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103節
紀淮周若無其事:“不管?!?/br> 許織夏低著臉,向上瞟他。 放在尋常,她肯定要說不能這樣,但那天的經歷實在太過奇妙,再荒謬的事想想似乎也都是合理的。 于是她一反常態地笑了,露出部分整齊潔白的牙齒。 紀淮周跟著抬了下唇,神情卻故作肅沉:“都在海上漂泊了,還笑呢?!?/br> 許織夏腦袋被他擦揉得微微搖晃,輕聲說:“……好像在做夢?!?/br> 他佯裝著,戲謔道:“知道自己多瘋了?” 她嘴角笑痕加深:“但是特別開心?!?/br> 他們仿佛是幾個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地把世界當成了一個巨大的游樂場。 在游樂場里,一切荒誕和癲狂都被允許,唯一不允許的,就是沒有盡興。 盡管無厘頭到了極致,但往后每每想起這一天,許織夏就覺得,頭頂炸開了美妙的煙花。 腦中不經意間閃過一道光,許織夏頓時如夢初醒,一激靈挺直腰背,連忙在胸間摸索。 隔著毛衣觸摸到戒指的硬度,她才舒了口氣。 紀淮周勾起唇角,給她擦完,再胡亂擦了兩下自己的短發:“怎么了?” 許織夏解開后頸的項鏈扣,黑銀獸面骨戒掛在鏈子上晃了晃,被她輕輕放進手心。 她托著項鏈,捧到他眼前:“哥哥?!?/br> 橡木桶上一盞煤油燈,橘黃的光暈包裹在狹小的船艙里,銀曜石折出淡淡的光澤。 紀淮周瞳孔忽縮,擦頭發的動作同時止住。 “白天太混亂了,我沒有及時給你?!痹S織夏因話題的沉重,眼睛逐漸酸澀。 紀淮周盯著她掌中的骨戒,喉頭發緊。 良久,他終于艱難開啟嘴唇,嗓音明顯啞了:“哪兒來的?” 許織夏悶著鼻音:“淮崇哥哥給我的……” 紀淮周眸子里有罕見的驚愣,徑直望進她眼底。 不止是心疼他,許織夏也很內疚,假如當年她清醒一點,沒有偷喝冬釀酒,或許哥哥能早早知曉這件事。 而她一個貪嘴,耽誤了他們這么多年。 許織夏呼吸堵在嗓子眼:“他放在我那只小布袋里,小時候……應該是我們第一年在棠里鎮,臘月那時候……” 心中情緒翻涌,干澀難言又急于告知他。 她愧疚且悲不自勝,大腦缺氧,聲線都顫了:“我見過他……對不起哥哥,我忘記了……好像就在書院門口,他還跟我說話了……” “淮崇哥哥他來看過你的……” 她愈發語無倫次,犯錯了似的,低著哭腔,眼里有水霧,好似自己是造成他們錯過的罪魁禍首。 紀淮周胸腔有了窒息感。 就算心臟被千刀萬剮了,他也能做到不表現出一絲痛楚,連撕心裂肺都是啞火的。 但見她自責,他一陣難忍的鈍痛。 從看到紀淮崇留下的遺書,到現在,他在一天天地釋然,因為她的存在,能給他一種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心理補償。 但是坦白講,他仍有磨滅不掉的遺恨。 或者說是最后那絲放不下的執念。 可她一有負罪感,什么遺恨什么執念,在他這里瞬間就都無關緊要了。 在過去久遠的某天,他踹陸璽下河的時候說,人們只會懷念死人。 但現在的紀淮周不這么想了。 逝去的人放在心里,活著的人得要百倍珍惜。 紀淮周扶著她,讓她的臉靠到自己身上,輕輕拍撫她的腦袋。 “知道了?!彼貜停骸案绺缰懒??!?/br> 許織夏眼睛在他頸窩壓了會兒,被他摸著頭,局促的情緒輕易就平靜了下來。 她遲半拍地感到不對勁。 慢慢抬起臉,模樣有些懵:“哥哥,怎么是你在哄我……” 紀淮周就著抱她的姿勢,胳膊彎過她后腦勺到前面,掐了下她的臉蛋:“你長這么大不都是我哄的?你還想讓誰哄?” 她不是這個意思。 許織夏看著他:“不是應該我哄哄你嗎?” 紀淮周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惹笑,煞有其事:“是啊,那怎么會這樣呢?” 他抬了下眉骨:“哥哥委屈慢了?” 許織夏忽然間意識到,自己講著講著,就先哭哭唧唧的了,都沒給他反饋情緒的機會。 她復雜的心情又多了幾分窘迫,項鏈再一次捧過去給他:“哥哥你先收好?!?/br> 骨戒躺在他的視線下,紀淮周眼神隨之恢復了深邃和沉靜,不知他所想,但片刻后,他突然牽唇笑了下。 他伸手,捻起她手心的項鏈,撥開她披散的長發,俯下臉,將項鏈扣回到她頸間。 他鼻息暖在她的耳畔,許織夏老實坐著沒亂動,但費解地喚了他一聲:“哥哥?” 隨后他直起腰,氣息退回去。 紀淮周擺正墜在她胸前的那枚骨戒:“他給你了,就是你的?!?/br> 許織夏詫異張開唇,不安地說:“可這是淮崇哥哥的遺物,怎么能給我呢?!?/br> 紀淮周沒說話,他剛剛想到的,是紀淮崇摘抄在信里的那句,這世界沒有真相,只有視角。 他所認為的錯過,在紀淮崇的視角里,其實是蓄意的成全。 紀淮崇所有的作為,都是為他,僅此而已,無論重來幾回,他的哥哥,都會這樣做。 如果換作是他和小尾巴,他身為哥哥,無疑也會如此選擇。 所以他不是失去了哥哥,而是得到了一份永不消逝的深厚感情。 “不?!奔o淮周冷不防低聲。 他低斂著眉眼,語氣溫沉,仿佛是在對自己說:“我才是他的遺物?!?/br> 短暫沉默了兩三秒,他便抬起眼。 許織夏不知為何眼睛又有些酸脹了,她手握到身前,摩挲著骨戒的紋理,和他對視著,輕輕屏著氣,帶著些許宣誓的認真:“我會好好保管的?!?/br> 紀淮周唇角彎出括號。 他拉過她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放進她手里:“還有哥哥呢,要不要好好保管?” 平時他講不著調的話,許織夏總是或羞或惱,但此刻許織夏萬般情緒在心頭,心柔軟地一個勁陷落下去。 她兩只手都去握住他那只手,垂下臉,捏捏他的手指,依順地“嗯”了一聲。 紀淮周唇勾得深了些。 艙門在這時叩響了三聲。 在許織夏疑惑的目光下,紀淮周起身過去。 他拉開木質艙門,一只手撐在門框上,一只胳膊倚著門板,彎俯下頎長的身量。 身著制服的灰胡子船長,也低著身,從艙門外遞進一袋面包和一瓶牛奶,講著腔調渾厚的英語:“只有這些食物了,周?!?/br> 他往艙房里望了眼,半是疑問半是調侃的語氣:“今晚要委屈你的……寶寶了?” 紀淮周回過臉。 那姑娘也歪著臉,好奇地看向他,牛仔褲裹出的纖細小腿掛在床邊,小船艙煤油燈昏暗,反倒突顯得她眸子更亮,眼巴巴盼著他回來。 紀淮周一笑,鼻腔慵懶“嗯”出一聲,仍和她目光交融著,低著嗓回答:“是我的寶寶?!?/br> 他看回艙門口,不緊不慢對船長說:“但還沒有追到?!?/br> 船長將他從頭到腳掃了遍,這張迷人眼的臉和這副健美的身材,看得他灰胡子一聳:“你還用得著追女孩兒?” “她的追求者都列長隊了?!彼f。 船長笑了兩聲:“你不可能還在隊尾吧?” 紀淮周挑眉,接過牛奶和面包。 他關上艙門回來時,許織夏正昂著臉,在看木墻上裝飾著的那張看不懂的古老地圖。 “琢磨什么呢?!泵姘诺较鹉就吧?,紀淮周坐回她旁邊,擰開那瓶牛奶,遞過去給她。 牛奶是大瓶裝的,但這里沒有杯子。 “哥哥,這是正經商船嗎?”許織夏雙手抱著瓶身,仰頭抿了口牛奶。 紀淮周去給她拆面包袋:“嗯?” “看起來像海盜的船艙,”許織夏四周觀望,聯想到加勒比海盜的場景,笑聲清脆:“黑珍珠號!” 紀淮周回頭看她。 她唇周有淺淺的奶漬,牛奶瓶抱在身前,壓出薄毛衣下左右圓潤的輪廓,一雙眼睛亮亮的,毫無防備地沖他笑。 帆船正航行在夜晚的海上,天亮才能靠岸。 一盞煤油燈半明半暗,她眼神純良得,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在這間小小的艙房里,他能對她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他喉嚨癢了下,又感覺到干燥。 許織夏目光落到他還濕到半透的衣服,蹙起眉:“哥哥,你后背還是濕的,這里天冷,會感冒的?!?/br> 紀淮周眸光變深。 他沒耐心了,今晚想插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