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102節
好巧不巧,陸璽現在臉都白了。 擋風玻璃前的視野里,一匹弗里斯蘭馬飛奔而過,陽光下毛發黑亮,筋腱矯捷,在噠噠的馬蹄聲中一騎絕塵。 或騎國賓摩托,或奔跑的護衛隊,成百地緊追其后。 陳家宿震驚指出去:“二哥和今寶?” “開戰了宿仔!敢關我哥四年,紀老頭,受死吧!”陸璽油門踩到底,車子橫沖直撞飛出去。 又是彎道超車,又是鉆空隙,車子似一波波浪潮,逐個沖散了婚車隊伍。 尖叫聲陣陣,局面被攪得混亂。 午后日光西沉,為迎車隊大敞的庭院門內光影斑駁,幾座鍍金雕像在光線下閃爍跳躍,大理石噴泉池噴涌出光柱。 黑色駿馬揚首奮蹄,從光里奔出。 這團光像粼粼的水波,男人擁著女孩子,畫面由朦朧到清晰,馬蹄騰空,飛躍出紀家大門的那一剎那,他們好似也浮出了水面。 紀淮周單手拽著韁繩御馬,另一只手穩穩抱住前面小姑娘的腰身。 許織夏心臟跟著身體高頻起落,烈風灌得她闔緊了雙眼和嘴唇,長發飛舞,卷到后面,撓著他的下巴和喉結。 一輛又一輛的國賓摩托,呼嘯著追趕在他們身后。 馬再猛也碾壓不過摩托車,它的速度已達到極限,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耳邊疾速刮過風聲,混在其中引擎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高亢,仿佛已逼近他們自由的最后一秒。 許織夏心跳失衡,如急亂的鼓點,額間滲出薄薄一層細汗。 不知是馬過烈引起不適,還是因為劇烈的追逐導致緊張。 她死死抓住腰上那只胳膊,在風中破出一絲顫音:“哥哥……” 停下意味著再陷囚籠,但紀淮周依舊當即勒馬。 和馬的嘶鳴聲一齊乍響的,是此起彼伏的剎車聲,尖銳刺耳。 紀淮周立刻掰過她的腦袋,摸摸她的臉和額頭,神色正肅:“難受了是不是?” 許織夏握住頰側他的手,睜開眼,就望見他肩后的場景。 她驚訝張開唇,一開口都是凌亂的喘息。 紀淮周循著她表情回首。 幾輛雙層紅巴士,橫亙在他們后方,造成了國賓摩托車隊的路阻。 有一輛的司機是喬翊。 銀絲邊眼鏡和襯衫西服依然循規蹈矩,但神情和行為都在摒棄規則的禁錮。 其他幾輛的露天二層都有一支樂隊,主唱,貝斯手,架子鼓和鍵盤手皆齊全。 陳家宿和陸璽還穿著紀蘭濯花里胡哨的典藏貴族禮服,奔上喬翊那輛的露天二層。 陸璽熱血沸騰,拋出了那頂冠冕:“老大——接著——!” 拉文克勞款冠冕輕便,紀淮周眼疾手快于半空中單手接住,剛想罵他犯什么毛病,有摩托車繞過水車巴士,就要駛向他們。 喬翊反應快,及時按下開關鍵,水車上的幾臺自動旋轉灑水器,驟然大面積噴出強力水柱,造成沖擊和視野盲區,有兩臺前進的摩托車猝不及防摔了車。 陳家宿和陸璽也一人抱起一把車載大口徑高壓水槍,激烈掃射。 “二哥!帶今寶走??!”陳家宿喊道。 陸璽玩興奮了,一副身臨槍戰的樣子:“我——們——墊——后——!” 這倆簡直冒傻氣,連喬翊都跟著喪心病狂。 紀淮周一面覺得他們很幼稚,很愚蠢,一面又止不住胸腔震出幾聲笑。 算了,隨便瘋吧。 紀淮周低頭,和許織夏相視一眼,她眼睛很靈,瞳仁像是世上最純凈的鉆石。 他笑了下,不負他們好意地給她戴上那頂冠冕:“能不能成一段佳話,就看你了,小尾巴?!?/br> 許織夏眨眨眼:“看我什么?帶你逃婚?” 紀淮周一躍而下,不讓她再騎了,臂膀勾著她的腰,抱她下馬。 一拍,馬兒原路奔回。 “帶哥哥私奔?!彼谠捯衾镞o了她的手,牽著她飛奔了起來。 雙層紅巴士護在他們身后,硬生生將國賓摩托隔開安全距離,高壓水槍勁兒大,水柱交織成一片。 紀淮周拉著許織夏在前面逃亡。 后面的喬翊車技刁鉆,陸璽和陳家宿激情酣戰,場面亂作一團。 他們誰都不曾想過,會有這么一天,五個人再一次的瘋狂,不是在東棲島,而是在倫敦。 一輪紅日懸于天際,泰晤士河倒映出閃爍的光影,好似酡紅的晚霞,驚得岸邊的白鷗不停拍打翅膀。 空氣中響起激昂的奏樂聲,麥克風里,主唱熱情如火的聲波,唱的還是那首粵語歌——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更不應舍棄, 我愿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時光瞬間分分秒秒迅速倒帶,一直退回到在他們東棲島的那個暑假。 紅日的海邊,冷焰火如繁星點點,她踩著細軟的沙子,在四濺的水花里又跑又躲,被哥哥們掩護在身后。 ——咱們做個約定唄。 ——十年后再來。 許織夏一只手捂著頭頂的冠冕,一只手和紀淮周牢牢握著,同他奔跑在倫敦的街頭。 灑水器自動旋轉,漫天降著人工雨。 混亂中一道水柱誤沖向許織夏,紀淮周一把提起她腰,如絲如霧的雨霧里,她雙腳離地,被他抱著轉過一圈,水柱全沖在了他的背上。 就像當年在海邊,他全程在當她擋水槍的rou盾。 一落地,他們又牽住手,迎著那輪紅日,爭分奪秒地狂奔起來。 明明累到喘不上氣,但許織夏覺得,她能和他一起,就這樣奔到世界的盡頭。 此刻奮不顧身的他們,像幾朵在黑黝黝的槍口下,照樣不依不饒盛放的羅斯德玫瑰。 那天有紅日,有樂隊搖滾的節奏,有四濺的水光,還有他們整整齊齊的五個人。 十年的約定約的不是東棲島,是約定的人。 這是他們遲到四年的十年之約。 許織夏朝著他手臂別過臉,躲著飛濺過來的水花,眼里卻是笑盈盈的,一臉明媚。 他們在紅日下出逃。 奔跑著,紀淮周把她的手拉到唇邊,guntang的溫度,吻在她的手背。 昨天的他們已經死去,今天的他們,是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年輕的他們。 第56章 風傳花信 【我們在別人眼中是瘋子,但是沒有關系,我們在彼此眼中,是海上生明月,是良辰共此時。 ——周楚今】 - 這是一個要活得理智的年歲。 理智,但不該失去野性。 四年前的紀淮周為她妥協,被扣下護照,自愿戴上枷鎖,杳然不見她的夜晚似迷霧,他在倫敦街頭身形頹唐,漫無目的。 四年后也是倫敦的街頭,許織夏不遠萬里來到他身邊,奮不顧身拉他出逃。 重要的不是逃亡的意義。 重要的是那一刻,他們與自身靈魂的距離如此之近。 而他極其需要這樣一個時刻。 將他們身不由己分離四年的陰郁,將與紀淮崇的此生錯過,將對周故棠的悲哀和對紀世遠的恨,將心里所有壓抑的情緒,通通宣泄出去。 在潮濕而暴烈的瘋狂下,他們奔進港口,上了即將起航的貿易船。 一艘西洋貿易三桅帆船。 低矮而逼仄的一間船艙里,木質床板上鋪著層深咖色陳舊但干凈的棉被,旁邊有幾只橡木桶當床頭柜,那頂冠冕砸上面擱著。 許織夏雙手撐在床邊。 一切狂歡都平息了,她卻沒有陷入情緒的鐘擺效應,沒有落寞和空虛。 她靜靜坐著,望向那面船舵形的圓窗戶。 夜色漸濃,海上一輪明月,粼粼光映,海面蕩開航行波,如發光的絲綢,夜晚海水的藍色,深得像那人的眼瞳。 艙房的木門“吱呀”開響。 許織夏回眸。 畢竟不是客船,條件簡陋,艙門矮他一截,他進來時還得彎下脖頸。 許織夏看得笑起來,鹿眼瞇成月牙。 紀淮周瞥她一眼,哼笑著關上門,過去坐到她邊上,展開帶回來的那塊新毛巾,蓋到她頭上。 許織夏乖乖由他擦著自己半濕的頭發。 可能是體力透支了,她聲音很是柔軟:“哥哥,我們上船了,陸璽哥他們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