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儀仗到了上林苑，又是半日的祭祀與開獵禮，那禮制繁瑣不堪，他將她藏進營帳便沒叫她出來參禮，直至夜間宴席結束才回營纏她。

    今日才算是春獵的第一日，清早時雨露半夢半醒被他從懷里放出來，迷迷糊糊睜眼時楚淵正給她半撈起來換新里衣。見她醒了，楚淵動作才沒那么小心，抬起她雙腿系上了下裙的帶子。

    “避子湯……”她半闔著眼，趴在他肩膀上提醒。

    楚淵一怔，捏捏她睡出胭脂色的臉頰：“本王可沒這東西?！?/br>
    “不行，你去找?！庇曷侗犻_眼掐了掐手臂，“去找隨行的御醫……”

    眼下一切尚未明朗，她此時確然不能有孕，楚淵應了一聲，將她的里衣襯裙都理好便把人放回了柔軟的虎皮毯上。雨露困倦地沒有再睜眼，又睡了個回籠覺。

    幄帳外馬蹄聲自喧囂至安靜，快午時才終于重新睜開眼。

    帳內的碳燒得旺，榻上鋪的是昨夜濡濕后換過的虎皮毯，柔軟又暖和，她醒來時被捂出一身薄汗。帳內留著兩位侍女端著水盆來伺候洗漱，溫水濕過的帕子擦洗過頸窩處紅痕。

    榻邊小幾上一碗避子湯半涼，她飲下時覺得比從前在宮里喝得更苦。

    她那身宮女的裙裝早已被人收走，搭在架子上的是一套從前她在王府時他給裁制的，只是沒來得及穿。楚淵像是早預備好將她強擄回帳子，連她的衣裳首飾都帶了。

    雨露叮囑侍女將那套宮裝洗好后再送來，暗嘆幸好這人行事是比楚潯溫柔些許的，不然那裙擺早被撕扯爛了，楚潯不知已扯壞了她多少衣裳。

    午膳時楚淵回來，懷里抱著只雪白的小兔子。

    雨露低著頭斜坐在案后，手里捏著針線，借著天光補他晨起換下來的朝服袖口。那地方不知是怎么撕扯壞的，楚淵府中沒有侍妾，也沒人替他看顧，隱在里面他也不知。

    聽見他腳步聲，她頭都沒抬，捏著針穿好最后一針道：“堂堂一個親王，衣裳壞了也不知？府上沒有侍妾，貼身的侍女總要看顧些吧？”

    楚淵瞧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便心底發軟，拎著兔子耳朵，將它放到她眼底，笑道：“喏，今年給你抓得兔子最肥，還以為它揣了崽子，差點放跑了?！?/br>
    眼皮子底下鉆進一團雪白，雨露趕忙收了針線，驚喜地接過兔子抱在懷里，那兔子大概是被楚淵嚇得，乖順地窩在了她懷里。

    “怎么身上沒傷處？”雨露仔細瞧了瞧這兔子。

    “去年省麻煩，給了腿上一箭帶回去討你歡心，結果你給本王甩了兩天臉子?！背Y在她案前坐下喝空了水囊里的水，微抬下頜對著那兔子道：“這是做了陷阱抓得，哪有人出來打獵還要做這個，可被他們好一頓笑話?！?/br>
    大抵是昨日光天化日之下擄回一個宮女，都當他在帳子里藏嬌，猜得八九不離十，他也沒否認。便都道他和楚潯兄弟兩個今年走野路子的桃花運，一個搶琴女一個搶公主府侍女。

    殊不知是同一個女人。

    雨露抱著那兔子笑，手摸了摸它的肚子道：“是挺肥的，幸好沒傷了它?！?/br>
    楚淵揚唇一笑，視線落在她被那兔子擋住的半個胸口。

    是很肥，與她身上揣著的兩只差不多大了，從前他一掌還能虛攏住，昨夜才發現竟攏不住了，要用力才能握住，也擋不住要跟著動作跳脫出來。

    許是從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點點長大，離了他這半年，她身上的變化漸漸多了起來。不再是從前那青澀懵懂的樣子，剛進來時他瞧見雨露低眉順眼穿針引線，一顰一笑間便覺有了幾分經了人事之后的溫婉與……嫵媚。

    “方才回來路上，我也命人去把蘊之叫來了?！?/br>
    他收回了視線，冷不丁出口，笑著看她驀然填滿喜悅的眼。

    “快給我抱著，”雨露忙站起來把兔子塞進他懷里，匆匆起身去理裝時，裙擺拂過他手臂，“也不早些說，我這樣子怎么見他？”

    她坐在銅鏡前重新梳妝，直至最后一支珠釵的位置也重新調了，還未起身，便停帳外有人急匆匆行來的腳步聲，回頭去望。

    誰知進來的是那位楚淵的近侍。

    “殿下！屬下送林公子來時，被陛下的人半路劫走，說是請他去用午膳……”

    “什么？！”

    她起身時，手中胭脂盒落地，殷紅碎落。

    皇帝從親王手里搶人可太過容易，畢竟誰也不能違抗圣旨，楚淵只沒想到楚潯能查得這樣快，緊蹙起眉，忙過來扶她一把：“別慌，在這待好了，我去瞧瞧?！?/br>
    “不，”雨露忙從慌亂的心神里抽出幾分理智，抓住他衣袖深呼幾口氣，推了他一把，“陛下是在逼我去，你去，蘊之就更回不來了?！?/br>
    楚潯順藤摸瓜，還能從蘊之一路扒到蘇州去。想到這一點，她恍然間發現，她所有的軟肋，幾乎都在自己從宮里逃跑的那一夜，慢慢被楚潯掌握在手中了。

    “不許去?！?/br>
    他忙抓住她手腕。

    “楚淵，”她語調穩了穩，冷靜地掙開他的手，一雙眼緊盯著他：“我與他之間的事必須要解決，一直躲著只會讓事情越來越難辦，我要先去把蘊之換回來?！?/br>
    他若真心想對她如何，不必使這手段，就是親自著人來楚淵的幄帳里搶她，還是一樣能如愿。楚淵再不放人，難不成真打算在這時候，在這么多雙眼睛下做亂臣賊子，和整隊的御林軍打嗎？

    雨露自知這一趟，以楚潯的性子必定不會輕易讓她再逃，心底隱隱有著某種預感，望向他的眸子微微顫動。于是她第一次，主動抬手環抱在他腰間。

    可明明懷里的人是溫熱的，說得話卻讓楚淵心底發涼。

    “其實從前的事我雖都記得，但回頭再看總覺物是人非?！彼高o他衣料，溫熱的呼吸透進他胸膛，也將眼角氤氳的淚無聲蹭掉，慢慢慢慢地松開手，輕聲道：“殿下是最理智之人，永遠不會因感情而意氣用事?！?/br>
    “我心有芥蒂永遠無法釋懷，而你是因心中有愧，才會越來越不想放手?！?/br>
    他們之間回不到過去了。

    若真有一日她能釋懷，一定是因為，另一個人已經完完全全占據她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