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那張單薄的檢查單就在兜里,荊川拿出,挑著撿著念,“胃癌腹腔轉移、腰椎轉移,右側骼血管旁腫大淋巴結,l3椎體及附件骨轉移……而且已經出現很嚴重的黃疸?!?/br> 嚴重黃疸的出現,基本就宣告了死期將至。 應逐星的指甲重復扣弄著盲杖,“嗯”了聲。比起昨晚樓道里的崩潰,他表現了出乎意料的平靜。 “她現在身體應該很不舒服,”荊川有點于心不忍道,“你可以多陪陪她,不要留下遺憾?!?/br> 應逐星聲音發?。骸拔視??!?/br> 車子停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他們坐直梯上樓。徐瑤搶救之后安排在重癥監護病房,還沒有蘇醒,應逐星換上隔離衣后進入病房,只聽得見儀器和氧氣罩的聲音,也無法看到她的樣子,只能握著她的手指。 從icu出來時,夏蕾剛從醫院食堂回來。 “醫生說,你mama明天就能轉入普通病房,”她說,“別擔心?!?/br> 但胃癌已經到了晚期,后續治療也只是徒增痛苦,茍延殘喘而已。 應逐星輕聲說了“謝謝”,他打開一直抱著的布袋,里面是幾捆鈔票,面額從一百元到一元都有,應逐星無法區分,于是將那袋子錢遞了過去:“昨天晚上應該花了很多錢,謝謝您和叔叔照顧我媽?!?/br> “這是你mama的存款嗎?”夏蕾問。 “嗯?!睉鹦屈c點頭。 荊川接過袋子,大致清點,里面的錢也不過杯水車薪。他和夏蕾對視一眼,只假裝抽拿了里面的錢,故意弄出聲響,又將布袋還了回去。 “有想好以后怎么辦嗎?”夏蕾又問。 “之前醫生說過,我媽的生存期只有一兩個月,時間不多,”應逐星低聲,“我想找找方法……讓她多少過得舒服一點。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br> 荊川問:“你聯系得上你爸爸嗎?” 應逐星說:“聯系不上,他換了號碼,跟我媽離婚以后沒有再聯系過我們?!?/br> “他不知道你媽和你的情況嗎?”荊川怒道,“就這樣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媽才查出的胃癌?!睉鹦呛芷届o,沒有提及自己。 夏蕾又問了應逐星家里其他親戚的情況,徐瑤是家里獨女,父母已經離世,之前為了治應逐星的眼睛到處借錢,和那邊親戚也關系很僵,大多也指望不上。 “那你這兩天怎么辦?”夏蕾忍不住說,“要不先來我們家里住著?!?/br> 應逐星拒絕了,笑了笑,只說:“我等我媽出院?!?/br> 病房里銀白色的燈光,消毒水的氣味無孔不入地滲透,冬日的窗外只有枯枝雜杈,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生機。夏蕾這才發現應逐星很瘦,骨骼隨著年齡抽長,好像要一夜之間讓他撐起所有。 應逐星是很知道分寸的人,不肯麻煩別人。夏蕾不好再要求什么,卻也不能袖手旁觀,只能另想其他方法搭把手。 離開醫院時趕上了早高峰,他們堵在車水馬龍里緩慢前進,交通電臺里,兩個主持人還在互相打趣,播報著擁擠路段。 夏蕾:“這么活著真挺苦的?!?/br> “那總不能要死要活的,”荊川道,“日子還得過?!?/br> 車輛緩慢爬到路口處,荊川忽然道:“之前咱開那個包子鋪的時候,人家租金一年要5萬,咱5萬都掏不出來。找誰誰都不愿意借,差點去‘坐地抽’,只有徐瑤他們家借了?!?/br> “開了兩年店才還上,”夏蕾嘆了口氣,“人還沒要利息錢?!?/br> 荊川道:“好人沒好報,你說這憑什么?” 面對很多困苦,旁人無法解開,只能多說兩句“憑什么”,像是說得多了,公平的稱自然會回到平衡。 沉默了會兒,夏蕾忽然道:“回頭拿點錢給他,好歹別讓小孩這么有負擔?!?/br> “行?!鼻G川道。 晚上,荊川留店看包子鋪,夏蕾打包了粥和包子,特地送到了醫院去。應逐星卻不見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開車快到小區時,在門口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連忙停車,打開車窗叫了聲:“逐星!” 應逐星定住腳,回頭,他仍是穿著昨晚荊平野給他拿的那件加絨衛衣,應逐星循著聲音走近,盲杖碰到車輪的邊緣。 “我去醫院都沒找著你,”夏蕾說,“上車吧?!?/br> 她替應逐星打開了車門,應逐星道謝之后,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夏蕾把仍是熱乎的包子遞給他:“還沒吃飯吧?” 熱度隔著塑料袋燙著手心,有很濃的面香,應逐星低頭,說:“謝謝阿姨?!?/br> “怎么沒在醫院?”夏蕾重新開動車輛,“回家來拿東西嗎?” 應逐星遲疑了下,道:“不是?!?/br> “那來做什么?”夏蕾問。 “去找中介,”應逐星說,“我想把房子賣了?!?/br> 第06章 自行車 應逐星說這句話的語氣沒有什么變化,很平靜的陳述,像只是講他今天出了趟門。 “賣房子?”夏蕾很吃驚,“你和你媽商量了嗎?” 說說出口,夏蕾才意識到不妥當,果然,應逐星說:“她還在昏迷,沒有辦法和我一起商量?!?/br> 車載電臺正在播放張國榮的歌,夏蕾調小了電臺音量,對應逐星說:“逐星,還不到這一步?!?/br> 應逐星沉默。 夏蕾問:“現在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