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食君之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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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隼服下詭秘丹藥之后,生出獠牙利爪,比起下木鎮的魏楠和百蛇嶺的楊一凡,更加像一頭站立行走的惡狼。 黑袍人煉制的丹藥,愈發地接近成品。 “鷹、鸮、鳶、鷲”四人齊齊舉劍,劍刃從鬃毛上劃過,猶如碰撞在鋼釘之上,叮叮作響,濺起點點火星。 魏楠一個小鎮鐵匠,服丹之后尚可與尤弈棋一戰,游隼武藝卓絕,實力提升幾何,可想而知。 沒有了打斗,只剩單方面的碾壓。 三下兩下,“鷹、鸮、鳶、鷲”四人就被擊倒在地,胸前皆出現了幾道深長的血印,氣息奄奄,毫無反抗之力。 服下丹藥之后,游隼的神智失了大半,怒嚎一聲,長著血盆大口,向雪鸮撲咬而去。 雪鸮癱坐在地,用手撐著連退幾步,拾起萬恨之的頭顱,奮力地向游隼拋砸過去。 游隼上翹的鼻尖微微觸動,聞著血腥味,一口接住萬恨之的頭顱,咯吱咯吱,咬了個稀巴爛,得意地甩動著脖子。 可游隼哪能想得到,他一口咬碎的萬恨之頭顱,其實是姜小橙雕刻的木頭人像,他愛吃藥,萬恨之便讓他吃個夠。 萬恨之從星若嵐的手記上學會了易容換皮之法,制作人皮面具不過是小菜一碟。 姜小橙雕刻的人像本就惟妙惟肖,人皮面具再往上面一貼,加之鮮血塵土遮掩,若不細看,自然不辨真假。 假頭顱之上,不僅涂抹了腥臭的鮮血,還涂抹了蝕骨的劇毒。 萬恨之本想著游隼從雪鸮手中接過假頭顱的時候,趁機廢游隼一條胳膊,豈料游隼竟然一口咬了下去,那可謂是中了頭彩,與人無尤。 不過須臾的功夫,游隼的行動便遲緩下來。 “鷹、鸮、鳶、鷲”四人連忙上前,兩劍刺穿左右胳膊,兩劍刺穿胸腹兩腔,四把劍兩兩交叉成十字,將游隼牢牢地束縛住。 但即便如此,游隼一聲振聾發聵的狼嚎,也是震得四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之間,竟有些握不穩手中的兵刃。 就在游隼即將掙脫的時候,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十根指頭深深地插入了游隼的天靈蓋之中。 這一下,算了徹底地把游隼給束縛住了。 看見萬恨之出現,姜小橙又喜又驚,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自己雕刻的人像給唬住了,不禁暗嘆一聲: “星若嵐的邪法,夠邪!” 姜小橙舉槍,若說游隼的輕功不俗,之前打不中是情有可原,但眼下的游隼就是一個活靶子,如果還不能一槍斃命,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砰! 游隼的心房上多了一個小窟窿,雪鸮的劍也給打折了,但不管賠。 “危險,快躲開!” 萬恨之在百蛇嶺與楊一凡交過手,見識過狼人死后自爆的慘烈,于是一邊催促雪鸮幾人躲開,一邊拔出十指,倏地閃得老遠,跑到了姜小橙身旁。 可雪鸮幾個人不明就里,遲疑間,僅僅走慢了半步,便與游隼一起,在轟隆聲之中,變成了一灘血rou模糊的爛泥。 也罷,百鳥齋自有鐵規,刺客行刺失敗,自戮謝罪,這倒也省事了。 熊大酒肆的客房之中,萬恨之小心翼翼地脫去姜九黎的衣服,唯恐動作太大弄裂了傷口,可就當萬恨之取來紗布傷藥的時候,傻眼了。 雖然姜九黎依然昏迷不醒,但渾身上下的七八處刀傷,全都愈合了,通體上下如玉般光滑,而這期間,萬恨之僅僅只用葦桿給她喂了些水。 “姜公子!” 姜小橙在萬恨之的疾呼下沖進了房間,本以為meimei的情況不容樂觀,結果看見這驚奇的一幕,也是一頭霧水。 “黎兒并不會類似蠑螈勁的功法,怎么會這樣?” “只有等姜小妹醒來再一探究竟了?!?/br>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姜小橙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萬姑娘,蒙面人背后的勢力,并非覬覦內力槍,一定另有所圖!” 萬恨之很喜歡姜小橙分析問題時的模樣: “姜公子何出此言?” “由人變狼,這股神秘勢力神通廣大,若真的覬覦內力槍,早就上我姜家工坊明搶了,何須如此大費周章?!?/br> “姜公子,你的意思是說,搶奪內力槍不過是一個幌子?” 姜小橙點點頭,推測道: “我懷疑神秘勢力以各種手段誘使江湖勢力為其效力,并且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詭秘丹藥既是誘餌,也是炸藥,若做事的走狗任務失敗,便讓他們帶著秘密徹底消失?!?/br> 萬恨之若有所悟,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姜九黎: “說不定神秘勢力的秘密與姜小妹有關,今后可得保護好姜小妹了?!?/br> 幾日之后,姜九黎醒了過來,姜小橙并沒有告訴meimei有關傷口自愈之事,只是言說萬恨之如何辛苦,如何沒日沒夜地悉心照料她。 姜小橙想暗中調查meimei的秘密,不想讓meimei牽扯上太多風波。 姜九黎一口一個萬jiejie叫得可親了,一來是真心地感激萬恨之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二來也是因為心里樂呵,姜小橙再也不擋著她學武了。 至于姜小橙,已經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在下一次遭遇武林高手之前,一定要造出一個能夠保護自己,保護meimei的強悍殺器。 姜小橙三人離去,風月鎮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江湖上依然有爭斗和殺戮,依然會有失敗者,風月鎮依然會有人來,但除了前來隱居的人以外,還有人來打聽姜姓少年的故事。 又過了些許天,在六月伊始的時候,姜小橙兄妹來到了瀘金城。 這一天,兄妹二人手持敕牒,前往瀘金城官衙報到,可在廳堂內等候了多時,卻依然不見太守的人影,也不見有官吏前來點卯。 半個時辰之后,姜小橙兄妹實在按耐不足,于是轉身走入一旁的廨舍,想要尋找瀘金城的功曹報到,卻只看見一個鬢發蒼蒼的老者,姜小橙恭聲道: “新進小吏前來報到,請問老先生,功曹大人在嗎?” 老者不知道姜小橙是今科狀元,頭也不抬,自顧自地把玩著手中的砂壺,慵懶閑散地說道: “這才禺中時分,徐功曹還有一個時辰才會來,你們兩個小娃娃,隨便找個地方坐下,自己找些事打發時間?!?/br> 禺中時分,衙中官吏早該在此辦公,一個時辰之后差不多已是正午飯點,姜小橙搖頭嘆息。 這老者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專心致志地煮茶品茗,全然不顧桌案上還有堆積如小山的公文,怡然道哉: “一口試茶溫,二口品茶香,三口飲茶湯……” 姜小橙見老者懶得理睬自己,也不再搭話,只是尋得一處坐下,望了眼空蕩蕩的廨舍,輕聲嘆道: “如此吏治,難怪朝野亂象環生、危機四伏。食君俸祿、卻不擔君之事,為官不為,要這烏紗帽又有何用?” 老者聞言嗤笑一聲,但并沒有多說什么,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姜九黎嘟嘟哼哼,眼睛看著哥哥,嘴巴對著老者: “這些老家伙,哪記得自己食君之祿,反正朝廷的俸銀按月發放,干多干少都一個樣,又不多拿一分銀子,老百姓的疾苦與他們何干?” 姜小橙知道meimei的心思,對天說話、講與人聽: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官吏的俸祿,皆是百姓的血汗,食君祿亦是食民祿,忠君之事、解民之憂?!?/br> 姜九黎瞥一眼煮茶的老者,嗓門提到了舌尖: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賣茶、賣報紙……” 兩個熱血小年輕你一言我一語,終于是惹怒了煮茶的老者。 “官?在滬金官衙之中,除了李太守可以自稱為官,其余之人不過是一群打雜的小吏?!?/br> 老者啪的一聲將茶碗蓋上,語氣像是在訓斥晚輩: “你們兩個小娃兒,以為我不想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嗎?我劉某人擔任市曹掾一職三十余年,瀘金城市坊欣欣向榮,上繳稅賦逐年增多,但我卻一直不得重用,只因我算錯過幾筆賬目!” 說著,劉老者一指那些空蕩蕩的案桌: “這些游手好閑、溜須拍馬之人,一個接一個的得到提拔。干多錯多,不干不錯,我劉某人深有體會!小娃兒,朝廷的吏制本就有問題,你們還是管好自己的嘴,千萬不要禍從口出?!?/br> 劉老者長篇大論間,各曹掾、史陸續來到廨舍辦公,劉老者又恢復了之前的沉默寡言,一個人回到桌案前,擦拭保養著那澄亮的砂壺。 瀘金官衙之中漸漸有了人聲,太守黎美曼終于是姍姍來遲。 黎美曼接過姜小橙兄妹的敕牒,漠然冷艷的臉上瞬間親熱萬分: “姜師弟,你我同是老師的門生,今后便是一條心。師姐先吩咐徐功曹替你辦妥手續,等散值之后,師姐再好好地為你接風洗塵?!?/br> 姜小橙兄妹的佐丞生涯就這樣拉開了序幕,此時,距離兄妹二人出發趕考,已經過去了近五個月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尤弈棋利用下木偷偷藏起的環狀器物,將真氣練得愈發雄渾,再加上井少康和慕葶藶的指點,實力已是突飛猛進。 馬思遷并不知道焚經決可以煉化吸收真氣,驚嘆尤弈棋天賦凜然之余,也暗暗慶幸,好在十方筠是個毀了容的瞎子,沒有多少和她爭奪尤弈棋的資本。 芒種這一天晚上,天氣算不上炎熱,馬思遷卻早早地換上了薄衫,推開尤弈棋的房門,聲音依然是那么嬌媚酥骨: “尤少俠,遷兒有一事相求?!?/br> 尤弈棋正盤腿坐于床上練功,聽到馬思遷的聲音,收斂內息,下床點亮燈火,見薄衫之下,馬思遷的曲線若隱若現,連忙吹滅燈火: “馬姑娘,此刻夜深,你有何急事?” 馬思遷一摸臉蛋,向尤弈棋走近一步: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江湖兒女難免有些磕磕絆絆,遷兒從小橫練外家刀法,身上留了不少結痂,想請尤少俠幫幫忙?!?/br> 說著,馬思遷伸出左手,但見虎口上有一道裂口,這是馬思遷六歲練習收刀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尤弈棋這個呆瓜沒有多想,握住馬思遷的手,運轉蠑螈勁真氣,卻似乎沒有效果,不禁愣了一愣。 馬思遷趁勢一個轉身,跌入尤弈棋的懷里,輕披的薄衫滑落,露出線條完美的軀體: “遷兒身上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六處刀傷,請尤少俠逐一品鑒?!?/br> 隱隱可見的刀傷,為矯健的胴體平添了幾分俠女情懷,這不是江湖洗禮留下的結痂,而是俠骨柔情的紋身。 尤弈棋一怔、一愣,連忙推開馬思遷奪路而逃,仿佛是他擅闖馬思遷的閨房欲行不軌,被抓了個現行似的。 馬思遷又氣又惱,氣憤尤弈棋不解風月,惱怒尤弈棋竄逃的方向,竟然是十方筠的房間。 偷雞不成蝕把米。 “筠兒,我進來坐一會?!?/br> 房門被打開,十方筠又驚又喜,驚得是尤弈棋這個呆木頭如此主動,喜得是尤弈棋這個老實人深夜到訪。 畢竟,自無垢宮歸來之后,兩人的稱謂雖然變了,但一直沒有實質性地進展,沒辦法,一個木訥、一個含蓄,一些事羞于啟齒。 兩人閑話片刻之后,尤弈棋攤開右手、掌心朝上,頃刻,一團蟠桃般大小的內力凝聚而出,濃郁充盈,仿似碧玉雕琢而成。 原來,今晚即便沒有馬思遷半路殺出,將尤弈棋逼上梁山,功力大成的尤弈棋也打算敲開十方筠的房門。 “筠兒,你能感覺到嗎?” 十方筠微微感知尤弈棋掌心的內力波動,當即知道尤弈棋又突破了一個瓶頸,也明白了尤弈棋的用意: “弈棋,既然蠑螈勁真氣愈發渾厚,今晚我們便試一試,說不定明天就能同賞日出?!?/br> 說著,十方筠將臉蛋向尤弈棋貼了過去。 蠑螈勁內力彌漫而出,如春風拂面,如冬日暖陽,十方筠享受著這妙不可言的舒適,但尤弈棋卻皺起了眉頭: “筠兒,你臉上的結痂并沒有發生變化,雖說眼睛不一定復原,但這尋常的結痂應該沒有問題,畢竟在我功力尚淺之時,就已經可以愈合馬思遷臉上的刀疤?!?/br> 尤弈棋一籌莫展,突然想起了馬思遷虎口的裂口,若有所悟: “筠兒,你的結痂雖說要嚴重一些,但也不至于毫無變化,我想只有一種可能,傷口愈合太久,若我猜測屬實,你恐怕要吃些苦頭?!?/br> 兩人心有靈犀,十方筠明白尤弈棋心中所想,咬了咬牙: “弈棋,我不怕疼,你盡管放手一試?!?/br> 尤弈棋遲疑須臾,輕聲道: “筠兒,堇三娘告訴我,迷麻之藥皆乃毒物,若作用于頭部,必定會損人神智,所以你只能忍著點了?!?/br> 說完,尤弈棋封住了十方筠面部諸xue: “筠兒,這樣應該能緩解些許疼痛,你若是準備好了,就點點頭?!?/br> 十方筠緊閉朱唇,微微頷首、抓緊床單。 尤弈棋聚氣于指尖,旋即一道鋒利的氣刃躍然出現,將空氣切割得嗚嗚作響。 氣刃輕劃,將隆起的結痂從十方筠臉上剜下。 十方筠痛得五官錯位,臉上的肌rou擰作一團麻花,仿似一只干癟的苦瓜,一珠珠的冷汗從額間冒出來、滴下去,煞白的臉色襯得鮮血格外嫣紅。 “嗯……” 此聲細若蚊蟲,十方筠不想讓尤弈棋分心走神,至始至終都是牙關緊閉,沒有發出丁點兒哀嚎之音。 結痂全部從臉上剜去,留下一個個滲人的血窟窿。 旋即,尤弈棋一只手雙指張開,氣刃一分為二,另一只手扶穩十方筠的腦袋,兩道氣刃慢慢地插入十方筠的眼窩。 一股絞心的疼痛瞬間穿透十方筠全身,如同雷劈電擊一般。 只見十方筠眉頭緊皺、眉心突起,額頭上擠壓出的皺紋,如同龜裂的大地之上,那一條條猙獰兇險的溝壑。 十方筠的鼻翼一張一翕,喘息之聲越發急促,雙手抓破汗跡斑斑的床單,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最終,十方筠還是沒有忍住,發出了一道鳥哭猿啼般的慘叫,歇斯底里,聲音穿透了整個古香坊,將熟睡中的眾人全部驚醒。 井少康心頭一顫,以為有人闖入古香坊行兇,連忙率眾循聲趕來,推門而入,卻驚得目瞪口呆、旋即笑逐顏開。 只見十方筠臉上的創口,在蠑螈勁內力的蘊養之下,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一盞茶的功夫,那嬌艷如花之貌再次回到了十方筠的臉上,而且這新生的肌膚如白璧無瑕,有吹彈即破之感,令井少康不禁夸贊: “侄媳婦,你的模樣可絲毫不遜色于映霜當年,弈棋這小子可是撿到大便宜了!” 井少康之言令十方筠的臉上浮現一抹羞澀,膚白襯暈紅,好看,游俠配嬌娘,姻緣。 隨后趕來的馬思遷心生妒忌: “再這樣下去,尤弈棋和十方筠恐怕真的要走到一起了,我得想個法子除掉這只狐貍精?!?/br> 馬思遷的心中不痛快,臉上卻不乏春風送喜: “十方姑娘,你的花顏可真是令遷兒自慚形穢?!?/br> 尤弈棋收功,十方筠慢慢地睜開雙眼,秋水含睛、晶瑩明澈,只是十方筠的神情卻有一些失望: “弈棋,眼睛還是看不見……” ===================== (5106,防吞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