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應逐星摩挲著盲杖的頂端,欲言又止,只說“挺多的”。冬天的陽光溫度很微弱,穿過車窗玻璃,在應逐星的臉上形成明明暗暗的光影。 “房子先不要賣,這附近的中介水深,你容易被騙,”夏蕾最后說,“等你mama情況好轉,你和她好好商量,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的?!?/br> 應逐星“嗯”了一聲,說:“好?!?/br> 晚上。 荊平野在家里呆了一天,主要活動是做飯、看電視。冬天五六點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家里的包子鋪一般到晚上十點才關門,因而荊平野和meimei很是放心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必擔心被發現——家里的規矩是,寫完作業再開電視。 然而作業總是寫不完的,倒不如先把電視看了。 “mama好像回來了,”荊玥耳尖道,“我們關電視吧,哥哥?!?/br> 荊平野揮揮手:“不可能,這個點太早了?!?/br> 話音剛落,鑰匙捅入鎖眼的聲音傳來,荊平野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拿起濕抹布,扔到電視機后面降溫。 果然,夏蕾開門進來,在玄關處換鞋:“今天作業寫完了嗎?” “還差一點點,”荊平野道,“馬上完成?!?/br> 荊玥看了一眼荊平野,也跟著說:“還差一點點?!?/br> 夏蕾懷疑:“沒一直看電視?” “哪能!”荊平野義正言辭,胳膊肘碰了碰荊玥,荊玥大聲道“沒有”。荊平野正準備溜進臥室,身后就傳來了夏蕾發現濕抹布后的怒聲:“荊平野,給我過來!” 所幸抹布沒有太濕,水不至于流進去,夏蕾提著荊平野的耳朵再三教育,這才放過了他,荊玥趁機偷偷回了臥室,假裝無事發生。 廚房響起切菜聲后,荊平野進去,拿了板凳,坐在旁邊幫忙擇菜,問:“媽,醫院那邊怎么樣了?” “還好,”夏蕾道,“過兩天能轉普通病房?!?/br> 荊平野“哦”了聲,遲遲沒有聽見夏蕾說起應逐星的事情,只好又問:“那應逐星今晚還住我們家嗎?” “他住自己家里,我剛和他一塊回來的,”夏蕾道,“怎么,想跟人家擠一床???” 荊平野嘟噥著:“……才沒有?!?/br> 晚飯是簡單兩道家常菜,吃完飯后,荊平野準備出去遛狗,夏蕾卻叫住他,荊平野迷茫地跟著她進了主臥,看見夏蕾從衣柜里拿出一捆方正的紙包:“等會兒黑豆我去遛,你去一趟402,給應逐星送過去?!?/br> 荊平野掂了掂,猜測道:“錢嗎?” “對,”夏蕾說,“你等會兒自己上去?!?/br> 荊平野有點茫然:“你不和我一起去送嗎?” “我是大人,”夏蕾言簡意賅道,“很多話不好講,你去吧?!?/br> 荊平野低著頭,抱著那捆紙包:“好?!?/br> 春節已經過去一周,外面斷斷續續仍有燃放煙花的,爭著消耗存貨。荊平野站在402的門口,老舊小區的門鈴都是擺設,不響,他拍了拍房門:“應逐星!” 拍了沒兩下,門內就傳來盲杖敲地的聲音,應逐星打開了門。 應逐星站在門口,身形清瘦,盲眼毫無焦距地落在身前,似乎有點出乎意料:“……你來找我嗎?” 荊平野看到他的身后一片漆黑,室內沒有開燈,只有煙花偶爾閃過的斑斕光亮。 他一個人在家里,所以連燈都不用開。 荊平野忽然覺得很不好受,原本他只是打算錢送到就走,當下變了主意,裝作很輕快的語氣:“不然呢?應逐星,你請我進去坐坐?!?/br> 應逐星遲疑了下,點點頭:“好?!?/br> 作為待客的基本條件,應逐星摸索著按開了客廳的燈,側身讓開空間。燈光亮起后,荊平野看見地上有堆積的雜物,平鋪著的紙箱板子,空氣中的中藥味比起上次來要淡很多。 “可能有點亂,”應逐星提醒他,“別摔了?!?/br> 荊平野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走了兩步,猶豫要不要回頭扶著應逐星,避免他磕絆著,就看到應逐星盲杖敲敲點點,倒是走得很利落,想來是自己的家,布局一定比他熟悉的,荊平野覺得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了,只好悻悻收回手:“你在大掃除嗎?” “嗯,”應逐星坐在沙發上,兩人相對無言了兩分鐘,應逐星終于問,“你來有什么事嗎?”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 放在以前,荊平野一定會這樣質問。但放在當下,只會顯得無理取鬧。荊平野心情有點差,說:“我媽讓我給你送東西給你?!?/br> 紙包沒輕沒重地扔進了應逐星懷里,應逐星毫無防備地嚇了一跳,下意識接住,開始很小心地摸腿上的物件。他的手很漂亮,修長,骨節分明,右手無名指的手背處有一點小痣。荊平野想起,小時候玩游戲,忘記出于什么目的,他和應逐星用水筆給彼此畫過戒指。 應逐星問:“這是什么?” “錢?!鼻G平野說。 在聽到“錢”這個字眼的時候,應逐星僵住了身體,握著紙包的手慢慢收緊了,他的腰板挺得很直,卻低著頭,燈光落下來,陰影遮住了眼睛,因而荊平野能看見應逐星緊緊抿著的嘴唇,他張了張嘴,只說出一個“我”字。 手指蜷起,又放開,那捆錢對于他而言成了一團燙手的火苗,應逐星像是想把這捆錢推回去,但最終應逐星什么都沒有做,聲音發澀:“等這個月過去,我會還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