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狼嚎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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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橙三人野店遇襲,黑影劍指萬恨之咽喉。 但見萬恨之并無半絲慌亂,只是用纖指將劍彈開,就像拂去飄在眼前的灰塵一樣,從容地說道: “你的劍氣之中有毒,七曜化氣散……” 聽萬恨之所言,黑影愣了一愣,揭下掩面的紗巾,臉頰上有一只逐魂鳥紋身,這是百鳥齋雪鸮的標記。 百鳥齋是寧靖城赫赫有名的行刺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齋中刺客皆以猛禽命名,“隼、鷹、鸮、鳶、鷲”是百鳥齋最強的五個刺客,雪鸮正是其一。 萬恨之見雪鸮以真面目示人,輕聲問道: “你打算放我一馬?” 雪鸮鐵著臉,聲音如同從冰窖中發出來的一般: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只是讓你選一個死法?!?/br> 萬恨之看著雪鸮冰塊一樣臉,像老朋友打趣似的笑道: “那我選擇老死?!?/br> 雪鸮依然面無表情,將劍入鞘: “不行,百鳥齋自有鐵規,我必須取下你的首級向雇主交差?!?/br> 雪鸮所言不虛,百鳥齋刺客從不失手,從不敢失手,一旦失手,必須自戮謝罪。 因此,上了百鳥齋的追殺名單,就等于上了閻羅簿。 …… 另一邊,姜小橙兄妹剛走出房間,就遭到幾個蒙面人的襲擊。 雖然兄妹二人開槍擊斃了蒙面人,但也是身中刀傷,爾后又被另外幾個蒙面人追擊,慌亂之下,一路向北逃去。 北邊是泉義城,通達鏢局就在城中,兄妹二人本想逃往泉義城,向聞一中求助,可馬匹受驚亂跑,不知道將兄妹二人馱到了什么地方。 此刻,天已經放亮,某個小鎮之中,酒肆掌柜熊大,一如既往,呆呆地坐在柜臺前等候顧客上門。 熊大酒肆的生意和鎮上所有的店鋪一樣,都不太景氣,因為鎮上居民的酒量,似乎和他們的勇氣一起消失了。 四周安靜得出奇,白晝如同午夜,鎮上的百姓沉默寡言、畏畏縮縮,即使有非說不可之言,也是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倏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打破了小鎮死寂。 熊大漠不關心地輕瞥馬蹄聲傳來之處,旋即又恢復了老樣子,靜靜守著柜臺前的兩壇酒,哪怕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總歸有個高的頂著。 此時,馬跑到了熊大的酒肆前,長途跋涉、精疲力竭,馬匹一聲悲鳴,轟然倒在地上,馬背上的兩個人重重地摔了下來,揚起一片煙塵。 倒地之人,一個是姜小橙,一個是姜九黎。 姜小橙灰頭土臉,好在并無大恙,但姜九黎渾身血跡斑斑,看上去傷得不輕,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并沒有成功,反倒是讓傷口開裂了不少。 “黎兒,黎兒!” 姜小橙將meimei攙扶著坐起來,聲音里滿是焦慮。 “哥,等我的傷好了,你可不能擋著我練功了!” 姜九黎喘息著,手微微顫抖,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這是火攻大塔崖那晚,她偷偷從余天錚尸體上順來的: “萬jiejie的毒功不能練,余天錚的刀法總能練了吧……” 這一刻,姜小橙意識到,他和meimei確實沒有多少傍身的手段,火槍不能連發,若第一槍沒有擊中,就只能任人宰割。 爹爹不讓練武,究竟是為什么呢? 此刻,姜小橙沒心思考慮這個問題,他試圖將meimei攙扶起來,可另一道馬蹄聲越來越近,幾個蒙面人將兄妹二人圍了起來。 “你們倒是跑呀!” 一陣寒風吹過,蒙面人為首之人一腳踩在姜九黎的傷口之上。 龜縮在酒肆之中的熊大,聽見姜九黎的慘叫,終于沒有忍住,把頭從柜臺下探出半截,偷偷瞅了一眼。 “住手,別欺負我meimei!” 姜小橙想沖過去阻止蒙面人,卻被蒙面人用長鞭擋了下來。 蒙面人幾腳之后,姜九黎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姜小橙如何呼喊,也再無聲息。 姜小橙情緒失控,沒頭沒腦地撲向蒙面人。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姜小橙這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此刻竟然也掄起了王八拳,毫無半點章法。 姜小橙以卵擊石、蒙面人鞭法瀟灑,招招可取姜小橙的性命,卻每每中途變招,旨在戲弄,似乎另有所圖。 熊大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雖然街道上沒幾個人,但每扇門窗的后面,肯定都有眼睛盯著,不過,也僅僅只是看看而已。 這個小鎮的日子實在是太寂寥了,偶爾瞧瞧熱鬧,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十幾招之后,蒙面人失去耐心了,鞭子揮出,一卷一拉之間,把姜小橙拖曳至手上。 姜小橙拼命地掙扎,卻無法動彈。 蒙面人在姜小橙身上搜索一番,一無所獲,只得把姜小橙提起來: “快說,內力槍的鍛造圖在哪?” 姜小橙得知蒙面人的意圖,嗤笑一聲: “我要是有內力槍,還會如此狼狽?” 蒙面人不信姜小橙所言,目光陰沉: “不識好歹,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蒙面人手上用力,姜小橙臉色變得慘白,想來疼痛至極,卻硬忍著沒叫出聲來。 “好小子,有點骨氣?!?/br> 蒙面人冷笑不止,手上力道漸勁,一顆顆汗珠從姜小橙的額上滾落。 “說還是不說?” 見姜小橙一言不發,蒙面人兇芒畢露,把姜小橙往地上一扔: “你不怕死嗎?” 姜小橙趴在地上,倔強地昂起頭,盯著蒙面人,隱隱間似乎發現了什么。 蒙面人掩面的紗巾滑落了一角,露出半截紋身,但蒙面人卻渾然不覺,只是似笑非笑道: “命只有一條,死了可就全完了。你是姜家少爺,肯定知道內力槍鍛造圖的下落,只要你肯松口,我們一切好商量?!?/br> 蒙面人怒極反笑,語氣竟然變得溫和起來: “這樣吧,我和你立個賭約。我赤手空拳打你十掌,若你次次都能站起來,我就放過你??芍灰淮?,我數到十你還沒有站起來,你就乖乖把鍛造圖給我,如何? 冷眼旁觀的熊大,不禁在心里長嘆一聲: “這場賭局毫無懸念,蒙面人的功力深不可測,一掌下去,別說數到十,恐怕連命都沒了?!?/br> 姜小橙的思緒飛快轉動,昂首挺胸道: “有何不敢?!” 蒙面人又開始戲弄姜小橙了,出掌卻并不催發內力,但即便如此,也是將姜小橙拍飛出三丈開外。 “一、二、三……” 當蒙面人數到三的時候,姜小橙顫抖著身子爬了起來。 蒙面人嬉笑著又是一掌,這一次,姜小橙跌得更狠,爬起得更加艱難,雖然嘴角已有血跡,但目光依然堅毅倔強。 一次次出掌、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 到了第九次的時候,姜小橙在蒙面人即將數到十的時候,才掙扎著拼盡全力站起來,鮮血和塵土混在一起,已是慘不忍睹。 熊大只覺得心越跳越快,門窗之后的那些人影,慢慢地走了出來,慢慢地聚集在酒肆之前。 姜小橙的命已經去了半條,但仍然沒有說出鍛造圖的下落,倒也不全然是他不懼死亡,而是他確實一無所知。 蒙面人一撣手上的灰塵,最后一掌,他在掌心凝聚了幾分內力,這一掌下去,姜小橙雖不致死,但必定全身筋脈盡斷,休想再爬起來。 蒙面人凝神提氣,狠狠地一掌推了出去,姜小橙沒有半點退縮,反而身子向前一傾,把天靈蓋朝蒙面人的掌心撞去。 熊大不由閉上了眼睛。 誰都能看出來,這一掌灌注了內力,若是拍在腦袋瓜上,那和拍在熟透了的西瓜上沒有什么區別,就算有人替姜小橙收尸,也認不出他的模樣。 眼看凌冽的掌風就要沖到天靈蓋上,蒙面人卻硬生生撤回了掌力,憋得掌心通紅,手臂顫抖不止。 “臭小子,骨頭果然夠硬!” 蒙面人笑得讓人不寒而栗: “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腸夠不夠硬,兄弟們,給我砸!砸到這個臭小子開口為止!” 蒙面人的手下圍了上來,將熊大的酒肆掀了個底朝天,僅有的幾壇酒也摔在了地上,酒肆中霎時泛起了一股酒香。 打砸酒肆的同時,蒙面人輕佻地一甩鞭子,鞭梢劃過熊大的臉。 熊大的臉瞬間腫了,感受著臉上的火辣,熊大的頭埋得更低了,背也躬得更彎了,雙手抱頸,不敢說話。 蒙面人再次揚起鞭子,作勢要抽,卻見姜小橙擋在了身前。 姜小橙嘴角掛著血,聲音微弱道: “掌柜的,你快走,他不敢殺我!” “不敢殺你?” 這一幕,讓蒙面人笑出了鵝叫聲,又是捧腹、又是擦抹眼淚: “臭小子自身難保,還想路見不平、行俠仗義?你可知此處是何地方?” 姜小橙確實不知,此處名喚風月鎮,雖然鄰近泉義城,但位于一個極為隱秘的山谷之中,在地圖上并未標注。 風月鎮的居民皆因經歷滄海桑田、翻天覆地,才棲身隱居于此,并定下規矩,不問過去,不談將來,不染風月。 對于茍且偷生之人,誰愿意提及過去,誰奢望擁有將來,誰又敢沾惹風月惆悵? “臭小子,你還不知道吧,這個酒肆掌柜,乃是通達鏢局的鏢頭聞一風,多年前重鏢被劫,不敢面對鏢局的兄弟,隱姓埋名于此?!?/br> 聽到蒙面人的話,姜小橙震驚地望向熊大,望向這個大腹便便、彎腰駝背,且有些頹喪的大叔。 據聞一中所講,聞一風多年前押鏢失手,為守鏢物毅然就義。 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之下,熊大,不,聞一風緩緩站直了身子,聲音有些嘶?。?/br> “不錯,我正是聞一風?!?/br> 蒙面人笑聲不止,一手捧腹,一手指向其余之人: “這些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個個都不是等閑之輩,只因心灰意冷,才隱姓埋名茍且于此?!?/br> 提著籃子沿街叫賣鹵rou的,本是天機門大弟子嚴開山,因為在門主爭奪中失利,受到排擠和打壓…… 手持針線替人縫補衣物的,乃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鐵娘子嚴滅男,緝捕yin賊無數,卻被仇家設下埋伏,剜去了鼻子…… 推著板車販售竹籃編框的,曾是大理寺神捕童老四,因為人耿直、不諳官場之道,雖立功無數,卻一直不得提拔,反而因為一些小事遭受處罰…… 蒙面人一個個地說著,姜小橙一個個地看著,臉上的震驚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 沒想到,有些人命還在,心卻已經死了…… 閑話說完,蒙面人收斂笑容,面目再次變得猙獰: “臭小子,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嗎?你若再不說出鍛造圖的下落,我有一萬種讓你死的辦法?!?/br> 姜小橙抬起頭,再次望向蒙面人的黑紗,仔細打量著其后隱隱約約露出的紋身。 紋身雖然只有半截,但姜小橙順著線條,在腦海中勾勒描繪,將紋身還原出來: “你確實神通廣大,不,應該是你背后的主子神通廣大,不僅知道我姜家的秘密,還知道這些隱居前輩的過往,但……” 姜小橙一指蒙面人黑紗之后,那若隱若現的花梨鷹紋身: “你是百鳥齋刺客游隼,百鳥齋鐵規有一,刺客殺人,必須取下頭顱向雇主交差,否則任務失敗。百鳥齋鐵規有二,齋中刺客不得失手,否則自戮謝罪?!?/br> 說著,姜小橙舉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我沒辦法用這支槍打中你,但我有把十足的把握,用這支槍讓你的任務失敗?!?/br> “你不敢!” 游隼一臉不屑: “交出鍛造圖,我讓你茍活下去?!?/br> 姜小橙不知道,前些日,百鳥齋齋主遇刺身亡,鐵規已無人執行。 只見姜小橙微微按下扳機,周圍那些人臉上的怯懦與麻木不見了,眼神漸漸明亮起來。 所謂俠,并不是武功高強,而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 “游隼,你乃是百鳥齋頭號刺客,欺負一個書生未免令人不齒?!?/br> 聞一風,連忙抓住姜小橙握槍的手,急急向上一抬,旋即聽到一聲槍響,姜小橙真的扣下了扳機。 聽到火槍鳴空之聲,聞一風擺開架勢,把姜小橙護在了身后。 游隼嗤笑一聲: “聞一風,你武功荒廢多年,居然敢多管閑事?” 聞一風神色凜然: “這位小兄弟不懂武藝,方才卻敢擋在我身前,我為何不能拼死一搏?” 風月鎮的居民紛紛圍了上來: “還有我,還有我們!” 面對眾人的圍攻,游隼毫無懼色,這些人荒廢武藝多年,而他卻天天在刀口上添血,以寡敵眾不過是家常便飯。 此外,游隼本是百鳥齋頭號刺客,暗中傷人乃是他的拿手好戲,因此在與眾人激戰的同時,他還不忘用余光關注著姜小橙的一舉一動,以防姜小橙開槍偷襲。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地面上躺了十多具尸體,可游隼卻依然毫發無傷。 這時,遠處又有幾個蒙面人施展輕功,踏空而來,“隼、鷹、鸮、鳶、鷲”五人盡數到齊,絕望之情霎時將風月鎮籠罩。 眾人停下手來,雪鸮將一個破布包袱丟向游隼: “你的動作可越來越慢了,百鳥齋頭號刺客不如讓給我吧?!?/br> 游隼將包袱拆開,其內是萬恨之的頭顱: “雪鸮,你既然這么想當百鳥齋頭號刺客,我讓與你也無妨,不過,我們得先將這個鎮子屠戮干凈?!?/br> 雪鸮拔劍出鞘,一指游隼: “屠戮干凈,莫非你有何見不得人的秘密?將百鳥齋頭號刺客讓給我,恐怕你是看上了百鳥齋齋主之位吧?!?/br> 雪鸮此舉,“鷹、鳶、鷲”一臉莫名之色,游隼更是詫異道: “雪鸮,你在胡言亂語說些什么?” 雪鸮劍鋒未移,對“鷹、鳶、鷲”三人說道: “齋主中了七曜化氣散,以致真氣消散遭人殺害。我三人與游隼練功之時,也中了七曜化氣散,再過幾日,待毒性發作之時,同樣會真氣盡失?!?/br> 說著,雪鸮一摸腋窩頂點: “中了七曜化氣散,輕按極泉xue會隱隱作痛,七日之后,待疼痛轉移至氣海xue之時,就是毒發功散之時?!?/br> 幾人齊按極泉xue,但見游隼眉頭緊皺,似有疼痛之感,而“鷹、鳶、鷲”三人反倒是毫無反應。 旋即,“鷹、鳶、鷲”三人拔劍,指向游隼: “果然是你毒殺了齋主,中了七曜化氣散,作痛之處,根本不是極泉xue,而是淵腋xue!” 原來,黑袍人試圖控制百鳥齋而不得,于是借游隼之手,以七曜化氣散除掉百鳥齋齋主,并承諾助游隼奪得齋主之位。 七曜化氣散雖可化人真氣,但無法通過尋常膳食下毒,必須以輸送內力的形式傳毒,因此倘若中毒,必定是親近之人在共同練功之時,暗下毒手。 野店之中,雪鸮經萬恨之提醒之后,便懷疑游隼是殺害齋主的兇手,于是與幾位同門一合計,故意設計試探游隼。 游隼有野心、有武藝,卻不通毒理,不知毒素侵害的xue位,做賊心虛之下,露出了馬腳。 見事情敗露,游隼暴跳如雷,丟掉手中的長鞭,旋即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這是要動真格的前兆: “我殺了齋主又如何?今日,我還要殺了你們!” 百鳥齋五人霎時斗作一團,游隼作為五大刺客之首,雖然武藝最高,但其余四人的武藝畢竟不弱,以寡敵眾卻也有些力不從心。 激斗間,游隼頻頻失手,手中的軟劍倏然失控,仿佛不是他在使劍,而是劍在拖著他走。 無奈之下,游隼只得拿出黑袍人給的詭秘丹藥,拍三粒入口中。 少頃,游隼黝黑的皮膚中長出細碎的狼毛,扁平的指甲變得又細又長,閃著泛青的白光,锃亮的黑眸子逐漸黯淡,變成了渾濁的猩紅。 似刀的獠牙自嘴角刺出,一聲尖利的狼嚎之聲,劃破天際,響徹整個風月小鎮。 ===================== 感謝一直以來投票的各位,給了我寫下去的動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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