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三)
皇帳之內,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行大禮。 林蘊之在見到她的一瞬便站起身來,喊了一聲阿姐。雨露嘴角牽了牽,僅看向他一眼,立刻拂袖下跪而叩首,正正經經請楚潯的安。 楚潯遲遲沒叫她起身,他原以為看見她這般低眉順眼的姿態能讓自己解氣,可自她進來的一瞬,觸到她帶著不安與緊張的視線,他竟沒有半分順意。 握在雕花椅扶上的手抓緊,他像是盯著她束發的發帶出神,好一會兒才出聲,卻仍叫她聽不出情緒來:“起來?!?/br> 林蘊之立刻伸手來扶她起身。 雨露還沒來得及好好瞧他,便忙按下他的手,轉而望向楚潯,語氣帶著隱隱祈求:“陛下,舍弟頑劣,自幼不通宮中禮數,恐多有冒犯,還望陛下恕罪?!?/br> 那人靜靜望著他們,半晌說了一句:“長得倒是相像?!?/br> “家父未曾納過妾,舍弟與臣妾——”雨露頓了頓,不知該不該如此自稱,垂眸繼續道:“血脈至親,自是相像?!?/br> 楚潯忽然輕笑,抬手示意帳內的人都退避。 “就這么沉不住氣?”他起身,負手一步步走近,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極力隱忍什么,低頭居高臨下地審視她:“背著欺君、弒君的罪,也敢主動送上門來,是有自信不會被朕殺嗎?” 他話音剛落,雨露立刻拉著林蘊之再次跪下,覆在額前的手發著抖,聲音也隱著顫音:“臣妾罪孽深重,任憑陛下處置,但舍弟無辜,求陛下網開一面?!?/br> 楚潯闔了闔眼,呼出一口濁息,攥緊的手背青筋凸起:“承認了?” “弒君之罪株連九族,可你們林家,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br> 被她拉著跪下的林蘊之剛剛沉默著聽了半晌,此刻卻終于抬頭,看著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朗聲道:“左右我們林家只有我與阿姐兩人,陛下要殺要剮,我與阿姐一同受過!” “林蘊之!”雨露忙急得扯住他衣袖。 楚潯幾乎要被氣笑了,終于看不下去她跪著,抬手將人拉了起來,然后死死捏住她下頜,讓她不得不直視他如凝冰般的眸,冷著聲音一字一句道:“朕算是明白了,對你好沒用?!?/br> “非要同他一般,將你在意的東西都捏在手里,才能讓你變乖?!?/br> “朕只問一遍,”他眼底陰翳一片,看她分明寫著倔強與恐慌的眼,只覺越發刺痛,指腹狠狠摩挲過她唇邊,問:“上元夜紅綃樓,林雨露,你知不知情?” 林雨露被迫望進他眼底,冷靜地回答:“臣妾不知?!?/br> 兩人周身的氣氛幾盡凝結成冰。 楚潯似是在確定她真心幾何,只是這樣靜靜望她。他手上力氣并不重,可雨露知道,自己但凡掙扎一點,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收緊掌心。 半晌,楚潯終于松開她,卻是抬掌向她身旁的林蘊之而去。 雨露嚇了一跳,卻見林蘊之像早有防備一般,一息之間卻只與面若寒霜卻游刃有余的楚潯過了三招,便被反剪住胳膊到身后,只能抬頭怒視楚潯。 兵刃落地的脆響打破了寧靜。 她垂目看見那柄落在地上的匕首,認出那是林蘊之的十歲生辰禮,爹送的那把防身匕首。 “林蘊之?!”她不可思議地退后兩步,望著他厲聲呵斥:“你做什么!” 楚潯是頭一次聽她這樣罵人的聲音,挑了挑眉,踩住那匕首,松開了桎梏林蘊之的手,哼笑道:“進來時便藏著了,以為朕是瞎的?” “猜猜看,方才若是朕下令處死你,你這位血脈至親,是不是也要弒君?” 弒君,和有弒君的念頭終究是不一樣。 “是!”林蘊之得了自由,立刻閃身到雨露身前,大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你若想對我阿姐不利,我今日一條命豁出去,也要帶她走!” 少年心比天高,氣性大得很,眼下他對楚潯不僅有警惕,還有剛才幾招被他反制的惱怒,這番話更是膽大包天。雨露被他氣得頭疼,一看他那比記憶中消瘦了許多的臉頰卻又心軟。 他剛及束發之年,今日雖穿得雖如真正的世家公子一般,白衣勝雪,顏色偏淺的發絲在天光下透著光,與她相似茶色杏瞳里卻滿滿都是桀驁不馴。 楚潯睨著他,語帶贊許:“真是和你阿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比她沒腦子,朕看你需要調教調教送去邊關歷練?!?/br> “生死關頭,哪容得了——” “林雨露,告訴你弟弟,如果是你落入他的境地,會怎么做?”楚潯打斷了他的話,頗有幾分興致地掃了眼這姐弟,直覺林蘊之那眼睛簡直同她這位jiejie一模一樣。 “若是我,”雨露皺起眉,狠狠掐了下弟弟的腰,咬牙切齒道:“就老老實實待在蘇州,不給人添亂,想法子逃到天涯海角去?!?/br> 楚潯點了點頭,拍了拍手向帳外吩咐:“來人,把這位小公子帶去賀小將軍那兒?!?/br> 霎時間,雨露渾身的毛都嚇得炸開,想再跪下求情時,被楚潯一手按住抬起,聽見他冰冷的聲音悄然落在耳畔:“愛跪,便跪一夜的龍榻給朕瞧瞧,在宮里的骨氣都去哪兒了?” 他說罷,一手按住她后腦將她拉到懷里,越過她肩膀冷冷看向那明顯不想配合還想嚷嚷的妻弟,在她耳邊,對林蘊之沉聲道:“這么想護著你阿姐,便別再給她添麻煩,下次若不想只跟朕過三招,就去跟著賀長風好好學學?!?/br> 雨露的呼吸幾乎滯住,緊攥住他身后衣料,聞見楚潯身上的龍涎香混著血腥味,鼻子發酸。 他卻就這樣用手掌按著她后頸,將她一路逼到身后掛著冰涼甲胄的沉木架子上,用力逼迫她抬頭。還未等雨露看清他隱忍而復雜的眼神,便微微偏頭覆在了她柔軟的唇瓣上,帶著怒氣急切地啃噬上來。 說啃噬一點也不為過,他像要將她的后頸掐斷,略干澀的薄唇吮著她一下又一下,還要用齒來啃咬廝磨。雨露被他這樣毫無柔情也不帶情欲的吻桎梏住,身后緊貼著甲胄退無可退。 要么推他,要么抱他。 她選了后者。 雙手覆在他肩背的剎那,楚潯咬她紅唇的動作頓住一息,便立刻用舌抵開她的齒縫,探入她檀口中攻城掠地,灼熱的吐息交融起來。一時之間,林雨露思索不清那感覺是什么,只覺得他的吻太過霸道,太狠,緊箍在自己腰肢與后頸的手像要將她揉化在懷里。 帶著毫無掩飾的恨意,也帶著洶涌而來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