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窗外,一輛高調奢華的名牌車正緩緩地靠近校門口。車里下來的人,身材高大,衣著貴重,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墨鏡,直直地走向教學樓。 凌嶼瞳孔猛縮,手指輕顫。他回頭,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叫凌遠峰來了?!” “我叫家長還要經過你的同意?老實坐著,一會兒,我們就都解脫了?!?/br> “我不見他?!?/br> “不見也得見!翹課出去鬼混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 凌嶼再不解釋。 他起身就要走,可額頭一陣暈眩,昨晚的傷似乎隱隱有復發的跡象。他扶著墻站穩,正被不耐煩的蔣進一掌推倒。 他沒有力氣,腳下一個趔趄,徑直摔在一摞試卷和練習冊里。他雙手撐著地,努力掙扎了兩下,也沒能把自己撐起來,卻在此刻,正對上門口衣著光鮮的凌遠峰。 中年人站在兩步外,喜怒難辨。他朝著摔倒的凌嶼慢慢走來,朝少年伸出了手。凌嶼有些意外,怔怔地看著許久未見的父親。他的嘴唇微微囁嚅,似乎想解釋剖白一番,可迎接他的,不是父親的攙扶,不是父親的信任,而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凌嶼,你真給我丟人?!?/br> 【作者有話說】 忍一忍忍一忍。 會好的會好的。 第0012章 你也不相信我 凌遠峰丟下了幾個無情的字眼,跨過了跌倒在地的凌嶼,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他轉著中指上的裝飾戒指,強壓著不耐,連墨鏡都沒摘。 蔣進態度軟了許多,顯然也是知道凌遠峰的身家和地位,換了張恭敬的面皮,將打印好的‘退學申請書’放在了凌遠峰的面前。 “凌先生,百忙中請您過來,也是迫不得已。這孩子實在是不服管教,我們...” “怎么才辦好?”凌遠峰不耐煩地打斷。他草草地看了一眼,在右下角簽了自己的名字,龍飛鳳舞的,“我不是說過嗎,前兩年你就該按‘學業困難’給他辦退學,而不是硬拖到高三?,F在‘觀星’剛辦完股權過渡,我們正是敏感期,任何丑聞都會導致股價波動。你不知道嗎?” 蔣進接過簽好字的申請書,臉上有點怔愣。 他雖然想要凌嶼趕緊滾出高三五班,可凌遠峰的態度實在是出乎他意料。不管怎么說,凌嶼都是他的親生兒子,怎么父子看著跟仇人似的? 蔣進說:“凌嶼高一成績確實也還行,要是他高二高三不經常翹課出去鬼混的話,說不定...” “不用麻煩蔣老師了。他惹了太多的事,讓他趕緊退學?!绷柽h峰瞥了凌嶼一眼,冷冷地說,“到了社會上,他再惹禍,會有人收拾他的?!?/br> 未成年人身上最后一層保護殼,被他的父親親手剝掉了。 蔣進心情有點復雜,說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同情什么的,但總之,他算是甩掉了凌嶼這個大麻煩。兩人還在商量著如何將惡劣影響降到最低,話題中心人物卻早就離開了令人窒息的辦公室。 他雙手插兜,站在窗前,眺望著那臺嶄新昂貴的轎車。 凌遠峰又換了新車。 兩年前,他去找凌遠峰要醫藥費的時候,那個人開著另一輛高檔車。他們一家三口甜蜜地走進旋轉餐廳里,而凌嶼,則被凌家的助理攔在外面。 凌嶼那時候穿得絕不算狼狽,脫下了半青不熟的校服,特意換上了襯衫皮鞋,合襯得體。但被攔在餐廳外的那一刻,凌嶼覺得自己真像個乞丐。 他放下了所謂的自尊,站在餐廳門口,忍受著每一個客人奇異的目光洗禮。 太陽狠毒,曬得他汗流浹背,襯衫微濕。后來,凌遠峰終于姍姍遲來。他打開門,站在三步高的臺階上,俯視著他的大兒子,眼神里有意外,有疏離,有戒備,有不耐,就是沒有親情。 凌嶼記不得當時凌遠峰到底說了什么。他只記得那天陽光太刺眼,餐廳的玻璃門晃得他睜不開眼,而凌奇牧與他擦肩而過時,掩著鼻子,故意地高聲喊著‘汗味好重,臭死了’。 而凌遠峰沒有反駁,隨手丟了一張卡,牽著凌奇牧和程榕的手走了。 凌嶼毫無廉恥地撿了起來。他幾乎是跑著到提款機前,取出了所有的錢,直奔醫院,補上了住院費和醫藥費。 里面的錢不少,至少還能再買三支進口針劑。凌嶼交完錢,坐在病房外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一旁,外公正捏著筷子,吃外婆吃剩的盒飯。 兩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平常有外婆在,還能逗爺孫倆人多說兩句話,可化療導致她的身體太過虛弱,老人家再也不能笑著陪他們吃飯聊天了。 外公吃完飯,遞給凌嶼十塊錢,讓他出去買點東西吃。 凌嶼愣了愣,這會兒才覺得餓。 這會兒才覺得羞恥。 此刻,為生計犯愁的壓力如潮水退去,凌嶼不得不面對自己被踩到塵埃里的尊嚴。他低著頭,看手里皺皺巴巴的紙幣,就像他身上穿皺了、被汗打濕了的襯衫一樣狼狽。 凌嶼笑了一下,笑容難看。他問外公,他身上的汗味很重嗎? 外公顯然愣了一下??伤匆娏鑾Z顫動的眼睛,便全然明白了一切。 沉默寡言的老人,從兜里摸出了最后的兩塊錢,買了一兜青紅交加的蘋果,親手給他削了皮,塞到凌嶼的嘴里,然后扒下凌嶼身上的襯衫,親手把那件襯衫丟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