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院中錯落有致的池館水榭,曲折游廊在余暉中交相襯映。高大的石榴樹林立其間,嫩綠的春枝上掛著一串串或粉或白的花骨朵,頗有一番雅趣。 院子四周則是處處圍著高墻黛瓦,秦霽走到一半,在一方琉璃瓦四角亭里歇下,目光不時往榴園正門的方向投去。 那兒是守了人的。 綠繡以為她在等陸迢,也跟著望了幾眼。 榴園大門外靜悄悄一片。 秦霽轉過來,對綠珠綠繡二人微笑,“大人不過來這邊都冷清了好多,可知金陵有什么好玩的么?” 姑娘不是金陵人? 綠繡心中疑惑一瞬,然并不糾結于此。 金陵城好玩的自然是多,只是忽然叫她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她正要開口,綠珠擠上前來,“姑娘姑娘,這個我知道!” 秦霽往朱漆美人靠的里邊挪了挪,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又拉過綠繡坐到自己另一側。 她看向綠珠,清瞳微微放大,眼神中滿是期待。 “能都講給我聽聽么?” 第021章 瓷美人般漂亮的臉蛋忽地停在近前,直瞧著自己。 綠珠臉微微一紅,聲音小了些許,心中的歡欣卻不住往外冒,她繪聲繪色地說起來。 綠珠從大油坊巷里酥酥生點心鋪的趣書生講到了折菊巷中杯莫停茶樓里的雜耍班子,節日不必提,那時候必然到處都是好玩的。 綠珠每講完一處,秦霽都隨口問上一問。 綠繡在旁邊聽得入了迷,不時補上兩句。因著現下四月末,她們又聊到了廟會游觀時的盛景。 “過不了幾日便是長生大帝的誕辰,想來大一些的寺廟附近都會開市。說不準還能見著那些道士和尚扮一出鐘馗嫁妹呢?!?/br> 長生大帝的誕辰? 秦霽想起了那本金陵游記所錄,江南廟會與京城的廟會略有不同。 其一便是名目。 京城的大相國寺為了貨販生意,每月開市五次。 而江南因著巫神之說成風,則借神誕的日子舉辦廟會,大大小小的道君,菩薩,輪著番過生,廟會跟著一場接一場。 每逢神誕,便會有商人趁此良機在廟前開辦大市小市,游客在廟中燒完香后又能逛市游玩一番。 綠珠問秦霽:“姑娘你看過瓦官寺去年的廟會么?” 秦霽雙手撐著腮,搖搖頭,抬眸時露出一縷疑惑。 “瓦官寺,是個很大的寺么?” 綠繡在一旁道:“瓦官寺是前朝留下來的舊寺,說小不小,但也談不上大寺廟。要說金陵城中的大寺廟,頭一個便是先帝下令在這兒建成的大報恩寺,其次便是定林寺,毗盧寺。這些寺廟都要比瓦官寺大?!?/br> 前朝的皇帝篤信佛教,都城還是在這金陵,江南各地為了迎合圣意大肆興建起了佛寺。 曾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這里的寺廟果真有很多,漫長的九年過去,能保全名姓留在秦霽記憶里的東西實在是少。 “原來是這樣?!鼻仂V微微一笑,又問綠珠,“去年的瓦官寺怎么了?” 綠珠說了這么久,沒見秦霽絲毫不耐,而是一直在認真地聽。這讓她受寵若驚,放下了先前那一點兒害羞,轉頭說得更加來勁。 “去年夏,我在那兒看的城隍廟會,便有一出鐘馗嫁女。那鐘馗站起來還沒有他meimei高,襯得meimei都有些魁梧了,這二人動作利落瀟灑,還改了詞,很是有趣,只是可惜他們沒演完就換了人?!?/br> “說得我也想看看了”秦霽眨了眨眼,似是羨慕?!澳闳ツ昃蛠砹诉@園子么?” “我與綠繡jiejie皆是四年前來的這兒呢,是國公府的家生子來的?!?/br> 秦霽點了點頭,回之一笑。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去。 陸迢今夜沒來。 秦霽上床后茫茫然睜著眼,綠繡給吹燈前看了看她,小聲說道:“姑娘若是想看廟會,不如同大爺說,他說不定會帶您去呢?!?/br> 秦霽“啊”了一聲,從床上半撐起身子,“那我能自己出去看么?” 她忍得住不問陸迢,卻忍不住不問這個。 綠繡立時慌了,擺手道:“這可不行,大爺交代過了,姑娘是不可以自己出榴園的?!?/br> 忍了好些天,得到的是一個意料之內的答案。 “我好想大人?!鼻仂V對著綠繡念了一句。 隨后不看她的反應,認命地躺回床,合上雙眼。 綠繡提著燈籠走了出去,房門卡噠一聲合上后,竹閣里便只留下滿室幽暗。 秦霽重新睜開眼。 綠珠說的那些街巷名字,她只對其中一二稍有些印象,還是在家中偶爾與父親閑聊時提到的。 她與父親之間,除卻那段往事,提及金陵的次數實在是不多。 秦霽憑著剛剛聽到的那些,在心中粗糙描繪了一個金陵的巷道走向。 榴園是在城西的延齡巷,往東便是城中的主街…… * 第二日,應天府署的獄房最里。 如蘭和照升關在相鄰的兩間牢房,一連多日,除了送飯的獄卒外再無他人踏入此地。 牢房墻沿最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眼窗,天稍稍陰一些,里面便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墻下堆著積久未換的箍攏草,不知多少人在這上面躺過,上面的血污臟垢實在太多,已經看不出這草原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