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37節
外面的腳步聲停止,透過桌沿縫隙,許織夏瞧見陶思勉扛著木梯出現,隨后不知看到什么,倏地又扭頭跑走了。 氣氛一陣詭異的安靜。 顱內有血液沸騰,許織夏心咯噔跳著。 “周楚今我數到二,給我出來?!蹦腥寺龡l斯理地出聲:“三?!?/br> 許織夏腦子一片空白,他話音落地,她條件發射瞬間挺身直起腰背。 他那雙眼睛穿透性太強。 許織夏瞄他一眼:“哥哥你數錯了……” 紀淮周沒講話,向前走去,許織夏老老實實在后面跟上他。 一路進到自家院子,紀淮周才回頭,看住她:“今天鎮政府幾個領導都在,是你們能胡鬧的么?” 他語氣越是沒情緒,越代表他不高興,這回不是佯裝的。 許織夏支吾:“對不起哥哥,我惹麻煩了?!?/br> 她錯認得快,跟鵪鶉一般垂著臉,紀淮周要管教的話忽然就不太好出口了。 他指了下廊檐:“罰站?!?/br> 許織夏走過去,面著廊柱低下頭,一句怨言都沒有。 院子靜靜的,小橘窩到廊柱下陪她,站久了,雙腿酸麻,許織夏身子伏過去,抱住廊柱靠著。 臉悄悄往屋里探了探,看不見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許織夏臉又喪著低回去,惆悵地想,哥哥只罰她站過那么兩回,而且從沒罰過這么長時間。 是不是她最近太不乖了…… 許織夏心里堵堵的,沒有誰批評她,可她自己反思著反思著,鼻子就開始酸澀,內心非常后悔。 如今的生活于她而言彌足珍貴,長大的許織夏開朗愛笑,但內心深處依然有害怕犯錯的因子。 或許也不是害怕犯錯,而是害怕犯錯了再沒人喜歡。 但成長過程中難免不自覺犯些小錯誤。 又過了幾分鐘,門口有動靜,許織夏抬頭,看見他抱臂倚在門框,輕描淡寫問話。 “中午想吃什么?” 許織夏自責和委屈的情緒驀然相撞。 心情回到小時候應激咬傷他,他主動開口,說原諒她了的那個瞬間。 許織夏臉貼著廊柱,因聲音有哭腔,一撒嬌就顯得可憐兮兮:“沒關系,哥哥不用管我,我餓了自己會去撿垃圾吃的……” 紀淮周聽笑,捉著胳膊拎她進屋:“還輪不到你撿?!?/br> 許織夏屁股剛壓到餐椅上,門口就響起了幾道久違的聲音。 “我們今寶能有什么錯?!?/br> “不都是你慣的?!?/br> 紀淮周睨過去的同時開口:“你們沒慣?” 望見突然來臨的兩人,許織夏意外愣了兩秒,眼里盛起笑意:“家宿哥,喬翊哥?!?/br> “今寶!”陳家宿還是那么愛穿花格襯衫,慵懶隨性,三兩步過去坐到她邊上,手撐住臉:“好久沒見啊,有沒有想我?” 確實大半年沒見了。 陳家宿不是在英國就是在港澳,而喬翊依照家里安排,長年在美國進修,為掌管家業做準備。 許織夏最懷念的,就是他們都在行舟念高中的那三年,在同一軌道上肆無忌憚。 但畢業季的那一聲聲前途無量的祝福里,他們也失去了自由。 許織夏點點頭:“有的?!?/br> 陳家宿滿懷期待問:“每天想多久?” “十小時以內?!?/br> 陳家宿訝異地看著喬翊把蛋糕放到餐桌,難以置信自己是最受寵的哥哥:“有沒有騙我???” 喬翊不緊不慢把話說完:“一秒鐘左右?!?/br> “……” 陳家宿找許織夏譴責:“看看他們北美留子的道德?!?/br> 許織夏笑起來,但因剛罰站過,她笑得有些收斂。 “二哥是不是兇你了?”陳家宿看出她的別扭,悄聲哄道:“別理他,他就不會好好講話?!?/br> 陸璽得知陳家宿和喬翊到了,在群里喧叫著今夜酒來,紀淮周握著手機,回了句吵死了,聞言睨過去。 “我聾的?” 陳家宿立馬閉嘴投降,雙手舉過頭頂。 許織夏在此刻難得相聚的輕松氣氛里,回想到很多從前糊涂的快樂。 陳家宿和陸璽都是游戲人間的性子,思維跳躍不設限,高三畢業那個暑假,他們倆邀了幾支樂隊,包下附近海島,高調組織了一場海上音樂會。 他們在沙灘上作戰水槍,陸璽口出狂言,說要五打三十五。 五是他們四個加上當時剛過小學三年級的許織夏,三十五是班上余下所有同學。 陸璽自發授槍儀式,端起一把電動連發槍,向前一呈:“陳家宿少校!” 陳家宿最配合,立正挺腰:“到!” “殲滅敵軍,不要傷及無辜!” 陳家宿食指并中指,點額一甩敬禮:“明白!” 陸璽繼續頒槍,但紀淮周和喬翊都不搭理他,直接上手各自奪走一把,陸璽正不知面子該往哪兒擱,一低頭,迎上了許織夏眼巴巴仰望而來的目光。 陸璽重新振作:“楚今崽崽!” 許織夏聲音軟糯糯:“到……” “出列!” 許織夏瞇著笑眼,小小往前跳出一步。 陸璽扛起一把粉色加特林:“保護好自己,不要被無辜傷及!” 眾人在沙灘上激情酣戰,一片混亂。 許織夏踩著細軟的沙子又跑又躲,被四個哥哥輪流掩護在身后。 那天為她擋槍最多的,是紀淮周,他幾乎是放棄攻擊,全程在當許織夏的rou盾。 海邊日落,水天一線之上,酡紅交融黛藍的晚霞光,光下的海面閃著金粉,卷著白花花的浪潮。 舞臺上的冷焰火噴出點點繁星,音樂鼓點躁動,樂隊成員手指在樂器上靈活跳躍,身體也跟著搖滾,主唱激情的嗓音振奮全場。 天際一輪紅日,粵語歌里唱著——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別流淚心酸,更不應舍棄, 我愿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那個黃昏,有紅日,有樂隊,有四濺的水花,還有她那把粉色加特林里打出的漫天泡泡。 一切都平息過后,午夜的海面,透支體力的他們躺在沙灘上,閉目養神,濕透的衣裳已被海風吹干。 狂歡后的空虛侵襲而來,挾著即將散場的傷感。 “咱們做個約定唄?!标懎t忽地打破安靜。 陳家宿笑:“什么?” “十年后再來?!?/br> 喬翊費解:“為什么要等十年?” 靜了幾秒,紀淮周幽邃的嗓音緩緩道:“小尾巴成年了?!?/br> 許織夏坐邊上捧著杯牛奶。 當時的她是糊涂的,只知道那天玩得很開心,不明白為什么哥哥們隱約有些傷情。 現在她明白了,那晚的月亮,是他們能抬頭盡情去看的,最后一晚的月亮。 即便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六便士。 何況是李伯伯和程奶奶他們。 有些事情不是在意就能怎么樣的,比如昨晚她拉著他,不想棠里鎮被開發,非要他一起留在這里。 即便她會難過,但她的理想,不該讓別人為她買單。 四人能整齊聚一回不容易,陳家宿和喬翊一來,當晚他們不用再把酒問青天,而是在院子里把酒言歡。 酒過三巡,都醉醺醺在客廳里東倒西歪。 許織夏寫完作業,走出房間,望向院子,只有紀淮周一個人躺在月光下的搖椅里。 她想了想,輕輕下樓,去到院子里。 “哥哥……” 聽見她小聲的試探,紀淮周慢慢掀開眼皮,視線掠過去,眼底有幾分醉意。 許織夏捏著手指,斟酌了會兒,認真表明自己的錯誤:“昨晚是我不懂事,棠里鎮開發的事,我不再問了?!?/br> “我今天,就只是想去聽一聽……” 紀淮周看著她,目光迷離卻又冷靜。 剎那意識到,眼前的小姑娘越來越不是小孩兒了,離他們十年之約,也越來越近了。 “沒人怪你?!彼ぷ颖痪平玫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