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級碰撞
去后勤處領取校服的的路上,雨下的猝不及防。 周若滌踩著濕透的帆布鞋推開后勤處鐵門時,鞋尖已經滲出水漬。這里的鐵門半掩著,推開的瞬間,樟腦丸和陳年灰塵的氣味撲面而來,嗆得她輕輕咳嗽了一聲。 “老師,我是新生周若滌,來領取校服?!?/br> “哪個班的?” 她舌尖抵著后槽牙,目光落在貼著“特供款”標簽的塑料筐,里面的校服像被隨手丟棄的抹布。 哪個班重要嗎? 反正只有A班校服在陽光房里熨燙消毒,其他人的行頭就在這陰暗角落吃灰。 “B班?!?/br> “哦,又是B班的啊?!惫芾韱T推了推眼鏡,語氣倒不算惡劣,只是透著淡淡的敷衍。 她從筐底抽出兩套校服丟過來,塑料袋上印著‘經濟適用款’幾個字,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周若滌抖開校服的瞬間,霉味混著劣質染料的刺鼻氣息撲面而來,布料粗糙得像是用拖把纖維織成的,襯衫比正??疃虄纱?,彎腰就能露出一截腰線,裙擺窄得堪比束腰。 她捏起領口的?;沾汤C,線頭歪歪扭扭,繡得像醉漢拿針瞎戳的杰作。 “…有再大一碼的嗎?” “你還挑上了?”管理員頭也不抬,一臉不耐煩,“三百塊錢一件,要就拿,不要拉倒。反正你們B班——” 窗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籃球狠狠砸在鐵皮門上,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老妖婆!瞧不起誰???!我爸好歹是開高端KTV的!給的什么破爛玩意兒!” 門外幾個籃球隊的男生滿臉戾氣,領頭的男生染著一頭黃毛,沖著倉庫大門破口大罵。 管理員猛地拉開門,“你們這幫犢子!再吵就全部裸奔!” 染著金發的男生罵罵咧咧:“這破布連夜店陪酒都嫌掉價!海底撈服務員制服都比這好!” 管理員徹底怒了,直接抄起掃帚殺出去,場面一度失控,倉庫只剩下周若滌一個人。 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周若滌站在陰影里,這才發現這間倉庫連監控都沒有。 她目光落在管理員的辦公桌上——保溫杯還冒著熱氣,杯口沾著口紅印。 她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小包東西,這是溫以寧送給她的見面禮。 透明包裝袋上畫著俏皮的狐貍笑臉,底下印著“專治公主病” 樟腦丸,防霉防蛀,效果極佳。 她捏碎兩顆,粉末無聲地落進杯子里,悄無聲息融進熱氣騰騰的茶水中。 希望老師喜歡這個“經濟適用款”下午茶。 她輕輕蓋上杯蓋,轉身離開時,微微彎起的眼睛。原來讓人吞下自己種下的苦果,竟是這樣痛快。 …… 雨后的陽光像融化的蜜糖,在潮濕的地面上流淌。周若滌抱著校服氣喘吁吁,為了節省時間回宿舍抄近路穿過榕樹林時,猝不及防撞見了一場好戲。 老榕樹的氣根垂落如簾,梁慕白將溫以寧困在樹干與自己之間。他古銅色的小臂撐在溫以寧耳側,古銅色的手臂撐在她耳側。他喉結滾動,聲音低沉有磁性。 “老子追你兩個月了,給個準話?!?/br> 溫以寧輕巧地抽出被他壓住的發絲:“梁少打球的樣子確實很帥,只可惜……”她突然踮腳湊近他耳邊,紅唇微啟,“我對雄性荷爾蒙過敏?!?/br> 梁慕白的指節捏得咔咔作響,脖頸暴起青筋:什么意思?你遛狗呢! 溫以寧叼著棒棒糖,狐貍眼彎成月牙:汪。 “......cao?!绷耗桨锥浼t了,“你耍我?!” “怎么會?”溫以寧無辜地眨眨眼,“只是我喜歡的恰好是女孩子,您多出來的那根東西,實在很礙事呢?!?/br> 躲在榕樹后的周若滌下意識屏住呼吸。雖然早知道梁慕白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開學前就把新生名單研究透徹,連她室友都成了他前女友之一。但親眼見到傳聞中的“明德海王”被拒絕,還是讓她忍不住攥緊了懷里的校服。 梁慕白的表情變了三次。 先是愣住,再是冷下臉,最后一聲輕笑,像刀刃劃過瓷杯口,干脆利落,透著點不動聲色的狠勁。 “你玩我?”他猛地扣住溫以寧手腕,“上周收我球鞋的時候怎么不說?那可是限量紀念款!” 溫以寧卻笑的無辜:“因為我喜歡的女生,正好穿這個碼呀……她也喜歡這雙鞋,我就借花獻佛了?!?/br> 她拍了拍他肩膀,“謝謝你啊梁少,她收到以后很開心。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啦?!?/br> “兄弟?”梁慕白低低念了一句,語氣冷下來,氣的恨不得要拆榕樹。 他指尖一點點收緊,少女纖細的腕骨上浮出紅痕:“我從來不送兄弟禮物,也沒興趣跟誰講義氣?!?/br> “我喜歡的,就是要親手喂著、捧著、關起來。誰敢碰,誰就得掉層皮?!?/br> “咔嚓——” 周若滌后退時不小心踩斷樹枝的聲音,在凝固的空氣中格外刺耳。梁慕白銳利的目光瞬間掃來,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教、教務處找你…” 她咬著舌尖,硬著頭皮走出來。 濕漉漉的碎發黏在少女瓷白的臉頰上,發梢還墜著水珠。她抱著校服的姿勢很特別,像只叼著幼崽后頸的貓,尖下巴抵在包裹邊緣。劣質布料在她懷里滴著水,在陽光里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落難貓咪抖落的皮毛上的水光。 梁慕白瞇起眼。這個畫面莫名讓他想起校門口那只三花貓,淋雨后也是這樣,明明渾身發抖,卻偏要昂著頭假裝高傲。特別是她右頰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像極了貓咪胡須抖動的痕跡。 “你們籃球隊和后勤處吵架.……”她結結巴巴地補了句,“把倉庫……砸了……” 梁慕白差點笑出聲。這謊撒的漏洞百出,梁父是明德校董之一,教導處根本不敢因為雞毛蒜皮的事來找他。但配上她這軟糯的聲音,竟讓人不忍拆穿。 他故意沉下臉看著她:“你誰???敢偷聽老子說話?” 周若滌松了一口氣,他顯然忘了早上嘲諷她的事情,拽住溫以寧就想遛。 “我讓你走了嗎?”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按在樹上,卻在觸及她皮膚的瞬間僵住。太涼了,像雨夜里蜷縮在紙箱下的小野貓,帶著潮濕的寒意。 “喂?!彼麗毫拥販惤?,呼吸噴在她耳畔,“知道騙我的后果嗎?” 周若滌雖然家里窮,但好歹也是被mama和哥哥寵到大的,哪有被男生這樣對待過。她立刻瞪圓了眼睛,那雙向來溫順的琥珀色瞳孔倏地收緊。簡直和炸毛的貓咪一模一樣。梁慕白莫名覺得手背發癢,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撓出紅痕。 他忽然很想看看,這只小野貓被惹急了會不會真的伸出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