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穿著寢衣,身上披了一件墨藍刻絲的褂子,面上氣色大減,說話也虛了不少。 王盛與汪原坐下來,都還記得方才那大夫說要靜養,喝罷一盞龍井,簡單寒暄問候一番后便要告辭。 臨走前,汪原搡了王盛一下,后者想起什么,立即停了下來。 探病總不能空手過來,他二人想著堂堂的國公府世子總不能缺良醫良藥,一同在街上看了一陣,最后汪原拉著他停在了得月樓前。 王盛折回來,將手里一個精致的提盒放在挨著榻的四方小桌之上,訕訕笑道:“我們二人想著陸大人久處病中必然乏味,能解解口腹之欲也是好的,如今金陵的秋蟹正是膏肥rou美的時候,便給你帶了些來?!?/br> 汪原一旁補充道:“是從得月樓帶的?!?/br> 陸迢的眸光落在提盒之上,少頃才道:“好意心領,你們回吧?!?/br> 因著他臉上沒什么氣色,這句話里的冷音未能被王盛和汪原發現,只當他是身體虛弱。 出來后,兩人同時抬袖抹了把頭上熱出來的汗,對視一眼,一同想到—— 陸大人這次病得不輕。 翌日,又瓢潑下了場雨,陳天水的轎子才到半路便被這場雨給圍住,及至應天府外,翻紅的轎簾和簇擁在轎子邊上的一眾仆從都被淋的濕透。 陸迢因著這場雨病得更重了些,陳天水當日下值后來府上拜謁,他連床都沒下。兩人中間隔著一扇屏風說的話。 陳天水慣會捧高踩低,知道這位頂頭壓著自己,一門心思奉承討好,可坐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已要受不住陸迢話里的荊刺了。 病是病著,這嘴半點不肯饒人。 還是松書出來圓場,偷偷告訴他陸迢尚在病中,這幾日心情郁結,總要找地方撒氣,三言兩語過后,松書便將陳天水送了出去。 他們走遠后,趙望才進來,屋子里的炭盆已撤下去,只余下nongnong的藥氣。他抬眼看去,自家大爺正肩背端直坐在案邊,連日的病氣已是無影無蹤。 趙望拱手道:“大爺,金陵城外您休養的那處已經安排妥當?!?/br> 陸迢“嗯”了聲,卷起手中陳尋帶來的紙,卡在昨日王盛送來的提盒上。問道:“她有下落了?” 他? 這陣子要緊的事都與濟州相關,可那邊失了動向的人也不止一個。趙望頓了頓,想起最近總要匯一遍的濟州新知州,那人半月前從京里啟程赴任。大爺俄延這么久,也有要等他一起的意思。 趙望回道:“應天府內的驛站還未有李知州落腳的消息,他到了南邊,腳程似乎慢了下來?!?/br> 陸迢未有回應,斜乜向他。 這眼神趙望熟悉,意思是叫自己出去。 怎么這么快?他兀自疑惑著,踏出門檻時看見另一頭綠繡也在此地,正將一個包袱遞給松書,轉瞬反應了過來。 趙望回身關門,在門徹底合上之前補道:“昨日來了消息,姑娘還在豐州,人也好好的?!?/br> 陸迢背著身,目光落在那張卷起的紙上。這東西跟著陳尋一起來的金陵,明日就會下放到各個州縣,每個布告欄都會貼滿這張紙。 這張寫著通緝令的紙。 好好的? 陸迢唇邊掠過輕笑,恍若今秋自枝頭落下的枝葉,倏忽一瞬,便沒了蹤影。紙下的紅漆提盒落映在墨色的瞳仁中,像極了對她不自量力的譏諷。 到夜間,那抹朱紅色的譏諷變成了一襲鳶色紗裙,晃進他的眼底。 “大人?!鼻仂V半跪在地上,柔軟的身子緊貼著他,一只手半點不安分,專尋熱處挑引。 陸迢捏住她的下巴頦往上抬,卻擋不住她手上的動作,“秦霽?!?/br> 秦霽,秦霽。 這兩個字他已經許久未念,然而一出口,欲潮便如同山洪滾流,停不下來。 他將她抱了起來,放在床上。 耳鬢廝磨,吞含吐納,才一會兒便惹得她淚眼濛濛。 陸迢從來不喜歡看旁人掉淚,不分男女老少,哭起來都只會叫他生煩。 可此人是他的例外。 陸迢聽著她含淚飲泣,喉頭干燥無比。埋首間變作了行至末路的土匪強盜,使盡手段在秦霽身上掠取。 她越哭,他越要用力。 不止是淚,還要汗,采擷而出的花蜜。要使她身上所有的水都流出來,方能稍稍解渴。 陸迢醒時身上流滿了涔涔熱汗,偏首望向里側,那兒空空一片。 他半倚在床邊,一陣悶炙的喘息過后方才起身。 黑漆沉木的架子床上,一陣風吹過,虛虛垂下的紗帳跟著飄起,露出了搭在床邊的一條藕粉肚兜。 * 最近的日子過起來似乎比尋???,金烏起起落落,七八日便劃了過去。 商晚的手已恢復大半,提壺喝個茶已經不成問題。 她這幾日常常往小茶館里去坐,那兒的人又多又雜,說話都是毫無顧忌的大嗓門。商晚在里面常常一坐就是半日,聽些新鮮事好來寫她的話本。 回到客棧已是黃昏時候,商晚推開客房的門,只見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她的好聲聲正在另邊將寫出來的話本紙張整理成冊。 菜肴的香味一直飄到門邊,商晚站了會兒,忽然有些不想進去。 只剩兩日了。 早知道就不該一時口快給聲聲承諾,這樣好的日子,她有些沒過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