅燭襲擊的草場,當時驚慌失措,也沒顧得上細看,現在心境不同,覺得這片草場,還怪美的。 尤其是,正當日落時分,草場邊沿的團云,鍍著彤紅的顏色變幻形狀,開始像天上掉落的簇火,后來漸漸分開,像一群六神無主的羊。 陳琮問肖芥子:“鏡子拿到了?” 肖芥子點頭,用力撕開燒烤的袋,揀了兩串羊rou串給他:“請你的?!?/br> 陳琮接過來:“干嘛不在店里吃?” 肖芥子說:“你有沒有點警惕心?咱們剛干完一票,得事事小心。這里……” 她指四面無遮無擋的草場:“不用擔心隔墻有耳,萬一有人靠近,隔大老遠就看見了。還有,你趕緊用手機拍兩張景,回頭要是有人問你干什么去了,你就說,去草場放空、看夕陽了?!?/br> 這夕陽確實挺好看的,陳琮掏出手機拍了兩張:“昨晚上,你是不是砸了顏如玉的腦袋?” 一提這茬,肖芥子就滿肚子氣。 真的,怎么會有人設半夜一點的鬧表?當時,她正蹲在破開的箱子邊翻找,本就高度緊張,鬧鈴一起,魂兒都給嚇飛了。 更可怕的是,顏如玉嘴里含混嘟嚷著什么,還坐起來了。 手機響鈴,屏幕有亮光,顏如玉突然迎著光坐起,居高臨下,身形直如一堵小山。 現在說起來,肖芥子還心有余悸:“幸虧你們床頭擺了盆花,我沖過去抱起來就砸?!?/br> 不然,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拿什么東西砸他。 陳琮問:“然后呢?你怎么會去大宴會廳燒因緣石呢?” *** 去大宴會廳,是意外,也是必然。 當時,她搞事搞得差不多了,把未用完的物件連同占卜鏡裝包,掀起衣服裹在腰上——這也是為什么衣服一旦放下,腰圍立時粗了好幾圈。 開門前,她出于謹慎,先附在貓眼上,向外看了看。 這一看,差點叫出來。 李寶奇來了。 他和顏如玉約好了一點左右見,等了很久不見人來,打電話又沒人接——畢竟那時候,顏如玉的手機已經被肖芥子報銷了。 于是一路嘀咕著,過來找。 到了門口,又有些猶豫,頓了頓,還是輕輕敲門:“玉小哥?玉小哥?” 肖芥子避在門后,大氣也不敢喘。 她聽見李寶奇發牢sao:“還說今晚關鍵,要跟我一起守夜。說了又起不來……” 他又嘀咕著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