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張懋修左右看了看,御前的太監和錦衣衛都遠遠地站著,沒人能聽見他倆說悄悄話,便湊到朱翊鈞耳邊問道:“那哥哥什么時候大婚?” “切~”朱翊鈞一聲哼笑,“大什么婚?”他沉了沉嗓子,故意學大人說話,有點滑稽:“朕只想天下大治,不想大婚?!?/br> 這倒也不是忽悠張懋修,這是他的心里話,他成天看著他父皇留下的那一大堆后宮就頭疼,只想一鍵清空,并不想更新迭代。 第184章 從張居□□上出來…… 從張居□□上出來,朱翊鈞又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在街市上看人在地上畫個圈賣藝,舞叉、爬桿、抖空竹、耍中幡……不知不覺,天要黑了。 他讓人順手在旁邊買了兩大串冰糖葫蘆,心滿意足的回宮去了,想著明日一早就到慈寧宮陪母后用早膳,順便把冰糖葫蘆給弟弟meimei。 哪知他回到乾清宮,卻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里里外外太監跪了一地,都不敢抬頭看他。 “小野,怎么回事?” 小野朝他眨了眨眼,又飛快低下了頭。 朱翊鈞大步往暖閣內走,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走入大殿一看,皇太后果真坐在前面,旁邊站著他的弟妹。 朱翊鈞進門的時候,瑞安公主就用口型告訴他——母后很生氣。 旁邊的潞王卻跟個傻子一樣哈哈直樂:“哥哥回來啦?!?/br> 皇太后自然看到他回來了,神色肅穆,語聲低沉:“去哪兒了?” “我……” 朱翊鈞想說在文華殿讀書,又想到跪了一地的太監,心知這幫奴婢早就把他出賣了。便只能實話實說:“去張先生家了?!?/br> 太后又問:“你出宮了?” “嗯?!?/br> “身為天子,你怎么能隨意出宮?” 朱翊鈞眨了眨眼:“天子為什么不能隨意出宮?” 皇太后嚴厲道:“翰林院這么多侍講侍讀教你讀書,你還問為什么?他們沒教過你《祖訓》?” “教了!教了!”朱翊鈞趕緊一掀衣袍跪在皇太后膝前,誠心悔過,“是兒子貪玩,知道錯了,母后不要生氣了?!?/br> 他眼神清澈,言辭懇切,認錯態度極為真誠,皇太后有些意外,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什么,抬了抬手,想摸他的臉,又收回來。 “若是被那些就言官知道了,說不得又要上疏勸諫?!?/br> 朱翊鈞卻道:“不叫他們知道就是了?!?/br> 皇太后這才摸了摸他的頭:“咱們孤兒寡母,先是被高拱欺負,多虧了張居正盡心輔佐,你要好好跟著先生學習,不要學你……” 她想說不要學你父皇,貪圖享樂,想到身為皇太后,在孩子面前,不該說先帝的不是,便把話咽了回去,只說道:“以后不許這樣了,你若有什么意外,讓母后怎么活?” “知道了,”朱翊鈞靠在她的膝頭,“我長大了,已經能照顧母后和弟弟meimei,不必為我cao心?!?/br> 皇太后嘆一口氣:“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天子,你的一切都關系著天下蒼生,不可以任性妄為?!?/br> “嗯,兒子記住了!” 他是記住了,但沒往心里去,成祖、宣宗、景帝、武宗……都有微服出宮的記錄,別的皇帝可以,他怎么就不可以? 再說了,這些大臣們自己相互聯姻,鞏固地位,卻對皇帝的婚姻指手畫腳。他們自己奢靡成風,卻要求皇帝節儉,自己妻妾成群,卻指責皇帝貪圖享樂。 更離譜的是,把皇帝限制于高墻之內,卻要求皇帝從書本和想象中體恤百姓疾苦。事實上,他們需要的并非什么千古明君,他們想要的只是一個配合他們表演的傀儡罷了。 朱翊鈞讓王安把冰糖葫蘆拿上來,分給弟弟meimei?;侍髥柕溃骸安皇钦f只去了張居□□上?” “???”朱翊鈞嘿嘿一笑,“路上買的?!?/br> “……” 這話皇太后可不信,可她漸漸察覺到,她這兒子雖然孝敬,但卻有主意得很。當初高拱擅權專政,朱翊鈞都能朝上朝下和他對著干。其他人就更別提了,朝會上被他懟過的大臣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不管是母親還是大臣,想要掌控他,還真不容易。 朱翊鈞問潞王:“冰糖葫蘆好不好吃?” 潞王一邊咬著山楂,一邊點頭:“好吃!哥哥下次再給我買?!?/br> “想得美!” 朱翊鈞又問瑞安公主:“好不好吃?” 瑞安公主卻道:“還行吧,我聽說長安大街上有好多好吃的,下次哥哥也帶上我吧?!?/br> 朱翊鈞冷笑:“你想得更美?!?/br> “……” 二月,朱翊鈞親自奉穆宗神主升祔太廟。作為兒子,穆宗后事的每一個環節,每一次祭奠,他都親自參與。 身位他的老師兼內閣首輔,張居正始終陪著他。 回來之后,朱翊鈞又賞賜御膳和長春酒,為了不讓其他人說閑話,連帶著呂調陽也有份。 考成法各項細節完善,作為皇帝,由朱翊鈞下旨頒布天下。 為此,朱翊鈞又賜予張居正一條玉帶。 這條玉帶與一品大員平日佩戴的款式不同,做工及其用心。朱翊鈞笑道:“這上面的玉佩都是我挑的呢?!?/br> 張居正受寵若驚,再三推辭,不敢收。 朱翊鈞咬著下唇,神色委屈:“先生不收,我會傷心的?!?/br> 他每每露出這般神情,張居正看了心都碎了,不敢再推辭,只得收下玉帶。 日講和批閱奏章都集中在上午,徐渭和李良欽離開之后,下午就成了朱翊鈞自由支配的時間。 沒了老師,他便找錦衣衛切磋,可惜的是,除了陸繹、劉守有、駱思恭幾人,御前這些大漢將軍中,已經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就算是陸繹、劉守有,拋開敬畏之心,束手束腳之外,他們與朱翊鈞比試也是勝負各半。 劉守有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再過兩年,恐怕京城已沒有陛下的對手?!?/br> 陸繹卻道:“何需兩年?” 劉守有從善如流的改口:“是,半年即可?!?/br> 四月,春和景明,落英繽紛,這日朱翊鈞難得休息,不用臨朝,也不用進講。清早起來練武,用過早膳,半個時辰就把奏章批完了,又寫了兩幅字,讓人送去文淵閣,一副賜給張居正,一副賜給呂調陽。 一看時辰尚早,無事可做,他便有些蠢蠢欲動。叫過馮保:“大伴,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到張先生家里,嗣修他們說了什么?” 馮?;氐溃骸罢f張敬修回江陵參加秋闈?!?/br> “不是這個?!?/br> 馮保又回憶了一下:“說,張嗣修定了親?!?/br> “誒!,對了,”朱翊鈞點頭,“姑娘姓賀,張先生故交的故交,四川左參將賀麟見之女?!?/br> 馮保腦中警鈴大作:“陛下,您究竟想說什么?” 朱翊鈞拉著他的手,輕輕的晃:“大伴,你還記不得,若蘭說了什么?” 幾個半大的孩子,一起投壺,飛花令,席間說的話那可多了,馮保哪里記得那么多。 但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了,張小姐提過,四月初十,說是禮部侍郎王希烈的小女兒,邀她郊外踏青。 張居正現在位居首揆,反對他的大臣雖多,想要巴結他的人也多。京城這些官家少爺小姐,只要未入仕途、未出嫁,時常聚會。 朱翊鈞說道:“不如……咱們也去瞧瞧?!?/br> 馮保被他嚇了一跳:“陛下,主子,萬歲爺,你可饒了我們吧,上次出宮,就被太后罰了俸。這一次要是再被發現,咱們可就罰俸這么簡單?!?/br> 朱翊鈞卻道:“不讓母后知道不就是了?!?/br> “陛下……” 朱翊鈞不耐煩:“有什么事我擔著,絕不讓母后罰你們?!?/br> “……” 馮保真是怕了他了,雖然不是歷史上那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男,但也能三天兩頭就想著往宮外跑吧。 朱翊鈞催促道:“快快,換衣服?!?/br> “天天在朝會上看這些老頭子,咱們也去看看他們家的子孫是個什么樣子?!薄啊?/br> 他要出門,除非皇太后親自駕到,否則別人是攔不住的。 馮保又不想去打他的小報告,只能陪著他,一起出門。 上了馬車,朱翊鈞又道:“這么好的天氣,就該出來走走。我還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老百姓都是如何勞作的?!?/br> “我看祖宗實錄,以前沒到春耕時分,皇帝還會帶著大臣,到田里親自勞作,皇后也要帶著女眷養蠶、紡織?!?/br> “現在,大家都被關在宮里,什么事也干不了?!?/br> 馮保笑道:“陛下還是先想想咱們現在去哪兒吧?!?/br> “去張先生家?!?/br> “張閣老此事在宮里?!?/br> 朱翊鈞卻道:“咱們不找張先生,找的是若蘭?!?/br> 他們剛拐了個彎,就看到張府門前停著一輛馬車,張若蘭走出大門,正要登上馬車,朱翊鈞快不過去,攔住他:“meimei且慢!” 張若蘭抬頭,驚得差點一個沒站穩,從馬車上滑下去。 朱翊鈞一手扶起她的胳膊:“meimei可是約了人到郊外踏青?” 張若蘭點點頭:“是?!?/br> 朱翊鈞笑道:“帶上我可好?” “不好!”張若蘭從馬車上下來,屈膝一拜,“陛下莫要為難小女?!?/br> 朱翊鈞擺手:“怎么能叫為難,我這是請meimei幫忙?!?/br> 張若蘭搖頭:“幫不了?!?/br> 朱翊鈞替她拉開馬車的門:“幫得了,幫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