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扯下校服外套,擰開室外公用的老舊水龍頭,將拖把放在流水下沖洗幾遍,把地擦得干干凈凈,才甩著校服進了門。 客廳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外公臥室關著門,微弱的光從門縫里漏了出來,像是刻意把他隔絕在外似的。 凌嶼沒有去打擾老人,自己按開了門廊的小燈。腦袋上懸著幾件稍微潮濕的衣服,是他今天出門前洗的,現在還沒收,而下面水槽里堆了鍋碗瓢盆,還有個油膩膩的砂鍋。 “說了不要在衣服下面做飯?!?/br> 凌嶼低低說了句,挽起袖子洗洗涮涮,動作很快。他忙中瞟了一眼時間,又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將最后一個盤子也架起瀝水。 隨后,他到了客廳。 客廳的一角用布簾隔出了一簡易的小空間,凌嶼每天就睡在這里。他趴在床下,拖出一個箱子,從一堆雜物里找出一根弦。 就在這時,老人的門開了。 凌嶼立刻把弦藏在身后,喊了聲‘外公’。老人也不說話,側著身子從凌嶼身邊擠過去,佝僂著身子,似乎并不想交談。 “...今晚的打工,出了點事。我明晚再去?!?/br> 凌嶼低低地解釋著,仿佛自己抽空去livehouse放松是一件罪惡的事。 “嗯?!?/br> 老人沒多說什么,也沒責備,凌嶼卻覺得愧疚。他低著頭,坐在門口穿鞋,身后的燈泡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凌嶼下意識回頭去看,老人站在燈下,腰身佝僂,正顫巍巍地揭開一張舊黃色的防蚊網,里面有一盤盛滿的紅燒rou。 “過來吃飯?!?/br> 老人也悶,說了四個字,又背起手不說話,站在椅子旁邊盯著凌嶼看。凌嶼低頭穿鞋,表示不餓。 “我不吃了?!?/br> “吃?!?/br> 老人拄著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凌嶼只好甩了鞋,重新坐回桌邊。 紅燒rou本該油潤,表面卻有些干,像是放了很久;而味道...一塊rou下去,凌嶼多喝了兩杯水。 老人放下拐杖,坐在凌嶼對面,輕輕地嘆了口氣,似有悵然。 “你外婆燉的rou好吃?!?/br> 凌嶼沉默著,沒有說話,又多夾了兩塊rou吃。 “再吃點?!?/br> 老人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折皺了的紙,帶上老花鏡,又拿著放大鏡,湊在臺燈下面細細地看,看完后,用布滿老繭的手指著一行標紅的劃線。 “體檢結果,你們班任給我寄到家里來了。我查了,網上那幫小年輕說這是鐵含量低,輕微的貧血。這么大的小子,給我帶個貧血回來,你丟不丟人?!?/br> 凌嶼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上了年紀的外公什么時候學會了用手機。但凌嶼完全可以想象,老人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里,老眼昏花,吭哧吭哧查了半天,誤觸了無數個手機按鍵,才勉強查到什么叫‘鐵含量’。 “缺錢嗎?” 外公從兜里拿出一沓帶體溫的紙幣,百元大鈔壓在幾張皺皺巴巴的零錢上面。老人抽出兩張紅票,扔在凌嶼的面前。 凌嶼沒接。 他端著碗和筷子回到灶臺,低頭刷碗,邊洗邊說:“不缺?!?/br> “不缺也拿著,嫌我錢臭嗎?” 外公又拄著拐杖,沒好氣地往凌嶼口袋里塞了錢,見凌嶼還想往外推,老頭用拐杖輕輕打他小腿,氣得呼哧呼哧的。 “臭小子,反了你了?” 凌嶼伸手入口袋,掏出了一團紙幣,紅的黃的綠的,是老爺子干脆把手里的零錢也塞了過去。 “爸,你怎么又給這個白吃白喝的小子塞錢?” 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凌嶼手里的錢,眼冒金光。 老人握著拐杖,生氣地朝著中年人身上打:“張旭,那是你親外甥!” “哦對,親外甥?!睆埿褡ブ鑾Z的手臂,醉眼通紅,“可愛的外甥,來,把錢給舅舅。舅舅疼你啊~” 凌嶼瞥他一眼,立刻把錢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走了?!?/br> “快走吧?!?/br> 老人把凌嶼往門外推,急匆匆地。門在他背后‘砰’地一聲關上,屋內傳來一陣陣爭吵的聲音,夾雜著老人怒極咳嗽的聲音。 門阻攔了大半污言穢語,只剩幾行冷情的咒罵。 “她死都死了,干什么還留下個拖累!吃你的退休金,像話嗎?!他爸那么有錢,讓他去要??!” “凌嶼比你懂事!他花的錢,沒有你拿去喝酒的多??!等他上了大學...” “考什么大學,我告訴你,他別想!我現在就等他成年。給我出去打工,把家里這些年的錢都給我還回來??!” 凌嶼攥著琴弦,整個人沉默地扎在門口,咬死在地面上。 他揣在兜里的手又一次碰到了那一團帶著溫度的紙幣。 “...我都知道?!?/br> 屋內大抵是沒有人聽到凌嶼的低語,因為里面已經乒乒乓乓地摔起了家具。 凌嶼慢慢地拖著腳步離開,無人在意。 走廊的燈沒亮,凌嶼抬頭看了一眼,跺了跺腳,還是沒亮,似乎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每當這時,凌嶼總覺得自己的存在仿佛是世界遺留的bug。 一個不合時宜的bug,確實是該被抹殺的。 第0005章 隱秘合同 凌嶼踩著滑板,在小巷里滑行。 趁著空閑,他上網搜了搜今晚livehouse的選拔賽。他漫不經心地拇指下滑,在看到主辦方的公司logo時,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