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扶青是個會看眼色的,當即跟著胖婦人把那男人狠罵一通,替她出了口惡氣,轉頭好話說盡,以八兩一月的價賃下了這間宅子。 這間宅子的里面雖重大整大修過,但大體布置仍與以前一般無二。 簡要收拾一番后,扶青拍去身上的灰,回身笑道:“老爺,等年節小公子過來,知道咱們住回這兒定然高興得不得了。照我看啊,您在他回來之前什么也別說?!?/br> 提到秦霄,秦甫之臉上的皺褶松了松,不過稍頃,又變得更加沉重。 他的案子改判之后,啟程赴任那日,自己那位舊友也帶著秦霄去了甘州。 被押進牢獄那日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給秦霽姐弟安排好后路,便出了此事,兩年過去,他看到了長大后的秦霄,變故之下還是健健康康陽光開朗。 秦甫之既欣慰亦心痛。 秦霄能平安去到甘南,他jiejie必定在背后吃了不少苦頭。若不是她機敏,知道離開京城,現今自己這把骨頭是何等情況也未可知。 如今諸事已結,卻沒了秦霽的下落。 除去她三年前來過一封報平安的短箋,再找不到任何下落,這兩年里怎么尋都是無果。 秦霄此次未一道回京,便是要留在南邊去尋他jiejie。 “jiejie不會死,她一定在哪里等著我們。父親,你先去京城,我找到jiejie再與她一同回來?!?/br> 秦甫之深深提氣,微笑著對扶青點頭,“那便不說了?!?/br> 長平坊,白鷺園。 先前被掃帚追著跑的矮瘦男子此時恭恭敬敬地立在一出不起眼的角落,趙望打正門出來,扔了個鼓鼓囊囊的荷包過去。 他肅聲道:“記住了,以后不許再踏足永昌坊,也不許再跟原先那家宅主人面前得瑟,不然有你好看?!?/br> “您放一萬個心,小人絕不是這種沒臉沒皮的人?!?/br> 趙望回房正要稟報,抬首瞥見陸迢在案前作畫,思量之下屏了聲,退到角落里站著。 這幾年里大爺越發喜靜,是前年上了京,要打交道的官員陡然變多,他回府后更加不愛聽見聲音。 尤其是坐在案前的時候,旁人輕易打擾不得,否則不論輕重,都少不了要挨一頓。 這回倒是沒等多久,他很快收到陸迢投來的一瞥。 “爺,秦大人已經賃下那間宅子?!?/br> 陸迢“嗯”了一聲,擱筆,“去書房將柜頂那副畫拿出來?!?/br> 趙望忙出門去拿。 待門關上,陸迢的目光重新落于案前。 畫紙上的女子側臥在榻,似是被人吵醒了,杏眼微睜,水藍的襦裙從半蓋的薄毯中滑落出一角。 陸迢拾起一旁的絹布,在染料未干的地方輕輕點拭,須臾過后,指尖才去撫摸她的臉。 聲聲,你父親回京了。 他和你一樣不喜歡我。 趙望在書房的柜上翻了許久,這上面擺的多是些旁人送的硯或筆,找來找去,也沒找那副畫。 大爺說的是哪副,他其實知道。 去年江省大旱,足有六個月未曾下雨,到了秋日田里顆粒無收。圣上當即點了欽差大臣去振災,錢給了,糧也給了,快馬傳回的消息也是一片大好。 眼看事情在朝中將將平息下去,一副畫傳到了京里。這畫長十二尺,分為三卷。對應的正是江省受災的百姓。 捧手討飯的老人,抱子跳井的婦孺……畫布上的每一寸景都叫人觸目驚心。非親眼所見,絕不能畫出。 今上看到時大發雷霆,此次去賑災的是那個陳天水,還是戶部推舉之人。特地用了大理寺,將整個戶部都徹查一番。 趙望尋了好久,才在對過的窗下面看見了一副長長的畫軸。 他抱起畫軸往回走。 此事已過去半年,江省的旱情早已經解了,不知大爺現在要這副畫做什么用? 進了竹閣,陸迢乜他一眼,“放那兒,明日出門帶上?!?/br> * 江省,黎州。 連著三四日的陰天,終于在后半夜落下了雨。雨勢如有瓢潑,一道銀線劈下,屋內驟然間亮如白日,緊跟著便響起了連聲的滾雷。 震耳雷聲牢牢圍在四面,眼前忽然燒起一片大火,身穿素袍的女子站在火中,獰笑著朝自己奔來。 “禾雨——你不得好死!” “別過來?!鼻仂V猛地睜了眼。 何府的侍女采蓮候在床邊,看見她兩片唇瓣動了動,說的什么卻沒聽清,只是一點微弱的氣音。 她取來帕子在秦霽額上輕擦,輕聲哄道:“小姐別怕,只是下雨?!?/br> 小姐最近總是做噩夢,老太太叮囑過,叫她們務必好生看著。 “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 秦霽偏首,視線避開床邊那盞亮燭,輕嗯了聲。 今日的天不好,到了請安的時辰還在下雨,天色灰濛濛一片。 秦霽梳洗過后要往老太太那邊去,另一個侍女采菊在廊下收了傘,匆匆過來攔著。 “表小姐,老太太說了今日雨大,不讓你出門半步,免得淋濕著涼?!?/br> 誰人不知,何家人丁單薄,何家老太太早年沒了父母,后來又接連喪夫喪子,老太太孤零零地,只守著一個獨孫。 直到三年前,她在外經辦生意,找回了自己走失的重外甥女。又來了個親人,還是個溫柔聰慧的美人,可不把她寶貝的緊,哪里舍得叫她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