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司未問道:“那姑娘要去哪兒?” 兩天了,姑娘和大爺還是沒好,這會兒要是再出去,豈不是變得更壞? 秦霽不答,美眸落了碎光,直望著她。 司未心一軟,當即改了口,“姑娘要不要去我房里?”她說完又補道,“若是大爺肯答應的話?!?/br> 司未去回陸迢,稍傾,便帶秦霽去了她房中。 秦霽自己要睡榻,司未便在榻上鋪了干凈被褥,轉頭問道:“姑娘一整日都沒怎么醒,現下想吃些什么?我叫人給你做來?!?/br> 秦霽想了小會兒,答道:“蓮子銀杏羹?!?/br> 是京城的一道風俗菜,銀杏非銀杏,是熟透了的杏子。 這倒不算為難,配菜府上都有。 陸迢每年都會去一次京城,因此司未以前四處打聽過京城里都有什么,這道菜她聽過的次數不少,記得也詳細。 司未咧嘴一笑,“成,伙房里恰有個廚娘,她母親是京城人氏,我叫她來做?!?/br> 秦霽抱膝坐著,側臉壓在小臂上,不再開口。 她面朝窗,漆沉夜色和屋內燭光只隔了層桐油窗紙,融在眼中,只有一抹黯淡的顏色。 分夜鐘剛剛響過一遍,現在時辰應當很晚了。 晚到司未她如果還不去睡,明日定然打不起精神。 少些時候,司末端了湯羹進來,秦霽嘗過小半碗,將其推到一邊。 雖還剩下不少,但比起這兩天里吃的,已經相當不錯。 想是喝了藥,現下覺不出餓。 司未笑道:“姑娘若是喜歡,明日我叫她再做,她說自己還會好些別的京城菜式?!?/br> “是么?” “是呢?!彼疚丛陂竭呑?,見她像是開懷了些,繼續道:“這廚娘說她母親在京城也是在伙房干活的,她跟著學了不少手藝——” 說到一半,司未察覺不對,扭頭才發現秦霽眼眶都紅了一圈,忙閉上嘴。 “她做的不像?!鼻仂V聲音里帶了哭腔,淚珠盈上眼睫。 “我不喜歡,我想回家?!?/br> 面前的小姑娘淚眼汪汪,仍在強忍著不肯哭出來。 此處是金陵,她的家卻在京城。 山迢水遠,長路難行。 司未聽了,心里驀地開始難受。 姑娘為何突然說要回家,這事再明白不過。 想來她也是家里嬌養出來的閨秀,一副脾氣卻是好到不行。那夜都被欺負成了什么樣,醒后仍是一聲不吭,也不見對著旁的人撒氣。 “秦姑娘,你別難過。金陵的水路這么多,你還怕……” 你還怕跑不出去么。 后面半段還沒說出,一記眼刀從窗口飛了進來,司未立即垂下眼,既不敢看窗邊,也不敢看秦霽。 她違心道:“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金陵的?!?/br> 秦霽的淚珠子跟著她的話音一起落了地。 “這里一點也不好?!鼻仂V抱膝坐在榻上,下巴頦墊著手背,眼淚還在不住往下掉。 “你知道么?在京城,從來都是別人對我好??墒且坏浇鹆?,不管男女,所有人都在欺負我?!?/br> 她分文不取,在客船上給梅娘分了一張床,換來的是被賣入花樓。一個多月里,見到聽到了許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場面。 鴇母重利,那兒的嬤嬤也極盡刻薄。哪怕她假意迎合,也躲不過要挨上一些打罵。 后來又進了榴園,看似錦衣玉食,可只有身處其中的秦霽才知道,和陸迢相處的每一時,她都如履薄冰。 她被他粗蠻對待,亦只能咬牙忍耐,第二日侍女見到,她們甚而還要說上一句恭喜。 秦霽從不覺得開心。 她擦過淚,小聲抽泣,“金陵的人都很壞,從以前就壞?!?/br> 司未的眼皮往下垂了會兒,一時沒反應過來,忘記順著話哄秦霽。 “金陵也有好人呢?!?/br> “沒有,一個也沒有?!鼻仂V的淚又掉了兩顆下來,搖搖司未的手臂,抽泣著問,“你是不是困了?” 司未臉上的倦意一掃,拍了拍胸,“沒呢,姑娘有話只管同我說?!?/br> 秦霽擦掉淚,“司未,你知道么?其實我小的時候也是住在金陵?!?/br> “母親去世幾月后,我屋里多了一個做活的女人,她初時對我很好,可是后來變了。每日都逼我喊她娘親,若我不喊,她就要把我和弟弟丟出去?!?/br> 小姑娘啜泣聲漸止,陸迢捏著手里的素帕,又將其疊了起來。 帕子被他展開疊起數次,綢面已經生出褶皺,最終被他掩入袖中。 陸迢與秦霽此時相隔不到一丈,然而他在屋外,她在屋內,中間隔了一堵由層層磚石壘起的厚墻。 夜照在他身上,將月白長衫浸染成黯淡的藍色。 直到此時,陸迢才發現他對秦霽知之甚少。 不知道她小時候如何,不知道她怎樣長大,更不知道她平日在家是怎樣過的。 說來他們在一處,也才幾個月而已。 實在太短。 秦霽住在金陵,應是八九年前,她爹爹尚在金陵任職。 那個時候,她才不到十歲,還是個扎著雙髻的小小姑娘。 陸迢伸手往自己膝蓋比了比,又移高了些。 房內司未皺了眉,“這婦人好毒,那后來呢,姑娘可告訴你爹爹了?” “沒有,她說爹爹喜歡她,我敢說出去就要把我和秦霄賣給雜耍班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