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欠揍的小孩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檢測儀嘀嗒的聲音,還有入眼簡潔的裝修,徐遠遠就知道她這次沒死成。 人還沒清醒,胸口處的傷口先一步涌現出來,痛的她忍不住呻吟了兩下。 聲音很輕,依舊驚醒了床邊守夜的人。 “遠遠,遠遠?” 是mama的聲音。 趙含芝迷糊間聽見女兒的聲音,急忙起身趴在她面前,一邊輕聲呼喚一邊摁響呼叫鈴喊來護士。 “mama?!?/br> 徐遠遠想要告訴mama她沒事,不用著急,可疼痛愈發明顯,就一句話都沒說完,眉頭便不由自主皺了起來。 “mama在,mama在,醫生馬上來了,遠遠再忍一下?!?/br> 望著女兒蒼白的臉,嘴唇都沒了血色,趙含芝的眼淚含在眼眶,又馬上低頭用手背蹭掉。 醫生和護士來的很快,檢查后確定沒有問題才離開。 走之前,因為她疼的厲害,補了針止痛藥。 病房里很安靜,徐遠遠甚至都能聽見隔壁床沉睡的呼吸聲,難得的母女獨處她有些不習慣。 “遠遠,餓不餓?” 趙含芝靠在徐遠遠耳邊輕聲詢問,呼出的熱氣打在耳垂,像小貓蹭過一樣,有些癢。 她想撓撓,手臂卻抬不起來,失血過多讓她整個人都無比虛弱。 她只能搖搖頭,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止痛針的藥效很快,疼痛緩解后,徐遠遠再次陷入的沉睡。 這樣好的睡眠,許久都沒有了,她很是貪戀。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黃昏,窗外橘色的晚霞泛著金光,層層縷縷堆積在天際,昭示著夜晚的到來。 床邊,只有父親低著頭面無表情地刷著手機,偶爾父愛崛起時才會抬頭看一眼鹽水瓶剩下的容量,確定短時間不需要自己后繼續低著頭看手機。 只是這次,抬頭看鹽水瓶時,床上躺著的人睜開了眼睛。 他立刻放下了手機,彎腰俯在徐遠遠面前,哽咽著聲音:“寶貝醒了?餓不餓???” 如果和mama的獨處是不習慣,那與父親的獨處便是討厭。 自古以來,女兒便與父親有一道天然的隔層,女孩家的心思在男人看來就跟她們玩的過家家一樣無足輕重,他們始終認為給予優渥的生活就是父親這個角色唯一的責任,至于精神方面的哺育那便是母親該承擔的任務。 他們不會去在乎女兒的情感,只是養著她直到出嫁,然后成為別人家的好兒媳,接過母親的責任繼續生兒育女,這就是父親對于女兒的期待。 他們不會明白,缺乏父愛的女兒未來會是一位優秀的母親模仿者,但她不會是一個完整的人。她們畏懼挑戰,畏懼一切帶著父權威嚴的事物。 而為了擺脫沒有父親陪伴的缺失,她們自身需要比之別人更多的勇敢和努力,她們需要從其他方面去學習和彌補這一空缺。 徐遠遠明白這些,但是當所有事情都堆積起來的那刻,她的信念出現崩塌,好不容易建造的精神世界就出現了巨大的缺口。 她陷入了迷茫的深霧。無力自救。 現在,面對著父親,心里千百句的責問說不出一句,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媽呢?” “你媽回去給你煲湯了,正在來的路上了。你是不是餓了?爸爸先去給你買些吃的墊墊?!?/br> 徐立敬邊說邊溫柔地整理她額前的碎發,耐心卻不熟練。 幾次,因為他的笨拙扯疼了頭皮,徐遠遠忍著不去打斷他父愛的表演。 終于,在她耐心快要被消耗殆盡的時候,母親來了。 兩人忙前忙后搖床、倒湯、扶她、喂飯,惹得同病房的人齊齊夸。 徐遠遠厭惡這種場面的互動,鏡花水月消失的比風還快。 住院的生活枯燥無味,每天就是吃飯、等醫生查房、掛鹽水、睡覺。 這樣無趣又規律的生活,快要把她憋瘋了。 終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她偷溜出住院部,在醫院對面的超市買了包銀釵和打火機。 付完錢,直接在超市門口點燃了一根,任由路過的人帶著形形色色的目光回頭望向她。 戒斷期后的第一根煙最上頭,半根未到腦袋就暈乎了,剩下的也沒了興趣。 附近沒有垃圾桶,徐遠遠就靠著路燈桿,低頭等待冒著火星的煙頭逐漸吞噬掉所有。 冷風陣陣,吹透了單薄的外套,席卷走她身體的溫熱和打在衣服上的煙味。 許久,她覺得煙味都散了才攏緊外套回去。 在上升的電梯里遇到了那副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眼地鎖骨,徐遠遠喜歡,甚至想要伸手去把玩。 “身上的味道還是很重?!辨i骨說話了,語氣平淡仿佛在和朋友聊天一樣。 她抬頭看向鎖骨上男人的臉,才發現是在和自己說話。 “所以呢?”徐遠遠無意識歪著頭反問,絲毫不給對方情面。 “這款香水還不錯?!?/br> 徐遠遠長了張娃娃臉,不認識她的人都會下意識以為她是個高中生,所以江柯當她是個叛逆期的小女孩,從外套里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香水小樣。 “叔叔好貼心??!不知道在家等著您的太太會不會介意?!?/br> 特意咬斷未說完的一整句話,徐遠遠不再看他,移開眼睛看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語氣里充滿挑釁繼續道?!坝袆e的女人和她的先生共用同一瓶香水呢?” 江柯了然,這是誤會他了,不過他沒必要和一個陌生的女孩解釋自己的私生活。 “不會?!鄙斐龅氖忠廊煌T谀?,掌心上小巧的玻璃瓶沉默靜待著。 “那不好意思,我介意?!?/br> 說完,電梯門在此刻打開,走廊里白亮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 對于不老實的男人,徐遠遠恨不得拿刀剁了,門開的剎那她便閃了出去。 “真是個欠揍的小孩?!?/br> 聲音不大,順著風傳進了耳里,徐遠遠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一眼。 電梯門關上地瞬間,她看到男人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神情依舊冷淡,但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人不在了,那句話卻不斷盤旋在她的耳邊,擊打她的耳膜,震得她心臟疼。 記憶里,父母很少動手打過她,就連責備也沒有幾句??赡苁菍W習從沒讓父母cao過心,即使不是最優秀的,也是能夠滿足他們虛榮心的程度。只要學習好,他們就不會管著她,別的小孩夢寐以求的自由對于她來說也不過習以為常。 自由過了度,她就沒了克制的心思,反正只要成績單上分數漂亮,她想要干什么都可以。放縱帶來的快感如同潮汐來的快散的也快,取而代之地就是無盡地空虛,為了緩解空虛她就去尋找新的放縱,如此循環往復,無休無止。 她時不時地在想,或許只有死亡才會結束吧。 她不是受虐狂,也沒有賤到主動討打的地步。 可男人的話就像火星,濺進了她的腦海里,進而燒成了一場沖天的火焰。 冷冽地寒風再一次裹挾著她,發絲飛舞,抹走了身上所有的氣味。 江柯看完好友,剛走出病房門煙癮犯了。 他煙癮很大,兩三天一包,最近體檢情況不太好,醫生要求戒煙。 習慣性摸了摸外套口袋,除了手機就是那瓶香水小樣。 對于已經決定的事,他不喜歡猶豫反悔,為了完成,有時候他也會進行物理控制。 走廊盡頭,觀景臺充盈在陽光下,呼嘯的冷風隔離在窗戶外。 江柯走到窗戶前,推開,任由風吹進他懷里。 冷靜了會兒,他才打量起醫院高處的風景。 這座醫院不同于其他,建的格外的高,尤其是住院部,頂層住院樓可以從任一窗戶俯瞰這座城市。 是她。 那個見過兩面的女孩,在醫院中層休息臺邊站著,她的外套被風掀起,棕栗色的長發跟隨著風的動作任意飄灑,偶爾打在臉上她也不在乎,纖細單薄的身軀在寬大的場地中顯得更加挺拔。 她站了多久,江柯就在樓上看了多久。 直到女孩好像吹夠了風,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抬頭看到他后目光便聚焦在他身上,江柯才反應自己干了件多么無聊的事。 一個站在醫院頂層低頭俯視,一個佇立在空蕩平臺抬頭仰視。 距離雖遠,兩人卻能確定對方。